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你是蜜糖》柳熙

11、011

　　迎着言先生幽深似墨的眼神，唐蜜缓缓走下楼梯，感觉十分怪异和不安。

　　踩不稳尖细的高跟鞋，她颤巍巍走到客厅前面，接受他的审视。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言先生静静看着她，又好像看得不是她，那样深沉而执着的目光，仿佛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手心里冒出涔涔冷汗，唐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言先生，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打扮成文小姐的样子？”

　　向后靠到椅背上，言先生定定看着她，半晌，薄凉道：“因为你，文雯丢了一条命。如果不是你，她还好好活在这世上，可是现在她死了……那你就替她活下去吧。去吃她爱吃的东西，穿她喜欢的衣服，做她想做的事。去认识她，了解她，记住她，把她深深刻在你的脑海里，永远铭记在心里。我要你永远记得，被你害死的她，是怎样一个人。”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席卷全身，唐蜜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先生，午餐已经备好了。”宋主管走过来，轻声问道，“现在用餐吧？”

　　下颌微点，言先生站起身走了。

　　“唐小姐，请吧。”宋主管看着唐蜜，催促道。

　　眼角微微泛红，唐蜜垂下眼帘，跟着她去洗手，然后走到餐厅。一张三米多长的餐桌，言先生坐在一端，唯一的另一把餐椅，摆在另一端。

　　伸手拉开那把椅子，宋主管示意她坐下。

　　唐蜜下意识地看了那个阴郁冰冷的男人一眼，确认那椅子真是要给她坐的，并不是要她像佣人一样伺候他吃饭，这才慢慢走过去坐下。

　　只见黑水晶般透亮的桌面上摆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西餐美食，晶莹透亮的高脚杯里盛着紫葡萄一样色泽的酒液，雪白的盘碟和银亮的刀叉闪烁着精致耀眼的光芒，仿佛那些不是吃的用的，而是一些昂贵无比的艺术品。

　　唐蜜从未吃过西餐，也不知道那些刀叉要怎么用，满是局促地坐在那里，又难受又尴尬。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言先生淡淡道：“宋主管，你教教她。”

　　宋主管点头，压低声音介绍道：“今天吃的是法餐，头盘是甘蓝沙拉和燻鲑鱼，主菜是煎小羊排，汤是鲑鱼腮和芦笋熬的清汤，酒是波尔多1855，配小羊排最好。这些都是文小姐平日里喜欢的口味，你可以慢慢品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刀叉示范，怎样切割羊肉，怎样涂酱汁，怎样撕面包，怎样抹黄油……

　　唐蜜被折腾了一上午，早已腹中空空，此时却感觉一阵阵恶心和反胃，根本没有食欲。

　　勉强咽下几块肉，喝了一点汤，然后便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冰凉的刀叉，她默默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无声又无奈，仿佛有种把一生都过完了的凄凉。

　　坐在对面的言先生慢慢切着羊排，目光散漫而没有焦点，似乎是在走神。

　　他的脸庞冷白而俊美，狭长的眉峰轻蹙着，细黑的眼睫微垂着，高挺的鼻梁遮下淡淡暗影，淡红的薄唇紧抿着，看上去过分冷漠而无情，却又仿佛有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悲伤。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死去的文小姐，大概是吧。

　　唐蜜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一眼。她恨他的凶狠和变态，冷酷无情地将她逼入绝境，可是心下里却又无法不愧疚。

　　因为她，他的爱人死了，他一定很难过吧。

　　所以才会这样折磨她。

　　这大概就是咎由自取吧，自己犯下错，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唐蜜紧紧咬住嘴唇，不知道这样绝望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正在她难受的时候，只听对面那男人冷冰冰道：“吃完了吗，走吧。”

　　唐蜜抬起头，看着他站起身丢下餐巾，抬步往电梯那边走去。

　　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她苍白着脸色，踌躇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

　　电梯门开了又关，不甚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唐蜜站得远远的，恨不能变成一缕空气逃走。银色电梯门上映出她苍白无助的脸庞，冷不防对上那人的目光，一时间心惊不已，她连忙避开视线。

　　上到三楼，电梯门打开，言先生走出去。

　　唐蜜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似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前面楼梯口横着一扇门，言先生握住门把手，慢慢把门推开。

　　回头看着惶惶不安的唐蜜，他淡淡道：“进来吧。”

　　纯白色的木地板，一看就价值不菲，唐蜜脚步轻轻走进去，只见偌大一个开敞的空间，阳光充足十分明亮，墙上挂着很多画，各种雕塑、模型、画框和颜料之类的琳琅满目，看起来好像是个画室。

　　对了，文小姐拿了荷兰那个什么绘画的金奖，她是会画画的。

　　这里应该是她的画室吧。

　　心头顿时一紧，唐蜜感觉整个室内的温度骤降，即便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灿烂得耀眼，也挡不住那种阴冷森寒的感觉。

　　北边墙上挂着很多画，其中有一幅最大的，上面画着一片黄绿柔嫩的草坡，铺洒在灿烂的阳光下，蓝天白云，嫩绿细长的草梢在微风吹拂下泛起层层波浪，两个圆圆脸的小孩在草丛间欢笑奔跑着，后面还跟着一只杂毛小花狗。

　　言先生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

　　“这副画叫《春夏》，是文雯的成名作。”他忽然开口，清冷的嗓音慢慢道，“她画这副画的时候，不过才十八岁，却凭着这副画，拿下那一年的国际大学生绘画艺术大赛头名和全国优秀绘画作品特等奖……画风灵动，笔触细腻，她是年轻这一代画家中最有灵气的佼佼者，她就是天生的画家，她是个天才。”

　　抬头看着那幅画，唐蜜不懂画，但也能看出那副画很有美感，于是点点头，小声道：“文小姐的画，的确很好看。”

　　冰冷而俊美的面庞素无表情，言先生淡淡收回目光，从那副画前走过。

　　画室的一角是休息区，靠在洒满阳光的窗边，米白色布艺沙发上铺着波西米亚风格的坐垫，看起来柔软而舒适。

　　言先生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揉太阳穴，看上去面色有些疲惫。

　　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唐蜜等了一会儿，却见他始终闭着眼帘撑着眉心，久久都没有动静。

　　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该出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用意，唐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言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我没让你走。”抬起眼帘扫她一眼，言先生向后靠到沙发背上，用下巴指着对面，“你去画画吧。”

　　“画画？”唐蜜愣了。

　　“下午是文雯画画的时间。”他盯着那块颜色斑驳的画板，慢慢道，“以后每个下午，你都在这里画画。”

　　唐蜜揪着裙角，满脸错愕：“可是……我不会画画。”

　　面色有些不耐，言先生冷淡道：“随便你画什么，坐在那里就行。”

　　抬头看着对面的画板和各种画笔、颜料，唐蜜大概明白了，他是想看“文小姐”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