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54、美笑仙（三）

　　乌鱼潭的水面静静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浪，像一面镜子，映着天上那幽幽的蓝光。
　　花疏晴醒来，扶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她低头看看——一大片蓝色浓液弄脏了她的衣裳。“嗯呃，好重的腥味！”她皱上眉头，表情极其厌恶。
　　一朵粉红的巨花从花疏晴脚下升起，将她裹入其中。不一会，巨花的颜色化作蓝色，逐渐枯萎腐烂，花疏晴落地，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净了。
　　竹衣寒还躺在潭边，衣服上也都是蓝液。花疏晴慢慢走过去，手一挥——一朵巨花将竹衣寒一口“吞”下。须臾，巨花再缓缓“吐”出一个花茧，竹衣寒的身体被花茧包着，只露出一张脸，她脸上洁净了，但是依旧昏迷着。
　　“我女儿若有你这倔脾气，她必可超越我，成为一名出色的花君……可叹，造化弄人，她过于天真无邪，安于宠溺，以为有父母便可纵情于山水之间，不问究灵与灵族纷扰……她不知，我花族内忧外患，若是她不快些勤苦究灵，待我病发了，何人可保护她与她父亲呢？”花疏晴坐到岸边的石头上，掀起袖子，看着手臂上的根根蓝色血脉，神情落寞，“父女二人一在一起，便目中无我，久而久之，怎叫我不生嫉妒！咳，怪只怪我，年幼时，少了父母亲的爱护，落得孤零零，心无所依……”
　　“这大怪物冲天而去，难道天上真有另外一个乾坤，另外一个灵族？若是他们将这怪物寄养在长云境，他们又意欲何为呢？罢了，接了零儿回南岭再查吧。”花疏晴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我为何不将你带回南岭，作为筹码呢？真是被零儿气糊涂了！”
　　花疏晴伸出手，遍地飞花聚合成一只蓝蝶，一朵巨花将包着竹衣寒的花茧“衔”起，放到蓝蝶的背上。
　　“等等……待我看看，她有何秘密——或许有些有用的情报！”花疏晴伸手，仿佛巨花就是一个人一般。而巨花也像人一样听懂了话，又将花茧放回地上。
　　花疏晴的舌头化作一根青藤，探入花茧中，将竹衣寒的手腕“提”了出来，紧紧缠住——竹衣寒随即浑身痉挛，俄而睁开眼睛，瘆人的绿光充斥其中……
　　一片绿色雾气弥漫在周围，竹衣寒喘着气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花疏晴已消失不见，那一潭池水越离越远——原来她在空中飞行。一眨眼的工夫，她竟已回了竹岭云怜居……
　　“你又想来，毒死我！”——“啪”一个茶杯碎成数片，褐色的茶水撒了一地。
　　“母亲，百胜公叮嘱母亲务必按时吃药，不然会伤害到心神！”竹衣寒跪在地上，去捡茶杯碎片。
　　“我早已明白了，是你们合谋致我于死地！你这个恶毒的小娘，看我如何收拾你！”竹辞怜火冒三丈。
　　竹辞怜找来一根竹条狠狠地打在竹衣寒的背上——“啪”地一声，竹衣寒揪脸忍痛，背上的衣衫破了，显出一道血印。
　　竹辞怜打了两下，突然失神地回到椅子上，瞬间安静了。
　　过了会，竹辞怜又对竹衣寒喝道：“我女儿是‘纯灵’，不是‘异灵’！你是‘异界’来的‘男鬼’，他们不想养你，便扔给我，我可不当‘异鬼’的母亲，我不当，我有屈儿呢，屈儿可是我的亲女儿！”
　　竹辞怜仿佛受了惊，猛地从地上爬到椅背后面躲起来，她时不时探头，瞥一眼竹衣寒，“屈儿，你害死我了！我求你了，你快走，寻个无人的山沟，自尽谢罪！我发誓，每年都向你烧纸钱……”
　　“娘！”竹衣寒伏到地上，哭出声来。
　　竹辞怜突然站起来，绕到竹衣寒身前，将其踹倒，猛地挥出竹条——“啪！”“啪！”竹衣寒手臂上立刻印出两道血痕。
　　“我忘了，我忘了，原来我的屈儿，也是个‘异鬼’！屈儿，我不怕你，待我寻到机会，便将你杀了，像上次那样掐住你的脖子，像这样，使劲，使劲，将你掐死……”竹辞怜丢掉竹条，掐住竹衣寒的脖子。
　　“唔，娘……”竹衣寒双手抓住竹辞怜的手臂，挣扎着。
　　竹辞怜松开手，从地上拿起竹条，站起来又抽了竹衣寒两下，骂道：“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你一定要将我逼死才安心么！”
　　“娘！”竹衣寒跪着上前紧紧抱住竹辞怜，哭得更凶了。
　　竹辞怜累了，丢掉藤条，按着额头，闭上眼。
　　过了会，竹辞怜仿佛又神志清楚了，她看着竹衣寒，猛地跪下来抱住她，说：“想你父亲了？我与你说，竹雪没一个干净的！你长大了一定要为他复仇！这些人仗着权势，将你父亲——一个下江云族的庶族人，冤枉成一个‘异鬼’，将他驱逐出云族，还陷害他说他杀了蓝衣卫……他们还说是为了我和你！这些恶鬼，他们都为魔物收买了，坏到心里去了！”
　　“可怜你的父亲，他这一生最大的过错便是太平庸了，不是一个五空云师，竹雪家族便没人看得上他！”竹辞怜哀泣，“竹雪家全是鬼！我从小便为他们害得失了母亲，如今又为他们害得失去夫君……将来他们兴许会将你害死，丢在荒草堆里，任你腐烂，任你冤死！屈儿，我保护不了你，你务必留意梅兮春这个女魔头，她为了究灵，可以将你的心，挖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这个疯魔女，她为了隐藏她家竹衣真也是‘异灵’的秘密，便将我们家出卖了，让我们家成为云族的众矢之的！她安排‘感灵会’，让我们带着你去，然后再让她的姘头——叶连岑栽赃你，说你是‘异灵’，以此祸害我们一家，她好狠毒啊！”竹辞怜跪下来，抱住竹衣寒放声痛哭。
　　竹衣寒继续哭，悲苦的眼神，惹人怜惜。
　　“好女儿，我们一家这辈子都无法团圆了！不如，我们，一起死吧！”竹辞怜突然又掐住竹衣寒的脖子，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主家！”宝姑赶来了。
　　竹辞怜恶狠狠地盯住宝姑，“中江臭婆娘，与你何干！”
　　“主家，你不可犯傻！这可是你嫡嫡亲亲的女儿！”宝姑哭着哀求。
　　“住口！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便是我哥哥派来监视我们的奸人！”竹辞怜喝道。
　　宝姑突然扑向竹辞怜，竹辞怜连忙爬起来，丢下竹衣寒，躲到木柱后面，颤颤巍巍地哭起来。她说：“我不敢杀她，我只是与她在，说话……”
　　“娘，千错万错，是孩儿的错！”竹衣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孩儿向你请罪！”
　　宝姑抱着竹衣寒，抽噎着，“傻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是！”
　　门外的侍女们也哭起来。
　　叶连岑路过云怜居，听到里面的动静，对身旁的玉龙岭之主玉重春说：“呵呵，竹雪家，已然凌驾于我各岭云族之上了！想来，‘异灵’自古便是大恶，便是凶灵，往常不是关入永夜地牢监禁终身，便是直接驱逐，譬如‘古魔女’雪蓉，‘云魔’蚕雄……如今倒好，这‘异灵’出在竹雪家，前一个蒙混过关也便罢了！后一个，竟还敢无视族规古训，上下包庇，驱逐了一个小小的云荣，便算了事了！他竹古岭，哪里还将我叶空与玉龙岭放在眼里，简直狂妄至极！”
　　“竹古岭与雪芝两位的实力自不必说！如今又有竹公义与梅兮春，一个有用之不竭的灵力，一个疯起来天下无敌。你我再不服，又如何呢？”玉重春叹说。
　　“等打下广云山，我定去西海，练就一身本领，回来替我叶空，夺回云主之位！”叶连岑将拳头握紧。
　　绿雾渐浓，不见万物……
　　花疏晴将绿藤收回口中，脸颊上有些许泪痕。
　　一个身影悄悄落在瀑布高处。
　　花疏晴擦干眼泪，站起身，望着崖上，喊道：“如此强大的灵力，敢问是哪一族的高士？”
　　那人从崖上露出脸来，脸上竟然没有眼睛，只看到两条长长的倒八字形鼻孔与两片咧开的蓝唇——一排雪白的大牙齿与两只尖利的长犬齿让这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头无名的怪物。
　　“你们这些蝼蚁，胆敢扰了天帝的清梦！呵呵，长云之境若是再这样无法无天，我们就要重新回来，消灭你们这些蝼蚁，让天地恢复秩序！”无目人说道。
　　“你们便是传说中那些居住在天河神山，自诩为‘长云之主’的人吗？呵呵，我们不管天河的事，你们倒来管我们！”花疏晴拧紧眉头，扬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一道花柱冲天，花疏晴隐没其中。
　　无目人一个纵跃，花柱极速转动，漫天花刃，就是个尘埃也得碎成数百片。
　　无目人振身，全身裹挟一股蓝气罩子，那些花刃全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了，他一伸手从那花柱之中掐住花疏晴的脖子，将她揪了出来。
　　无目人凑近花疏晴的脸，说：“这是警告，不是玩笑！”
　　花疏晴散作蓝蝶。
　　无目人对着空中就是一拳，那一拳如同一个气波将养气冲开，花疏晴应声而落，嘴角含血。
　　花疏晴怒目，一声咆哮，遍地飞出蓝蝶，如同一股迅疾的气旋，冲向那人，那人连续挥拳，那蓝蝶无数，避无可避，蓝蝶将那人包住，一阵蓝气爆散，群蝶飘落。
　　那人落回高处，说：“呵呵，想不到你这蝼蚁倒也有些实力。可惜太过性急，漏洞太多！”
　　“无能之人，废话多！”花疏晴凌眉。
　　“你既然如此狂妄，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这些云下蝼蚁最强的力量吧！”无目人张开双臂。
　　风花飞舞，漫天蓝蝶。
　　山谷中万物避散，如临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