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工，看这里水深》尹乔

36、欲加之罪

　　唐樱看着面前的两盒盒饭从热气腾腾到逐渐变凉，医疗站除了自己，还是没有出现别人。

　　本来往医疗站这边走的时候，有些饥肠辘辘，随着墙上薛老爹留下的复古时钟滴滴答答走过，她逐渐没有了胃口。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然饱？

　　她总觉得下一秒余冉会出现在门口，目光时不时往门口看去，张望了无数次，房间里还是空荡荡，没有人应。好几次唐樱都站起来，想回去施工区，但她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她在来之前还跟夏工争论了半天，对待这个姐姐一样，一直照顾自己的人，因为余冉，她差点与夏天站在了对立面，这是因为她相信余冉。

　　余冉能去哪里呢？在这个时间。

　　唐樱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钟表的时针每往前走一格，似乎夏工的提醒就更可信一些。

　　她起立又坐下，好几次，就怕自己离开了下一秒余冉就会回来。她甚至不敢给他打个通讯，怕接到的是“对方不在服务区”的系统提示音，或者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杜非凡把两栖车开到了岸边，轻轻踩住了刹车没有上岸，“我就不往前开了。从常规逻辑上来讲，唐妞儿应该会去找你一趟，你还是想想有什么有效的借口解释你不在吧。”

　　余冉有些生气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明明知道，她有很大可能来找我，还是把我带去了巴南岛，在这个时间。”

　　“崔教授执意要求的，他的要求，你知道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我不来把你带过去看看，他会一整天都念叨这件事情。”

　　余冉起身，迈下车，小心让自己的鞋不踩进海水里，“我有时候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掺合进来。我跟崔教授都是无路可走的人，而你不一样，在五月岛区，当杜氏家族的继承人不好吗？我们现在预备进行从事的项目本来就是危险性极大的。”

　　杜非凡难得有副认真的表情，“什么家族继承人，表面光鲜罢了。”

　　余冉不再说什么，上了岸。医疗站窗口透射出来的灯光，还是自己离开时打开的，他往岸上走了两步，远远可以看到窗边的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朝着杜非凡还没开走的两栖车又折了回去，“你车上有没有小型海域警报器，给我两个就可以。”

　　唐樱看着余冉出现在门口，她揉揉眼睛，确定了一下，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幻想。唐樱张张嘴又闭上，她想问你去哪儿了，话没出口又吞了回去，怕他回答出什么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余冉顺手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到了写字桌上，然后说道，“你在这儿等我，等很久了吧，我去海边走了走。”

　　唐樱看着被他甩在桌子上的两个手指长的东西。那是两个小型的海域漂浮警报器。她以前在参观渔场的时候，见过渔民在养殖场的附近会布置这种小型的海域警报器，数量密集，如果有鲨鱼等攻击或者偷猎者出现的话，警报器会发出预警传输信号。

　　原来他是去放置警报器了吗？唐樱不再细想这其中的破绽，在为他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后，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

　　余冉说道，“现在的安全气氛好像有点紧张，多注意一些总是好的。”

　　他发现自己不能再自然的跟唐樱说谎话，模糊了一下自己出去的行为，没有直接说去安置报警器，也没有承认否认，只希望唐樱不要再细细追问。

　　想着心事，不小心被脚边的椅子腿绊了一跤，他身体往前倾斜，然后伸手撑住了桌沿一个踉跄。唐樱想起罗思说过他肩关节脱臼的事情，赶紧往前搀扶了一把，“没事吧，你的胳膊。”

　　“没什么事，不用过于紧张。”

　　“可是你的胳膊脱臼了，一声也没有吭。”唐樱眼里满是关心。

　　“罗思告诉你的？”余冉见唐樱的注意力被转移，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有装弱利用她同情心的嫌疑，但这总比对她说谎话强，他不想再对她说什么谎话，“我告诉过他，不要让你们知道。”

　　“受了伤你也不说，用得着这么逞强吗。”唐樱埋怨道。

　　余冉解释说，“本来回程的时候，在海水里泡了一阵，大家就已经忙成一团乱了，我不想再添麻烦，况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你总是这样说，不要紧不要紧，你数数这两天你伤了几回了。”虽然现在已经有医疗舱这种高科技产物，但受伤和愈合的过程还是实实在在感受在身体上的。

　　见唐樱过于担心到有些生气，余冉连忙转移话题，他看到了桌子上的晚饭，伸手揉揉肚子，“你别说我了，我出去遛了这一圈，现在都饿了，这可比营养剂好多了，我拿去加热器热一下。”

　　“我去吧，你胳膊才好。”

　　“不至于连热个饭也热不了，我还没那么虚弱。”余冉直接把两份饭端走，放到加热器里定时三分钟。

　　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飘了出来，虽然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卖相那么好，但比营养剂要美味很多。两人面对面坐着，埋头对着盒饭一通吃。

　　“你不老实在医疗站呆着，出去安什么报警器？”

　　“毛丹岛北边那里到岸线没有提防，不像施工码头那里还有你们施工队看着。如果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容易察觉不及时。”

　　唐樱倒是不在意，“如果有袭击，也是挑一些富裕的岛。这毛丹岛上哪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最值钱的估计就是我们施工队的挖掘机了。我如果是劫匪的话，肯定去挑岛上住的富人多的那种地方，各个家财万贯。”

　　“打劫也要考虑性价比，富人多的岛屿，财富多，那里的安保也周密，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呀。”

　　唐樱貌似无意间提到，“你这个合同期之后，会去别的地方吗？”

　　“可能会吧，我也说不好，可能会继续留在这儿，也可能再申请去其他的地方。”余冉开始思考，她主动提起分离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情绪波动。

　　“我其实也不确定，在毛丹岛这个工程项目建完以后，再去哪里。但如果不回中心岛的话，还可能继续驻扎其他边远的岛屿。到时候，我们可能就不在一个地方了。”

　　“现在说这些都还有点早，到时候我也可以申请去你工作的岛区。”

　　“真的吗？”余冉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让人开心、

　　余冉看着她瞬间表露的喜悦，说道，“真的，但你要回中心岛的话，我肯定去不了。因为在中心岛工作背景审核很严格，我父母的原因，我的工作关系转不回去，只能在边缘岛的医疗系统当中转化，在这个范围之内工作地的选择还是比较自由的。”

　　唐樱默默的把这话理解成，就算以后她工作地转换，余冉也会尽量申请去跟她同一个工作地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吃饭都香了很多。

　　“你晚上住医疗站吗，要不要去工地宿舍，有空的房间，在那边安全系数比较高，因为大家都在一起，现在这种时期还是聚集在一起比较好，能互相照应。”

　　“我需要在医疗站这边收拾一下，整理一些医疗用品，过几天再过去吧。”

　　等唐樱离开，余冉转头打开了放药物的柜子，在码的整整齐齐的药物当中挑出了自己所要吃的二十一种药剂。一大把药剂拥挤到胃里，混合着刚才吃下去的晚饭翻腾，余冉默默的忍受着两侧肺部的灼烧痛感，等到药效慢慢平息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太多的缘故，这一夜唐樱睡得也很是不安稳。等第二天顶着鸡窝头出门，罗思已经收拾整齐在打发蜡。

　　在施工地见到最多的只有队友，外人通常连个影子都见不到，所以唐樱很不理解罗思每天对自己的发型这么执着，精致到恨不得整理每一根发丝。

　　工程队，毕竟是要干活的，夏工再体恤手下，也不可能无缘故地让大家休息多日，工程进度摆在那里，今天是正常开工的一天。

　　罗思看到她脸上的黑眼圈，“我有预感。”

　　“什么预感？”

　　“预感你跟余医师的感情在进步。”

　　唐樱顿了下脚步，“哪里能看得出来？”

　　罗思搬出了自己的经验和理论，“通常，还处在相互吸引阶段的人，起码注意一下外表，比不上参加餐会那么隆重，但要妆容得体，你这素面朝天的，明显不担心把余医师吓跑，所以，是不是我可以推测一下，你们现在感情比较要好？在你不顾安危撞走了水底那个流浪者之后，没准余医师已经感动到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了。”

　　唐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个，聒噪的早上，聒噪的隔壁邻居，跟往常的早上一样。她难得学着罗思夸张的语气开起了玩笑。
　　“我这么天生丽质的人，素颜，或者化妆，都能吸引懂美的人，况且，相互吸引靠的是什么，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是肤浅的颜狗吗？靠气质，气质懂不懂。”

　　“气质？作为工友，我糖，我觉得你开挖掘机的时候气质帅呆了。”

　　唐樱还没在施工器械的操作间凹多长时间的气质，施工地的码头就出现了不速之客。

　　她在操作间，透过窗户看到季川从联防队的船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径自去了夏工的办公室，气势汹汹。没等她担心夏工，又看到季川气势汹汹走了出来，朝热火朝天各种机械繁忙作业的工地走了过来。

　　这个速率……

　　唐樱默念，千万别是来找我的，这种黑面神。

　　根据墨菲定律第四条，担心一件事，这件事大概率会发生。

　　季川在唐樱的窗外停下脚步，夏工跟在后边小跑着过来。

　　“唐工，我们有点儿情况，找你了解一下。”

　　唐樱从操作间下来，脚踩到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协助联防队的调查是每个联邦公民的义务。”

　　“跟我们走一趟，回五月岛联防队的驻地。”

　　夏工忙过来阻拦，“季队长，不是说，只是要协助调查，做做笔录什么的吗，那在这里就可以，办公区有空闲的会议室。”

　　“我们需要唐工跟我们回去驻地一趟，有些信息涉密。”

　　夏工并不让步，“如果要唐樱去五月岛区的联防队驻地，那么，季队长应该提供明确的协查文书，否则，不能把唐樱从工作地带走。”

　　季川周身的温度冷了很多，他很不耐烦跟来自中心岛的这帮人咬文嚼字。
　　“协查文书？夏工，入乡随俗，因地制宜，在五月岛整个大区，联防队请人，从来不需要文书这种东西。”他转过头对唐樱说道，“唐工，跟我们走一趟吧。”

　　唐樱明显感觉到，来者不善，“季队长，协查是我的义务，但你这样，不符合流程，有些强人所难。”
　　强行带走人的戏码，哪里像是协查，简直像是抓捕。

　　若是以往，季川早就让人直接把她带走，哪用得着在这儿咬文嚼字计较规章流程。

　　季川能做到联防队长的职位，为人处世自然不是一味强硬刚直。施工地的众人看到这边语气不善，已经围了过来，若是在这里跟中心岛的施工队起了强硬冲突，他们只有三个人，动用武器的话怕是不好收场，中心岛那帮最擅长挖坑的法官怕是能纠缠他到天荒地老。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唐樱带回去。

　　到了驻地，就是在他的地盘，说一不二。

　　至于手段，并不重要。

　　同事也围了过来，不满季川的蛮横。

　　罗思说道，“会议室那里现在准备好了，有什么话在会议室不能问吗？”

　　季川转向夏工，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诚恳了一些，“夏工，我平日里说话直接惯了，怕是引起了大家的误会，我是想让唐工回去驻地指认一下，我们抓到了一个流浪者，是不是她之前遇到过的那一个。这对我们最近的工作很重要。流浪者袭击路人，这么重要的治安事件，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可能还会有下一波人受到攻击。”

　　夏工见季川解释的诚恳，说道，“既然这样，影像指认不也可以吗？”

　　“影像信息虽然经过加密，但有些人总能逃过我们的追捕，我怀疑有内鬼，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夏工跟我们走一趟。为了争取时间，出来的太匆忙，没有走协查文书的审批流程，回头再补上。”

　　季川提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又像是诚心托人帮忙的样子，况且联防队在前天晚上在出租船沉默后，还对他们进行了救援。唐樱知道他们施工队在外的治安还要依仗地方岛区的联防队，不想因为自己，让夏工和季川闹太僵，所以也不再说什么协查文书和流程的事情，“我没什么意见。”

　　夏工道，“季队长，那我跟唐樱一起去吧。”

　　季川点头，“都可以，不耽误夏工工作就行。”

　　“不用了夏工，我只是去指认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唐樱隐隐觉得，季川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唐，你自己去可以吗？”罗思问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

　　“夏工，罗思，”唐樱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轻松一些，“可以的，就是个协查，又不是拘捕，协查完就回来了，对吧，季队长。”

　　唐樱上船了之后突然有些不安，想给余冉发个信息，却发现个人终端的通讯器没有信号。

　　想到给余冉发信息，唐樱终于明白自己的感觉的不对劲来自哪里，如果说是因为要协查指认，那么余冉不应该也在协查之列吗？

　　海边遇袭，海面遇袭，他们都是当事目击者。

　　季川上船后，一言未发，见她摆弄个人终端，开口问，“你想给谁发信息？”

　　唐樱抬头，看到他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这语气，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岸上诚恳地让人帮忙协查的样子。

　　唐樱终于把这份不安落实，看样子，此行并没有协查指认流浪者这么简单。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位联防队长，碍了他的眼，他从第一次见到自己，就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

　　她索性放下终端器，“没信号，发给谁也发不出去。”

　　“船上的信号，除了联防队人员加密过的设备，其他人的设备会被屏蔽，你想给他发信息？有什么直说，我可以帮你直接转告。”

　　唐樱心想，你怎么知道我给他发信息。

　　“我没什么要说的，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季川以为她是在默认给杜非凡通风报信，甩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他不明白中心岛出来的人怎么包含这样没智商的人，杜非凡表面看起来家族财富兴盛，想图谋些什么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机会去享用，杜非凡的前四任未婚妻的例子在那里摆着的呢，这人怎么就装聋作哑看不到。

　　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再进行交流，到岸有专门联防队标志的工作车来接，车窗周围挡的严严实实，一直到驻地，唐樱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朝哪个方向走。

　　联防队的驻地内戒备森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岗哨，还有流动的巡逻人员。唐樱跟在季川的身后，穿过几栋建筑，坐上电梯后，看到电梯上的数字变成负数，突然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太阳担忧。

　　她以为是去会议室或者记录办公室做个协查，可是没有什么会议室，会被设在地下。

　　当电梯停下，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季川大步走了出去，唐樱站在电梯里稍作停顿，这个停顿，引得他回头，“出来，别磨蹭。”

　　她跟在季川身后，来到一处没有窗户的房间时，越发觉得，自己前景堪忧。

　　没有窗户，金属墙壁，金属桌台，两把椅子，单向冷光灯。

　　季川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到桌台的另一面，跟他相对。

　　唐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

　　此时，此地，此种情况。

　　她只能安慰自己，来都来了，以后的事情，只能，随缘了。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不像季川那样椅子碰撞桌台的底部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坐了上去，把手放在膝盖上。

　　季川锐利的视线像是要穿透物体的X光射线机，“唐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配合。”

　　“我想，我已经坐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我配合联防队调查的态度。”

　　“那好，第一个问题。”

　　见季川直接开始问，她看了眼桌台边的记录器，“记录器，不开吗？”

　　在联邦的法规里，无论是审讯还是协查，全程开启记录器是惯例。

　　季川没有理会这个惯例，“不用，第一个问题，你昨晚跟杜非凡去了哪里？”

　　“我什么？”这个的问题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我们有线人检测到，昨天一辆属于杜非凡的水陆两栖车去了毛丹岛，两趟，所以可以推测是去接人出岛，又送回岛，离开，所以，你们昨晚去了哪里？在你遇到海底袭击之后。”

　　唐樱道，“昨天我没有见过他，”她见季川明显不相信的眼神，补充道，“上一次我见到杜非凡，还是在餐会。”

　　“说实话，如果你还想活着从这里出去，就说实话。”季川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这就是实话，我，昨天没有见到过杜非凡。”唐樱心里叹口气，我说的就是实话，可是你并不相信。

　　“下一个问题，你跟杜非凡的关系，女朋友，女伴，情人？”

　　唐樱欲哭无泪，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你更不会相信了，我跟他不熟，只见过几次，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见她沉默，季川换了个选项，“助手，合伙人？亦或是，帮他联络中心岛其他助力的信息中介？”

　　唐樱镇定了一下情绪，开口道，“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陌生人？在这里，嘴硬的我见多了，但像你这样说瞎话的倒是不多，来这里的路上，在船上你不是还要给杜非凡通风报信吗？”

　　“给他通风报信？季队长，我是想给余医师发信息，告诉他我暂时不在毛丹岛。”跟杜非凡并没有关系。

　　“给余医师？你的新情人？这样似乎逻辑上就通顺了很多，我之前还在想，如果异常流浪者是杜非凡的布置，他为什么会让他们攻击你们工程队的船只，现在看来，是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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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大的雨，下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