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之主》江陵春

3、渔村剧本

　　“你……”陈嘉颖睁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施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希望陈嘉颖说出去。

　　“你相信那女生的话？”陈嘉颖问他：“你发现什么了？如果你发现什么异常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就坐视别人出事。

　　“没证据。”施繁面无表情，全不像他平日的开朗，“只是一种感觉，不舒服，也有可能是我神经质了……要怎么说？‘我作为男人的第六感让我觉得情形不对，请大家跟着我一起发神经’？”

　　“所以你就一个人躲房间里吃泡面？”陈嘉颖语气不悦。

　　但反过来想，正如施繁所说，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日常的每一天，在本地乡下度假，生活气息浓得让人觉得牛鬼蛇神近不了身。
　　相较而言，施繁倒像是个发神经的。

　　“我劝你也最好先别吃这里的东西。”他说，“先过一天看情形。”大概是出于他俩交情不错。

　　陈嘉颖才不接他这好心，“如果你的预感对了，你是准备等同学先发作出事了，让他们当小白鼠？”

　　“不然呢？”施繁语气也不好了起来，“现在去跟他们说，有人信？自己都不确准的事。你既然光明正大，你现在去告诉他们。”

　　陈嘉颖没说话。

　　施繁冷哼一声，“你要一起就吃泡面，要不想信，就把食物和水留给我，反正你可以吃这里的东西。”

　　陈嘉颖拎着自己的背包摔门而出，下到楼梯，楼下饭厅里已经传来说笑声了。

　　“陈嘉颖，你快来，师兄还送我们刀板鱼吃呢。”奚叶菲兴高采烈和陈嘉颖招手让他下去。

　　陈嘉颖看桌上只有她和王枇玲两个人，一桌上了十几个菜，农家菜也同样丰盛。

　　“怎么就你们两个？”一桌菜就两个人享用，刚才不还有六个人？

　　“你刚上去，方希媛就缠着袁恺臭不要脸了，成傲儿就和她撕起来，她们俩针尖对麦芒，绿茶对白莲，吵闹得很，庄璐劝她们收敛点没人听。最后是袁恺直接搁了碗说出去走走，方希媛和成傲儿看人都走了，也跟着出去。然后庄璐大概觉得事情没摆平，面子上难看，就说她不舒服上楼休息了。”
　　奚叶菲举著挑着刀板鱼骨头，难为她忙着进食空隙还能说这一袭话。

　　眼看她挑完骨头要吃进嘴，陈嘉颖一下捏住她的筷子：“先别吃！”

　　“怎、怎么了？”奚叶菲被他吓一跳。

　　太巧了，到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有理由走开，就像都说好了似的。
　　陈嘉颖自没说好什么，但一想到房间里的施繁……按这个思路，如果有人也同样存着心事，方希媛、成傲儿和袁恺也极有可能是三人串通好了。而庄璐大概是在那么多人离席后，出于谨慎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别人不知道，至少对庄璐来说，她绝不是因为这么些小事就觉得“不好意思”要躲羞的人。袁恺三人闹腾，她旁边劝一句，劝成功劝不成功与她有什么干系？因为这个躲羞，理由就很牵强。

　　“你们还记得那个女生说什么吗？”陈嘉颖看到她们俩桌子上吃扔下的骨头，显然已经进食了，心头一沉。

　　王枇玲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这食物有问题？所以他们都走开了？”

　　奚叶菲筷子落地上，一想起那女生诡异的提醒，都快哭出来了，“不对，他们发现什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就自己逃命？”她一时愤怒起来，“都是同伴，发现不对了和我们打声招呼，这是等我们出事吗？”

　　“他们可能也只是做猜测，不能确定……”陈嘉颖冷静想想只凭莫名其妙的感觉就让同学跟着自己一起发神经是不现实的，也明白这些人的顾忌。

　　大家都为了早上的事心事重重，表面都装着若无其事，是羞于启齿他们还记挂着那些预警式的话。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奚叶菲要哭出来了，趴到王枇玲肩上哭，最后陈嘉颖发现也只不过是在干嚎。

　　“省省吧。”王枇玲放下筷子，“又不是谁都是袁恺，你也做不了小白花。”

　　奚叶菲更委屈了，“你不怕吗，你也吃东西了。”

　　“都说没证据了，吃都吃了，该怎么办？”王枇玲倒是镇定，“说不定根本就没事，都是疑神疑鬼。”

　　人的情绪都会感染，奚叶菲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一时没人在动桌上的菜肴了。

　　陈嘉颖也不知再说什么，走出门，看到外面依旧人来人往，远处不知哪家专门造了KTV厅，老远传来大叔大妈神情对唱《荷塘月色》。

　　“……”这生活感和隐藏的不安感快要将人逼疯了。

　　“陈哥我们去哪儿？”

　　陈嘉颖一回头就看着后面拖着俩拖油瓶，自己也不知不觉从变成了“哥”。

　　犹豫间奚叶菲已经扑上来抱着他右臂嘤嘤起来：“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路人行人回头，眼神奇怪地打量过这一男二女。

　　陈嘉颖很是无奈，“我也不知道。”

　　奚叶菲话接得快：“那就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陈嘉颖很是不自在，却没多说她什么。他是一个平和寡淡的男生，不懂得察言观色，不会讨好女生，甚至会被一些人说是呆，但不等于说他心里不懂，只是懒得计较。这显得他面上是个反应迟钝的人。
　　他很清楚奚叶菲现在的讨好只是因为她慌乱了，下意识要去投靠强者，实在没有强者，抱团取暖也比自己一个人好。不是他在这里，换一个男生她也会去巴结。但这并不表明这姑娘就如何势利如何不好，人之常情而已。奚叶菲只是小女生性格，不够独立、不够优秀，就是个有这样那样问题的普通人。

　　他没去推开奚叶菲抱住他的手臂，并不出于暧昧的目的，她不是方希媛那类的女生，事实上她抓着他就跟抓一根救命浮木一样，现在撇开反倒更让她不安。
　　等奚叶菲冷静下来，自己都会羞红脸，自己更没必要去加重影响，不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要不我们也去村里转转。”王枇玲提议道：“当地传说、民俗，村民的异常举动……大多都是这个套路，要有不对，肯定会显出蛛丝马迹。”

　　奚叶菲放开陈嘉颖胳膊，睁大眼：“你也觉得有事？”

　　王枇玲黑框眼镜后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说你到现在还在问是不是傻，又像在进行自我怀疑。

　　“我也不知道。”她这么说，一听就是心里话，“这是我们的家乡啊，大家都是雍城市人，我老家就在几公里外的王家桥，覃家渡我从小听到大，住在城里没进过村，出高速什么的也在附近路过。还有好几个中学、大学同学是覃家渡的人。”

　　陈嘉颖和奚叶菲也有同感。

　　“那女生的话确实影响到我了，虽然一直没说，但总有种……突然衣橱里要蹦出一只骷髅怪的惊恐感。又很纠结……”王枇玲看向他们，“要说这里会出什么丧尸、怪兽，就是真的毁三观，活生生的怪物闯进了真实的生活。我们都是恐怖片爱好者，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平时看再恐怖的片子也最多影响个一两天，甚至一出电影院照到阳光了就‘得救’了。这是我的感觉，沉浸式密室做得再好、电影氛围再好，只要出门站到阳光下，牛鬼蛇神都消散了。”

　　奚叶菲也同意：“是这种感觉，其实就是两个世界是分开的，正常人都能分开，用二次元的话来说就是这些恐怖片世界和我们都隔着次元壁，所以才能不怕，所以才能晒晒太阳就恢复。比如几年前流行丧尸片，大规模的丧尸灭世文，最常见的开头都是主角家附近超市出了丧尸，可我完全没感觉，谁会看完丧尸文觉得自家楼下超市会出丧尸呢？”

　　哪怕真有人和她说，她都会觉得是电视台在做整人节目。

　　“但愿我们是被吓到吧。”王枇玲道：“路遇一个精神病就跟着神神叨叨。”她自己也觉得很羞耻地摇摇头。

　　“也不是那么说，我做义工遇到过不少精神异常的病人。”陈嘉颖回想了下，“真正碰到精神异常的人说的话，谁都不会当回事，看脸看表情就有数。许多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达，也或许是我这方面学识不够，大多数人都能靠脸、靠表情判断人的精神状态，还有是不是说谎，民间叫第六感、叫本能，这些反应根本不需要什么FBI表情解密术。”

　　人类之间对互相的判断是种生存本能，既是本能的东西，用语言去解释是种累赘。

　　陈嘉颖说道：“其实我们那么多人没把她看作精神异常这件事本身就是种异常。”

　　奚叶菲觉得惭愧：“哎，集体发病呗。”如果到了最后一切正常，只是他们一群人神经质……那也挺好啊。

　　“不，我是说，能让我们那么多人对她的话在意，而不是真的就当是个精神病人说的话，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话有某些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陈嘉颖分析道：“我们都是大学生，不妄自菲薄的说，我们受过教育，虽然没踏上社会，但二十出头也接触过人情世故，见过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凭几句话就能引起我们注意的。”

　　听的人若有所思。

　　“如果是一般的精神病人在我们面前说奇怪的话，我们会有什么反应？”

　　奚叶菲道：“那肯定没人理睬。”至少不会集体都当回事。

　　陈嘉颖点头：“所以，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把她的话当了真，或者半信半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我们有这样态度的，她肯定有能引起我们重视的特质。”

　　“……脸好看？”奚叶菲想了半天。

　　王枇玲像看白痴一样，“丧尸扑人的时候还看脸？你分得清猪牛的长相？哪块猪肉更好看？”

　　“可美剧里长得好看的花瓶都会活得稍微长一些。”奚叶菲想了想，“头一个死的肯定是黑人小哥，然后是作死情侣之类的，花瓶至少要放到中后段再死，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一般都是独立、内向、善于思考的北欧长相女性，最好是深色发色和短发的。”

　　王枇玲无语了：“是她的精神状态！”

　　虽然一直往精神病去解释问题，但那个女孩说话的神态、思路太清晰了。
　　“先让我们折返，当这条不成时，退而求其次，做出警告营造悬疑气氛。”如果这是个导演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说话时的精神状态绝不像我们自欺欺人说的精神病。”陈嘉颖说道：“相反，是太冷静了。也不问我们要好处，当我们不听劝阻时也不阻拦。”人就是那么奇怪，如果苦口婆心为他们好地劝阻，他们反而不信；冷冷冰冰一点也不在乎地丢开了，反倒上心了。

　　“那……她说的难道是真的？”奚叶菲犹豫道。

　　三人间静默了下来。

　　“还是太荒谬了。”王枇玲无法说服自己。

　　奚叶菲也这么想，“……真想是在发疯。”

　　“我们往回走吧。”

　　两个女生都朝陈嘉颖看过去，陈嘉颖一时有点脸红，移开视线，“我在想，她说的，过了桥就没法走了是什么意思，明明我们当时就已经过来了。”而且看上去什么都很正常。“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走也没问题吧？”

　　奚叶菲愣了下，“丢下他们？”

　　王枇玲不屑，“他们觉得有不对劲的时候也没叫上我们。”

　　陈嘉颖打断她们的争执，“就是到桥边晃一圈，再确认下。”

　　找村民租了辆车开车送过去，一路上三人还在互相安慰。

　　“应该没事的。”奚叶菲想了起来，“你们就是杞人忧天，别忘了还有司机师傅。”他们因为买不到大巴票才叫的快车，司机送到他们后就回去了。“要有什么他早该退回来和我们说了。”
　　这似乎更说明了他们在集体癔症。

　　开车的这个村民觉得奇怪，“桥有什么好看的？要看水，村里头叫人带你们去，有山有水才有意思，水泥桥旁边有什么风景。”

　　他们三人都是不善言辞的，善言辞的那几个早各自找出路了，一时没人响应这村民，中年人嚷嚷着没人搭腔也不说话了。

　　十几分钟后。

　　“我就说杞人忧天。”奚叶菲下了车松了口气，虽这样，她却一点都没可惜没出意外。

　　三人为仔细探访这座桥，隔了段路叫村民放下来，然后徒步过去。万一开车到墙上直接撞上空气墙出事故那就太冤了。

　　水泥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一座桥。

　　“MD，晦气！”一男人在打电话，对对面嚎了一嗓子，似乎在吵架。

　　“那不是……”奚叶菲认出那是，“司机师傅？”

　　司机电话打着，一抬头看到他们，先是一皱眉，然后也挥了下手打招呼。

　　等三人走近等了一分钟，他电话也打完了。

　　“师傅你怎么还没走呢？”奚叶菲看了看表，“都十二点多了，你饭还没吃吧。”

　　“还吃饭呢，都回不去，生意都没得做了。”司机是要去跑生意的。

　　“回不去？”三人在意起来，他们以为是遇到了灵异事件，比如车碰到空气墙，开出一段路循环又开回来。

　　“车抛锚了。”司机低低咒骂了句脏话，“真晦气，怎么就抛锚了。我电话找拖车的也不来。”这不，打电话去催人，忍不住就发火。

　　“这样啊。”也觉得挺晦气，这私人接单的司机是要做生意的，车抛锚了不但要出修车费，还要好几天不做生意了。

　　也看出他一腔牢骚，作为引他来跑这趟苦差的始作俑者之三，三人马上闪人了，不去触他霉头。

　　“那去桥上看看吧。”王枇玲道

　　还是让陈嘉颖做实验，从桥墩跑到桥的另一头。
　　直到陈嘉颖走下另一头桥墩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两个女孩手心捏了把汗。

　　看陈嘉颖跑回来，奚叶菲舒了口气，“我真觉得自己神经病了，看你过去不希望你出事，看你平安回来又有种猜测没证实的失望。”

　　王枇玲不是那么会表达的女生，看似依旧冷着一张脸。“没事不应该更好？”

　　陈嘉颖喘着气，摇着头。

　　“怎么了？难道前面有异常？”奚叶菲心一下抽紧。

　　“不是。”陈嘉颖平复了下，抬起头，“是我们想错方向了，我们确实到这里后没一个人回得去了。”

　　两人一愣。

　　他们中唯一应该在此时踏上回程的司机师傅也没走成。

　　“可他不是车抛锚了？”

　　“太巧了。”陈嘉颖摇头，“当然可以说是意外，不过意外再加上意外呢？”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也往外走的话，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也会有‘意外’将我们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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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让女主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