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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下课铃响了,阶梯教室里的学生恢复了活力跟生机。
      下课铃宛如一剂兴奋剂,上课再让人无精打采,下课铃一响总会让人活跃起来。
      教授费尽口舌换来课堂的死气沉沉,下课铃声倒是让人欢呼雀跃,教授轻叹了口气。好在教书几十年,见多识广,早就习以为常了。
      宣布下课后,学生谈笑着鱼贯而出。
      高翔、马雪君在众人走后才起身。马雪君下午没有课,就跟高翔一块来上课了。
      “咱去哪吃,吃了去图书馆坐会儿吧。”
      “中午吃米还是吃面?”
      “你想吃什么?”
      “看你想吃啥,我是随便的。”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决定,等会儿你又不高兴。”
      “还是你定,我随便吃什么。”
      “那就吃米吧。”
      吃个饭还这么麻烦,高翔很不痛快。
      “吃米,生米能吃吗?还是吃面吧,你们北方人喜欢吃的。”
      两人走到中央广场,班长李明拿着个包裹走来。
      “高翔,邮局有你的汇款单。快去,快下班了。”
      汇款单?谁给我汇款?高翔琢磨着。
      “谁给你汇的?报社的钱不是早就收到了吗?”马雪君一边说着。
      高翔到了邮局把身份证给了工作人员。
      “马上取现吗?”
      “你先把单子给我。”
      工作人员把汇款单给了高翔。
      汇款人:高春兰,汇款金额:柒仟圆整,附加留言:好好学习,我们家的顶梁柱。
      一股辛辣的滋味哽上了喉头,高翔好久没有这个感觉了,一时他为自己放纵了学习感到愧疚。姐姐不比他大多少,这样支持他学习。哎,自己有好好学习吗?
      高翔愈加感到姐姐不读高三是在成全他,不但成全了他,还把他上大学的重担扛在了肩上。照一般的家庭,姐姐这如花的年龄应该也在大学校园,但她现在为了自己在工厂过着没日没夜的生活。哎,这对她太难了,太对不起姐姐了!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
      “谁给你汇的钱,眼睫毛都湿了,这钱你拿得这么感恩戴德?”马雪君要把高翔刚刚对她吃米吃面的奚落找回来。
      高翔拿着汇款单到另一个柜台,“麻烦你把钱取出来存到卡里。”
      “七千块全存吗?”
      “是的。”
      邮电局出来,高翔久久不能释怀。他审视生活的目光不由得严肃起来。过去这段日子,虽然英语报、家教给他带来不少收入,但他的生活是散漫的,对生活的态度是不认真的。尤其在学习上混日子,而且竟然还谈起了恋爱。如果姐姐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对他失望?如果她对自己失望了,那该怎么办!
      照姐姐说的在厂里打工并不累,伙食也好,但从报纸上看来的消息,说东南沿海的工厂都是血汗工厂,想起来肯定不会轻松,姐姐那么说不过是在让他宽心,让他不要有心理包袱。
      姐姐当初辍学去打工为自己赚学费,为了不让他有心理负担还说是她自己不想读。感情汹涌起来,高翔想跟人说点什么,可是跟谁说了?
      “一路上不说话,又赚了七千,你真厉害。”
      “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
      高翔欲言又止。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说道:“跟你说个事,心里堵得慌。”
      “你说,耳朵正闲着了。”
      “我姐在深圳,我想请一周假去看她。”
      “深圳这么远,放假不就见面了吗?”
      “我有点事,紧急的事,要去找她?”
      “那你就去。什么紧急的事?”
      “我得给她几万块钱。”
      “送几万块钱去,这是借还是……”
      “是我姐,当然是给她。”
      马雪君涣散的精神马上警惕起来,“你姐在深圳干吗了,需要这么多钱?”
      “在,在,她在上大学啊……”
      “上大学你给她这么多钱干啥?你是直接给她?”
      “嗯。”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亲兄弟明算账,这是老话,我劝你考虑考虑。”
      “亲兄弟,明算账?”
      “嗯,我看我爸跟他们兄弟都是算得清清楚楚的,免得有什么扯不清。你可想好了,我看完全不必要。”
      高翔想跟她解释什么,但怎么说了?马雪君对农村、对农民的看法使他害怕把自己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有时候他也会想,也不知道她的这点骄傲感从何而来,看问题是这个眼界。心里时常对她带着鄙视,只是她的容貌跟青春气息还吸引着他。
      把自己的背景完整地告诉她,这会让两个人都尴尬难堪的。但不告诉她,两人今后怎么相处?当初她问他家是干什么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说了?不对,记得他是说了的,是她不信,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为套她的话又胡诌了一番说辞,结果也许是把她对事情的见解套出来了,但自己也更加不敢表露真实。不过也有可能她说的只是些情绪性的话,并不一定就真的是她对事情的看法。生活啊,一个地方出了差错虽不至于处处错位,但以后总要处处小心,处心积虑是咎由自取。
      怎么办?怎么跟她说?要说服她吗?如果不在乎她那完全不用考虑她的意见。问题已经出来了,一方面对她有种种不好的情绪,一方面又被她的美丽漂亮所迷恋。从她的眼神中来看,她应该是对自己有感情的。
      该怎么办?高翔突然想起小时候手里抓的毛栗子,手被刺扎破了,但还是不舍得把毛栗子扔掉,里面有果实了。人生是这么犹豫纠结。
      把过去都隐去,跟她讲兄弟姐妹之情能说服她?大概是不能的,她不是说她父母都是明算账。何况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间的感情。上次问到他爸妈怎么不给她生个兄弟姐妹,她说才不要了,有个兄弟姐妹就要分掉她一半财产,跟她说这些她是不能领会的。
      怎么办?谁是谁非?生活的准则从来没有唯一的标准,是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造成对事情不同的看法,也许本身并没有什么对错的区别,更不能用对错来评判。你能用多少千克来衡量台灯的产量吗?
      高翔开始客观评价他跟马雪君的差别来。
      从一般的家庭来说,亲兄弟明算账是符合世俗标准的,多少兄弟为钱闹翻,甚至还大打出手。要处理好关系,先得处理好金钱上的关系。马雪君在她的成长背景、生活经历中有这样的看法,也是情理之中,不可苛责。但自己,从小在艰苦中长大,儿时的苦难坚固了相互间的纽带。过去的日子,从小在冷言冷语中长大,相互间的依靠结成了深厚的情感,各食其利在他们间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团结友爱,那就是一盘散沙,风一来就吹散了。没有根基漂浮,又能漂多远?
      显而易见,姐姐是为他放弃了学业。为了让他安心读书,还瞒着他去深圳打工给他挣学费。人生的底线应该是有情有义,姐姐已经付出这么多,自己还不回馈吗?
      高翔已经打定决心。
      “你说的我刚想了,我们姐弟间的感情是你所不了解的,你就不要发表什么意见了。”
      “你还是要直接把钱给你姐?如果你一定要给她,得写张借条。”
      高翔很不高兴,“你没体会过兄弟姐妹间的感情,真是可悲!”
      “刚刚吃饭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你是吃火药了?我这样跟你说是为我自己吗?我是为了你。我花了你多少钱,我没要你的钱吧?我是为你好,也就我这样的人才跟你说,别人谁管你。你的钱是你的,就算将来我们结了婚,那也是婚前财产,与我无关。”
      马雪君把头别到了一边。
      “呵呵,谢谢你为我好,让你操心了,少了兄弟姐妹,感情缺失啊。”
      “你说谁了,我可没想跟你吵架。”
      “这事我已经想好,你不用再说了。”
      “我劝你多考虑……别的男生对女朋友的话言听计从,只有你最有性格。”
      “好了。”高翔声音粗暴地说着。
      “你吼什么,对我这个态度,我父母都没有这样跟我凶过。你行啊,对女生吼,有本事啊!”
      “你去做你父母的宝贝女儿吧。”
      高翔站起来扬长而去。
      都是人,怎么对事情的看法却有这么大差别。两个人刚刚走近时,生怕身上任何一点瑕疵会把相互的距离拉远,于是藏着、掖着,有不同意见也隐忍着、附和着,尽可能展现自己光彩的一面。两个人关系确定后,先前的谨慎退去,才发现先前认识的那个人是经过乔装打扮的。而我们往往对自己过于从宽,对对方又过分苛求,好比说一瓶矿泉水是假的,因为兑了水。
      遮掩与谎言从来不是解决问题之道,但又有谁能完全敞开心扉。高翔起身后,马雪君还不知道今天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他。这顿饭像风和日丽的日子下起了风雪,让她无所适从。
      自己为他考虑跟他说道理,他反过来把脾气发在她身上,天下有这样的委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短时间的情绪波动能有这么大?我说写个借条有错吗?我身边人都是这样做的。文化差异?也许他们根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好比一个信基督教,一个信□□教,两个不同信仰的人,能说谁对谁错,能谈到一块吗?
      马雪君感到有点累了。
      几天后,高翔写了封信给高春兰,信上写上了他的小灵通号码,但他没敢说是他的,而是说寝室的公用电话,他怕姐姐担心他乱花钱。
      几天后,高春兰打电话来问高翔钱收到没有,高翔正好把去深圳的时间跟她说了。高春兰问他来深圳干吗,他含糊地搪塞过去,当然,他没有忘记告诉二姐他新办的手机号码。小灵通不能漫游,高翔特意买了个手机,几天后他上了南下的火车。
      列车难得的有空余座位,倚着车窗,窗外的景色层次迭进,辽阔的中国,从北到南,窗外的植被景观跨越了几个气候带。
      高翔坐在列车里,心情悠然又带着激动,跟姐姐一年多不见了,他想着见面的情形,忍不住陶然。
      广东,从小听大人说下海去广东,广东是个什么样子?看报纸上面说,广东沿海是世界工厂,到底有多发达?高翔虽然跑过一些大城市,但对广州、深圳这些小时候听来的遥远地方,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之前一直在脑子里想象,现在终于将要到这些儿时就常常听说的地方去了。那时候人们口耳相传,谈到广州、深圳时的向往之情历历在目,深圳多么多么繁华,深圳夜晚的灯光比我们这的阴天还要明亮,一个镇上的高级酒店比我们一个市还要多……这些纷纷扰扰的记忆碎片回放着勾起他童年的记忆。
      一天一夜的行程,列车已经驶入广东境内,在经过湖南时,窗外的山卯、稻田一下子变得亲切了,就是故乡的山山水水,哺养了一代代的故乡人。高翔像是阔别了家乡的游子,过门而不入,心里涌起种说不明的感情。现在,列车开过了花都,马上到广州了。
      车内的乘客有点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翘首盼望。高翔跟旁边的乘客闲聊着打问去深圳的大巴,没错,他们说的跟自己查的相符,出站往右走在省站坐车。
      经过长途跋涉,列车在临近广州时减缓了速度。钢轮撞击的铿锵声节奏变得明显。窗外是晴好的天气,太阳还没有落山,夕阳辉映下的广州像是镀了层金光。
      从车厢里走出来,一阵热浪迎面而来,西安都快冬天了,这里还是夏天。他出了检票口,快步跑到火车站广场,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听说的地方,高翔心里翻腾着,他想欢笑,他想飞奔,他想跳跳,他想张开双手拥抱这个城市,他激动得想和人拉拉话……
      熙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偌大的世界里任何人都可能只是不足道的尘埃。高翔没有欢呼,也没有跳跃,他怕他的行为惊扰到了这个繁忙的世界。他只是站立着静心感受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流,这里是他小时候时常听说的地方,火车站上“统一祖国、振兴中华”那几个大字看得人热血沸腾。
      人群不断地从身前穿过,谁也没有余暇去留意谁。高翔在广场上走了个来回后,往右边的省站走去。
      排队买票,排队上车,很快高翔上了去深圳龙华的大巴车。上车之前高春兰给他打来了电话,今天她刚好上晚班,她就在龙华下车的地方等他。
      落日余晖中,巴士开出了省站,开过繁闹的市区后上了高速公路。阳光的光亮开始被云层缓缓隐去,天地渐渐被越来越浓重的夜色笼罩,不久外面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玻璃窗,高翔看着高速公路上奔驰的车辆,看着远处疏落的星光,心情久久没有平静下来。他生怕会下错车,跟司机讲了好几遍到龙华叫他下车。
      疲惫把高翔高涨的情绪降伏下来,他倚着靠背,闭目微酣。巴士载着这一车的人,冲破夜色的封锁,疾驰在高速路上……
      巴士颠簸了一下,高翔从浅眠中震醒,他揉了揉眼睛,外面的灯光繁密起来。
      不多久,司机喊道:“快到龙华了,到龙华的准备下车。”
      就到了龙华?高翔急切地看着窗外,窗外的灯光并不璀璨,没有高耸的大楼,街道也不宽阔整洁,楼房的外墙显得斑驳,街道两侧停满了摩托车、三轮车,这就是深圳!整个感觉像是个县城的布局。
      高翔来不及多想,巴士停了下来。
      下车的人走向四方,橘黄的路灯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几辆摩托车过来问他要不要坐车。
      姐姐在哪?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手机响了起来。
      “到了没有?”
      “嗯。”
      “在哪?”
      “司机说到龙华站了,叫我们下车。”
      “你边上有什么明显的建筑?”
      “对面有个加油站。”
      “好的,你等会儿,我马上到。”
      很快,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停在加油站边。后座下来个女生,是姐姐,是姐姐!昏暗的灯光下,是姐姐亲切熟悉的身影。高翔高喊一声,高春兰看过来,两个人急切地向对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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