《有什么迹可循（上）》司千九

2、穷乡僻壤

　　这块可以称为“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个在外界看来名不副实的名字:沐光——因为没有想要冲破云霄的高楼遮挡太阳，所以这里的采光和通风都很好。甚至空出了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用来种水果和蔬菜——天然有机营养健康，其中种的最好最能带来利润的当属红艳艳的草莓了——情侣相约采草莓促进感情，甜甜的草莓过于符合爱情的味道了。

　　“老板，草莓多少钱一斤？”

　　路边摆摊的小贩双手插·到了袖子里，坐在凳子上不住的颤抖——运动产生热量抵抗寒冷，听到这话，他从袖口里伸出干到快要脱皮的手，比出一个“二”:“二十。”

　　说完这话，那头缩的像是乌龟同类的老板抬了抬头，顺着那根在草莓上挑拣的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手指向上看去——来人大约二十四五，皮肤很白，也很薄，鼻梁上挂着一副镶金边的眼睛，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的连帽羽绒服，但那帽子对他来说只是装饰，不具备保暖和“伪装”的作用。此时此刻，他那一头柔顺的黑发正在寒风中群魔乱舞。

　　“来两斤。”男子开口道。

　　“好嘞。”生意上门，被气温冻的血液都快要凝固的老板立时跟打了鸡血似的，麻溜的从挂在左手边的钩子上扯下一个塑料袋，“小伙子，我这草莓可都是现摘的，天冷了草莓长的慢，也就这么多了。”老板顺手抓了颗递给他，“尝尝。”

　　昨天电视机里还在一直强调不要吃反季的水果，农药激素多，对身体不好，还有表皮坑洼的一定要用盐水浸泡洗干净。

　　“嗯，是很甜。”男人给面子的咬了一口——那作为睡前催眠曲的健康知识讲座，哪比得上“人生在世及时行乐”的信条。

　　“您看好了，两斤多一点，我再多给您几个。”电子秤上显示的比两斤还要多一点，老板又在草莓堆里抓了三个，装在袋子里一起递给他。

　　“谢谢老板。”男人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把付款成功的页面给老板看了一下，便拎着一袋子的草莓走进那条幽静的小路。

　　“这里还住着长的这好看的人？”那老板看着男人迈进沐光的脚步自言自语：“应该是来看朋友的吧。”

　　在老板的心中，那位风流倜傥看起来是社会精英的男人，绝对不会屈尊降贵的住在这破旧得连政府官员的例行检查都不愿意来的小地方。

　　男人转了几个弯，进入一条稍微宽敞一点的巷子，巷内停着一辆白色的大众，占了大半的面积，留下的面积堪堪只容一人通过——那人还还不能是个胖子。

　　叶司皱着眉看了那辆车一眼，果然，又是老刘家傻儿子的车——上周全款提回来的车，出门遛了四次，三次追尾，另一次领回来一张“违规停车”的罚单，妥妥的“马路杀手”。

　　……原来现在考驾照只需要钱就够了吗？

　　一番狂乱肆虐的内心风暴后，叶司云淡风轻的开门锁门，把刚买的草莓放到厨房，自己则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皮质的沙发上。

　　嘶，真凉!叶司从旁边捞过一个抱枕塞到屁股底下，舒坦后掏出手机，显示有十几条微信消息和三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同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恐怖分子马上要进行突袭，需要进行战略性转移。

　　为了表示自己还健在，叶司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对方秒接。

　　“喂，老叶，听说你那边昨天着火了，没事吧。”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打开免提，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消息还挺灵通，你姥爷我命硬加运气好，没事。”

　　“……姥爷吉祥，敢问您今年贵庚？”

　　“十八。”叶司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

　　“我呸!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还十八，你咋不说你三岁呢？”

　　“三岁太小，够不着电脑。”叶司拉开茶几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碗泡面，撕开后撒上调料包，走到五步之遥的饮水机接开水。

　　“你在泡泡面？”听筒里传出吸气的声音，“藤椒牛肉味!”

　　叶司虎躯一震，在开水漫过面块一公分时停止进水，把撕开一半的塑封重新合上，叉子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插在泡面桶边与盖子的连接处，漫不经心的踱步走回沙发，“方玄，你是警犬学校毕业的吗？”

　　“你小子……”方玄磨刀霍霍的咬牙切齿，在心里把“柯南的十八式死法”悉数运用到“毒舌姥爷”身上后，心情终于平衡了点，理智回炉，他将跑偏到山路十八弯的话题拉了回来，“火车站的人说，那男的昨晚买了一张去西城的票，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算他跑的快。”叶司冷哼一声，懒懒的躺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敢问姥爷您施展了什么高明的法术？”方玄谄媚的请求高手传授经验。

　　“没什么，就是‘恐吓’了一下而已。”叶司坐直身子，拿下屹立在泡面桶上的叉子，半截被压抑良久的塑料膜“蹭”的一下如脱缰的野马弹跳起来，却因受制于胶水而生生止住了步伐，“平时整点小麻烦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敢放火——那些人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不把他整走我怎么甘心。”

　　“什么？那火是他放的？”

　　叶司用叉子将泡面搅匀，促使佐料能沾染到每一根苗条，“嗯，我泡面好了，挂了。”

　　“喂……”方玄瞪圆了眼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本以为自己的满腔热血可以融化冬日的严寒，但由于敌我双方太过悬殊，热血顷刻间被冻成了血坨坨，不，是血渣渣。

　　这个来去匆匆的“老人家”，即使在这里作妖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能留下什么足迹。众人对他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那天抱着清秀消防员大腿“求抓犯人”的模样。

　　第二天他没去警局录口供，警察也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没来这里询问情况，也可能是觉得丢失一千块这种小案子，既然报案人都不在意他们管个球——况且那钱根本就没丢。也可能那些高贵惯了的警察不愿意踏进这个连车都开不进来的破地方。

　　余晖尚存的傍晚，正是家家户户吃完饭的时间，这个时候，跑到天那边热出一身臭汗的熊孩子也得乖乖的坐在饭桌旁，秉着“多吃能长高”的信念，狼吞虎咽的塞下在慈爱的家长们合力之下堆成小山的饭，随后在家长们牙不见眼的笑容中，回到自己的小窝看书写作业去了。

　　“周故，我告诉你，这日子我不过了!离婚!”

　　这新搬来的一户在这个时候闹矛盾，周围邻居纷纷端着饭碗跑了出来，站的远远的，爱看热闹的小孩子也想出门，却被站在门口的大人以一个“大人的事小孩别管”的眼神给喝退了回去。

　　“琳琳，咱们有事进来说，别让人看笑话。”被叫做“周故”的男人低着头去拉女人的手臂，却扑了个空，刚刚学会走路的宝宝扶着门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嘴里“妈、妈妈”的叫着，张开细短的手臂，还想着跟以前学步时那样走几步扑进妈妈的怀抱。

　　“琳琳，就算是看在女儿的份上，咱们回去说。”周故半路截胡抱起了小宝宝，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她的手掌中当玩具。

　　“女儿？”这两个字就像是一簇火苗落到了粉尘中，产生一场威力颇大的爆炸，“我最后悔的就是跟你生了女儿!”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这句话，何况是周故这个曾经辉煌过的男人。

　　“林琳!你怎么有脸说这话，当初你生病的时候我为了照顾你，连升职的机会都放弃了，你现在居然说后悔跟我生了女儿!”

　　林琳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生病时你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而且这件事你都念叨多少次了？咱换个事说行吗？”

　　这话实在是激人，周故心中愤手下不自觉的用力，却把怀里还未满周岁的宝宝捏的“哇哇”大哭，小宝宝张开了手臂要妈妈抱，小脸涨的通红。

　　“团团……”林琳的眼里染上一抹心疼，“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林琳你有完没完!”周故朝后退了一步，将女儿保护性的刚在较远的一边，顿时拉开一米多的距离，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低声喃喃道：“都怪我，不该用那个。”

　　“对，都怪你!这都是你的错!”林琳只听到了前半句，便激动的随声附和。

　　周故无力的垂下眼眸，怀里的女儿还在不断的哭，好像那眼泪永远流不完似的。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就回到还没遇到她之前吧。

　　周故抱着女儿进了屋，不再管跟自己同甘共苦过的妻子和躲在远处围观的居民。关门落闩，把团团放在地上，似乎是感受到爸爸的低气压，团团不哭也不闹，只怯怯的坐在自己的专属小板凳上。

　　周故打开电脑进入某个网站，登录个人中心后点开那个不断旋转类似半月型的图像——本来是正圆的球体，使用一次机会就会消失三分之一，现在这是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当现实有了无法接受的结果时，可以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