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46、惊魂萧羽村（下）

　　天亮时分，河下游的乘发村有人上河边解手，见着贾利浮在水面上。
　　乡里派了差官下来查看。
　　贾利淹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萧羽村，赖公子与庞氏一阵窃喜。
　　“不是淹死的，是被人用匕首从后面刺死的。”差官来到萧宅。
　　赖公子与庞氏一脸惊异，不禁对视了一眼。
　　众人都说贾利经常来萧宅勒索，活该被杀。
　　差官问萧乡士人在何处。
　　管家哭着将那一千万筹款的事情，以及萧乡士与萧小姐失踪的事都说了出来。
　　差官皱眉喝问：“如何不早些报官？”
　　众人望赖公子，赖公子说：“那贾利说若是报官，定要将萧宅铲平……我们哪里敢惹他！”
　　众人哀求差官打山头，救萧乡士与萧小姐。
　　差官为难，说：“我只是个差官，哪里能带人打仗！”
　　管家说有红丰营的一位官爷正在萧家。差官喜，赶到客房拜见大壮。
　　大壮坐着吃茶，差官有些疑色，问：“军爷，为何着了便装，也不带官牌？”
　　吴丑儿插嘴说：“当务之急是要打上山头，营救萧乡士与萧小姐，只要差官大人有人，打个小山头，我家夫君决然不在话下！”
　　差官一听，喜上眉梢，说：“若得军爷相助，那就太好了！”
　　众人欢喜，各自去准备。
　　“打什么山头？我不会！”大壮神色紧张，拉住吴丑儿。
　　“那山头的头头都没了，你怕什么！差官这帮人，几十号人，你再带上萧家家丁，那山头怎么打都能打下来。你不用慌，别忘了你的身份是红风营的官爷！”吴丑儿轻拍大壮的后背，又说道：“你如此威武，就算只是站在山头前，他们魂都要吓掉！”
　　一听吴丑儿这么说，大壮胸膛明显挺了起来，头也昂了起来。
　　果然，众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山头。一个被监禁的煮饭老妈子说萧乡士被贾利带下山就没回来。
　　之后，众人一通搜索，除了找到一些衣服碎片与靴子外，既没找到萧家小姐，也没找到乡人筹款。
　　众人只得先下山，差官一脸郁闷。
　　赖公子听了家丁急报，立刻带着人吹锣打鼓去迎接大壮与差官。
　　回到萧宅，差官把靴子与衣服碎片拿给众人看，管家萧才确认是萧乡士的，萧家的人都号哭不止。
　　吴丑儿说不如去把那文戎富商抓回来问问清楚。
　　众人七嘴八舌说那文戎富商胡子多，说话怪里怪气的。“但是皮肤很细，不太像是个经常在外跑买卖的人，更像经常在宅子里享受的少爷……”萧才见过那个文戎富商。
　　吴丑儿疑眉，歪头看赖公子。
　　“什么买卖人，就是文戎劫匪！他告诉我们老爷，我太楚外西乡很富庶，却守备不足，若是我们筹钱给他，他便能在文戎招兵买马，劫掠那些富商，事成之后再回来与我们分好处！”人群中有个人说道。
　　差官皱眉，喝道：“同为太楚百姓，怎可如此！”
　　“大家都是图财，反正不是劫掠我内西乡，管那么多干嘛！有利钱拿就行……”有人嘀咕道。
　　“你们！”差官怒火注入双目。
　　“这年头只管有钱，要什么大义！”众人意见一致。
　　差官气怒无语，庞氏插嘴说：“如今老爷死了，何不将库房的钱财取出，补些乡人的损失。”
　　“还有乡主大人的。”赖公子小声说道。
　　众人都说是贾利劫的，凭什么要萧家来还。
　　差官说若是追不回这笔钱，萧家肯定要出钱将此事摆平，不然事情闹大了，让北丘公知道，必然更加麻烦。
　　作为库房管事的赖公子说：“唉，如此，只能动用库房里的钱了……”
　　管家哀鸣，众人号哭，他们说这几年的工钱都没结，冤屈大了。赖公子答应他们先结他们的工钱，再分给乡人，众人欢喜，老爷死了的事倒没人在意了。
　　夜，灵堂上的灯飘飘欲灭。
　　院子里，空无一人，隔壁下人住处闹哄哄的。
　　“这帮下人真是无情，拿了钱便买酒买肉庆祝一番，连个样子都不装一装！”赖公子骂了声，回到屋中坐下，轻声对庞氏说：“明日我将萧霏带回来，便能安生了……”
　　“你说的‘我们’是你与她，还是你与我？”庞氏转过脸去，侧眼看着赖公子。
　　“当然是你我二人！”赖公子伸手一拉，将庞氏抱了过去。
　　吴丑儿躲在窗外，低声骂道：“这对狗男女，果然有阴谋！”她潜回去，跟大壮说了这事，大壮很气，要去打赖公子。吴丑儿不让，说那南院有处旧宅，必定有鬼。
　　大壮怕鬼，吴丑儿说：“我是说，那个地方有问题，不是真有鬼！”
　　大壮这才松口气。
　　次日中午，差官来了。吴丑儿并没有跟差官讲昨晚偷听到的事，而是告诉差官鬼宅新锁的事。
　　差官就带人去南院。
　　赖公子与庞氏听到消息，急忙赶来——那鬼宅已经被打开了，乡人的钱找到了，众人欢喜……
　　庞氏眼睛一黑，晕了。赖公子推开人群，走了。
　　吴丑儿跟了一路，赖公子来到一处山庙。
　　萧霏从里面探出头来，扑入赖公子怀里，问：“爱郎，怎地才来，可把奴家盼死了！”
　　“将你藏在此处，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贾利死了，我们就不用害怕了，快与我回去，为你父亲守灵吧。”赖公子拉着萧霏就走。
　　“守灵？父亲死了？”萧霏掩面抽泣。
　　赖公子抱住萧霏正要说话，一阵大笑声从庙里传了出来。赖公子一看，魂飞魄散，嘴张着，半日无话。
　　“一个诱我娶她为妾，一个装作穷苦书生。我一看，便知你与那庞氏是一伙的！你们以为我是乡士，有许多资财，便想出个‘文戎人想掠夺外西乡，寻人助资，回报丰厚’的事来，扮作文戎人来骗我投钱。我试探了几次，次次获利颇多，若不是我心里有数，必然信以为真了……话说，我获利的事，也是你们散播出去的吧？如此一来，那‘文戎的大买卖’便有了大名声，引得乡主都来投钱，你们更是变本加厉，蛊惑我以乡士之名向乡人筹钱，最后得了一千万柳钱！然后再与那贾利联手，吞下这一千万！真是精彩！这些钱因是助资文戎劫掠，就算你不给，他们也不敢声张，虽说有一些乡农舍不得钱财，顾不得叛国之罪，前来寻事，你找来一个军爷便将此事压了下去，此等手段确实令人叹服！只不过，你太贪婪，太黑心了，注定没个好下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破庙里走出来——如此听来，这便是消失了许久的萧乡士。
　　“你，你没死？”赖公子吓得推开萧霏。
　　“我死？你做梦！”萧乡士竖眉。
　　“可是，贾利，贾利不是说亲手杀了你了吗？”赖公子看上去有些惊乱。
　　萧乡士大笑，说：“那贾利也是个能诌会圆的贼人，他说的话，你也信？我只是假装上山，消失了。其实，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想看看你们究竟将那一千万藏在何处，没想到你们既大贪又大胆，竟就将钱藏在南院的鬼宅中。真是叫人难以料想！”
　　赖公子恶狠狠地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萧乡士一动不动，看似完全没把赖公子放在眼里。赖公子捋起袖子，扑向萧乡士……
　　“啊……”一把匕首刺在赖公子的腰上，鲜血肆流，赖公子回首一望，萧霏对他微笑。
　　“你？”赖公子捂住腰，呼吸急促，口水眼泪全流了下来，他晃了两步，扑倒在地。
　　萧霏上前拔出匕首，“嗤”，血喷了一身，她又给了赖公子一刀。
　　看到这一幕，吴丑儿立即捂住嘴，双目睁得滚圆，有泪盈入眼帘。
　　“老子打劫打了一辈子，才存了三百万家当，你们随便骗骗，就弄了一千万！我真是要为你们拍案叫绝！”萧乡士感叹完，又说：“有了这钱，我又能找个地方，再捐个乡士当当了。萧某，在此谢过赖公子了，黄泉路上，烦请好走！”
　　“老大，密道里的钱也取来了。”两个家丁样的人驾着两辆马车来了，带了两匹马。
　　萧霏走到萧乡士身边，说：“老东西，不是我劝你，你早把这二人杀了，到哪儿白得这一千万！”
　　“我的好娘子，我错了，我错了。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萧乡士扬手，请萧霏上马。
　　萧霏说：“听我的？下次我可不要再做你女儿了，也该当当真夫人了！”
　　众人笑。
　　躲在林中的吴丑儿一时不知所措，慌乱地到处张望。
　　“小丑儿，小丑儿，你去哪儿了！明明见她上了坡的……”大壮骑着北疆马飞奔而来。
　　萧乡士赶紧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立即拔出刀来。
　　吴丑儿在林子里大喊：“大壮，小心，这几个都是坏人！”
　　大壮跳下马，萧霏快步飞身，一脚踹倒吴丑儿，她扑到吴丑儿身上一手掐住吴丑儿的脖子，一手去够石块。吴丑儿奋力反抗，抓了一大坨烂泥甩在萧霏的脸上，萧霏连忙去擦，吴丑儿顺利一滚，将萧霏摔了出去，她迅速爬起来，扑到萧霏身上，用拳头猛打萧霏胸口，萧霏痛嚎。萧乡士大怒，夺过一个家丁手中的刀。
　　家丁们冲向大壮。
　　大壮见状，怒吼道：“差官快来，这些贼人在这里！”
　　两个家丁一听，丢下刀，扭头就跑。
　　大壮冲上前，捡起刀，直奔萧乡士。
　　萧乡士纵身一跃，挥刀直取吴丑儿，吴丑儿连忙起身，萧霏忍痛一脚踹在吴丑儿小腹上——吴丑儿被踹飞了三五步远，坐到了地上，她捂住小腹，疼得咬牙。
　　萧乡士揪起萧霏，萧霏用衣袖擦了眼睛上的泥水，眼白珠黑，呲牙裂口地喝道：“老娘吃了你！”
　　萧乡士急说：“来日方长，快走！”
　　大壮大喝一声，举起刀，一个大跨步，“呲”，“啪”，滑倒在地，手上的刀飞了出去，“咔”，“啊！”刀击中了萧乡士的大腿，顿时鲜血直流。
　　萧霏一看，吓得哭号，拼命跳脚，无比慌乱。
　　吴丑儿乘机扶地而起，抓起一块石头，上去对萧霏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萧霏随即扑在地上，昏了过去。
　　“夫人！”萧乡士一个踉跄，侧躺到地上，大腿上的刀弹了出来，伤口裂得更大，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丑儿快过来，我们去喊人！”大壮爬起来，跑向吴丑儿。
　　萧乡士撑起身子，猛地将刀掷出，大壮蹬步而起，扑向吴丑儿，吴丑儿惊叫一声：“啊！”
　　那把刀斜入在不远处的地上，大壮压在吴丑儿身上，背上的衣物被刀划开了，他脸色煞白，脸皮揪了起来……
　　“大壮！大壮！”吴丑儿含着热泪，摇晃大壮的脸，拼命急喊。
　　“没，没事，你的膝盖顶，顶到我的……□□了……”大壮起身弯腰。
　　吴丑儿全身一松躺平了，她喘着气，望着树林中的天空，蔚蓝蔚蓝的……
　　吴丑儿骑着马去给差官报信，大壮则留下看守萧乡士与萧霏。差官正在愁箱子里就铺了一层钱的事，吴丑儿的到来将谜题解开了。
　　差官带人赶到，抓住了萧霏，萧乡士死了。
　　萧霏痛哭流涕——原来他们正是三年前逃脱追捕的“雌雄强盗”钱霏与萧普。在她的交代下，庞氏也落了网——原来她是那个骗镇西侯八千万，说是要买通文戎王卡苏，让他退兵的西乡骗子王“赖癞子”的徒弟。
　　傍晚，乡里人发了疯一样往萧宅里挤，差官拦都拦不住。
　　大壮骑在马上，叹说：“为了钱，人都疯了……”
　　吴丑儿点点头，说：“贪婪无度，助资文戎，本以为掠夺他人心安理得，没承想差点被人掠夺，真是可笑可悲可耻可叹！”
　　大壮歪过身子，望着吴丑儿，说：“这话，从你这个贪财的人嘴里说出来，总觉着奇怪……”
　　吴丑儿伸手拧大壮腿上的肉，大壮喊“疼”。
　　两人奔马上路，扬尘滚滚。
　　“哎？军爷呢？”差官问。
　　“走了。”管家说。
　　“果真是军爷，区区二十万悬赏的钱，军爷是绝不可能放在眼里的！”差官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