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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妈妈走过山湾消失在视野,三个孩子望着马路延伸的方向黯然地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妈妈出去做事了,家里没有一个大人,但生活还是得继续,今后他们三个得自己照顾自己。做饭、洗衣、劈柴、担水,田里土里的农活都落到了他们身上,这些家务跟农活早已习惯,他们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难的。但妈妈出去了,家里没有个大人,心理上没有半点依靠,这才是他们畏惧的真正所在!哎,对这样一个家庭,现在这个局面又有什么办法了!
      三个孩子站在地坪里默然不语,好久高玉兰才打破了这个沉寂。
      “弟弟妹妹,妈妈出去了就出去了,妈妈出去是给我们挣钱,有大姐在家,大姐会照顾好你们的。”
      高春兰、高翔抬起眼皮看了眼大姐,心中的慌乱似乎有了点倚靠。
      “你们赶紧写作业吧,学习上不要分了心,你们只管用心学习,家里有大姐了。”
      妈妈出去了,家里的氛围跟节奏一下子变了。以前写作业常要妈妈督促,现在没人督促。妈妈出门前再三嘱咐他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妈妈的期望,高翔搬条凳子写作业,但心思久久地回不到书本上。过去老想着什么时候妈妈不在家可以偷偷懒,现在妈妈真的出去了,但还有偷懒的心情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姐叫他去碗柜拿碗盛饭,他想也没想拿了四个碗,等盛好第三碗饭后才发现多拿了一个碗,一下子默然沉思了好久。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得慢慢去适应。
      白天想着妈妈,想着妈妈什么时候能到市里,想着妈妈有没有在麻纺厂安定下来,这个滋味是他们以前没有过的,原来这就是思念母亲、依恋母亲的滋味!
      夜晚来临后,妈妈不在家,晚上又停电了,煤油灯盏豆大的灯芯上的火苗驱散不了多少黑暗,三个孩子把门拴上坐在煤油灯旁,心中的害怕得表现得镇定自若来彼此鼓舞。洗漱好后,吹灭煤油灯上了床铺大睁着眼,门外稍微一点声响他们都会凝神屏息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是不是有贼?要是妈妈在家多好!这些以前从没有过的担心萦绕在心头,夜晚在忐忑跟不安中入眠。
      第二天高翔醒得最晚,起床到灶屋,二姐在烧火,大姐炒着菜,早饭很快做好了。
      “你们赶紧吃了饭去读书,虽然妈妈不在家,但你们只管安心读你们的书,姐姐在家里守屋,屋里的事姐姐会做好的。”高玉兰见高春兰还在收拾着家务说道。
      吃过早饭后高春兰、高翔背着书包去学校,高玉兰留在家里负责把这个家操持起来,原来妈妈承担的角色现在落到了她身上。每天想着给弟弟妹妹做什么菜,做菜时得想着油能够少放就少放,妈妈说是一个月领了工资就回来,但万一要是一个月没有回来怎么办。未雨绸缪,不敢多放啊。以前身上有点零花钱总忍不住要去买零食吃,现在她身上有妈妈给的五十块钱,但这断不敢随便花出去,今后有个什么急事,全靠这五十块钱撑腰!
      就这样,三个孩子开始了母亲不在家里的生活。高玉兰每天早早起来给弟弟妹妹做好早饭热在锅里,然后出去忙土里田里的农活了,常常等他们吃过早饭去学校后,她才回来随便吃一点,吃完早饭又马上得忙各种各样的杂事,要把一个家操持起来可不容易。
      对高春兰、高翔,现在妈妈出去给他们挣钱去了,以前上课总还要讲小话,总是想着怎么能够轻松点、好玩点,现在上课却多了些沉重感,他们再没有想着玩跟偷懒的心思。尤其高翔,妈妈说的那几句话时常在脑海中浮现,他不得不每堂课都听得认认真真,回去后马上写作业,做完作业后赶紧帮着大姐干农活跟家务。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靠他们自己,只有辛勤的劳动,才能在艰难中争得生活的一点空间。
      一开始他们只要闲下来总会时不时地想念妈妈。生活中有什么争执跟不懂的时候,他们总会说到要是妈妈的话会怎么做或者妈妈之前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本来这份思念都只是在各自的心里,但这样提到妈妈,三个孩子瞬间都不由得感伤,在这个氛围下,他们都不再言语,这个话头也就此打住。生活得往前看,心中的波动得克制着平息下去,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他们得慢慢去适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妈妈不在家的日子长了,生活教会你不得不开始渐渐习惯。习惯了盛饭时只拿三个碗,习惯了做事不懂时得自己拿主意去摸索,他们也习惯了夜晚时的害怕跟夜深人静时屋外把他们惊醒的声响……当一切都习惯之后,生活再难也能生存下去吧!也许正是经历了生活的艰难,才会对生活的美好跟希望愈加渴望。
      慢慢地,他们言语中基本上避免提到妈妈,以免触碰到心中思念的那根心弦。这份感情只能藏在各自的心里独自体会,感伤难免会让人低落,只是生活最好是用朝气跟笑脸来面对每一天。高玉兰尽可能把每天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尽量给弟弟妹妹营造一个跟妈妈在家里时没有多大区别的氛围。只要一家人同心同力团结在一起,劲往一处使,现在这个局面应该只是暂时的吧?他们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的。
      上班、下班,每天穿着工作服在生产车间踩缝纫机,几天的新鲜感过后,王丽华开始习惯工厂的生活。看着别人踩缝纫机时觉得轻松,但当长时间坐在那里的时候滋味就不一样了。也许厂里的劳动强度跟在家里操持家务干农活相差不大,但是在厂里上班毕竟是带来了更多的希望,每个月月底能有一笔稳定的工资啊!
      厂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王丽华也慢慢开始察觉到厂里的一些情形。她们同寝室的许姐总是来得晚,走得早,但厂里的领导并不管她。刚开始她还跟同寝室的小刘问起,但不久也习惯了,看来住市政府大院的确实不一样,这也许是王丽华第一次感受到某种特权。还有个不能理解的,说起来都是厂里的职工,但是有一批职工总是能提早半个小时去吃饭,除了踩缝纫机之外,如果还有什么要干的活,那批能提前吃饭的员工都是不沾边,而不能提早吃饭的那批职工也不用吩咐,都主动去做了。这样的不解让王丽华迷惑了几天,但很快她知道了,原来这区别在有编制跟没编制,又突然记起第一天来的时候高至春就跟她说的,原来做同样的工作,付出了同样的汗水,但是还有这样的区别。
      厂里的工作任务并不重,工作之余休息的时间算是不少。但是因为身份的差别,中间就有了对比。虽然闲暇时间不少,但总没有人会厌倦这份闲暇。这不重的工作任务下,有编制的职工休息的时间总是更长些。王丽华想着自己是什么背景,她没有资格跟别人比较。她刚来不久,得把工作认真做好,给领导们给同事们留下好印象。抱着这样的想法,工作她丝毫不敢怠慢,另外有什么杂事总是抢着做,这当然给她在老员工间留下了好印象。一些员工在她的感染下,本来老是等着别人去做的事也开始主动做了。人非草木,当你对人心怀善意时,别人总会感觉到,总会有相应的回馈吧!
      白天黑夜在不断轮替,不知不觉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里,工作已经上了正轨,刚来时的新鲜感已经淡下去。虽然合同工比有编制的职工任务多,但也没有最初进厂时想象中的多么忙碌,工作有些单调,工作之余的时间免不了想家。这是她跟孩子们第一次长时间隔这么远,孩子们在家里生活还好吗?他们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有没有按时吃?自己不在家里,田里土里的农活他们会不会做,忙不忙得过来?春兰跟高翔有好好学习吗?这些老问题交织在心中,自然而然地多了牵挂。王丽华想着等这个月月底发了工资就回家看孩子们。
      将到月底,离发工资的日子一天天地近,每天都多了期待。照进厂时签的劳动合同,一个月的工资有四百多块钱,四百多块钱跟之前的收入比起来那是不少了。照这样下去,一年有将近五千块钱收入,除掉开支,每年总还能存一点钱。这样下来儿女将来上高中、上大学的钱都能存出来。王丽华心里算着账,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富有希望。这段时间她心情都好了很多。
      这天,中午吃过饭回寝室休息,小刘跟许姐在聊着天。
      “许姐,厂里这个月的销量怎么样?”
      “好像没有什么起色。小刘,你要是有门路最好早点换个单位,现在的效益是一天不如一天,你还要结婚了,可不要因为工作单位妨碍了终身大事。”
      小刘跟许姐都是可以早她半个小时去吃饭的,这会她们估计都已经休息好了。王丽华躺在床铺上闭着眼睛听着她们的谈话。
      小刘等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门路,进这个厂都是我爸找了多少关系才进来的。刚进来时还好,以为终于捧到铁饭碗了。这才几年,一下子就是这个情形。哎,我男朋友也不知道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没激情了还是怎么的,最近跟他说起婚事,都不怎么热心。”
      “你有跟他说咱们厂的情况吗?”
      “有时候回去会抱怨几句。”
      “他是不是嫌你工资没有他拿得多,或者咱们厂的前景不如他的单位?”
      “这个,这个那我不清楚了。”小刘支吾着。
      “听我男人说现在厂里欠银行不知多少钱,现在银行在催账,这事都闹到市政府了,这次不知道市财政会不会兜底。我们这个月的工资又不知道会拖到几时发!”
      听到这,王丽华精神集中起来。
      “应该会兜底吧,这麻纺厂还不是政府的。企业、银行、政府本是一家人,虽然有点矛盾,在家里吵吵嘴,但应该还是会兜底的,难道还能真的撒手不管?我妈妈还催着我这个月交点钱给她,说是我准备办嫁妆。”
      “那小刘你早点做好心理准备,我男人说这次情况复杂,问题不好解决。再休息会吧,下午还得磨几个小时洋工。”
      “还是许姐的日子好,做不做事领导都不敢说你,我还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磨洋工。”
      “我每天来这跑一趟也就是打发下时间,不然一个人待家里多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干,也领份工资,不领白不领。”
      王丽华躺床铺上听了这番话,原本期盼的心情多了疑虑。政府办的麻纺厂还要拖欠工资,这不是她之前想象中公家单位的情况,许姐跟小刘是在开玩笑吧?接下来的日子,王丽华继续盼着月底发工资的那一天。
      月底的日子临近,同事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结合之前许姐跟小刘的谈话,王丽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久这个月的工资得延迟发的消息在同事们之间传播开来,大家纷纷抱怨。王丽华本想着拿到工资请两天假回家,现在什么时候能回家?想着出门前跟孩子们说的妈妈发了工资就回来看他们,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孩子们在翘首等待着她吧!如果她没按时回去,孩子们会怎么想?想到这,她不由一阵心痛。
      到了本该发工资的日子发不出工资,这天大家上班都死气沉沉,怨气结在心里,只等着一个突破口好发泄出来。厂里工会的负责人马上过来说明情况,勉励大家好好工作,财务处会尽可能快地把工资发下来。之前听来的流言现在证实了,王丽华心情有点郁结,但又有什么办法。出门前跟孩子们说过一个月就回去看他们,现在工资没发,能空着手回去?一个月到了没回去,孩子们会不会担心?会不会以为妈妈不要他们了?如果他们这样想的话,会不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就此灰心丧气?想到这,王丽华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下来已是一个关乎生活希望的大问题。
      原本带着生活的希望进厂,想不到现在照旧是难堪的局面。工资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发?想着在家里等待的孩子,对钱的渴望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原本上班还带着一份骄傲跟自豪,现在这个局面,职工们脸上都没有了之前的笑容,休息之余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厂里的形势。平常有编制的职工跟合同工比起来有不少的优越感,现在他们的摇头叹息自然比合同工们来得更为沉重。对他们来说,麻纺厂这个铁饭碗可是他们一辈子的依托,要是砸碎了怎么办?今后再去哪里找铁饭碗,再去哪里吃大锅饭?这么多年来寄生在麻纺厂,他们习惯了洋洋洒洒但又能有高工资、高福利的日子,万一厂子垮了,再有哪个单位会让他们寄生?他们多没有其他生存的技能,只有靠着麻纺厂这棵大树才有安全感啊!
      自提出建立市场经济制度以来,社会的活力在一步步地激发。参与市场的各个主体都得根据市场形势作出相应的调整,自由竞争,优胜劣汰,从而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为社会创造出更多的财富。麻纺厂因为固有体制机制的束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跟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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