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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第二天下午,高玉兰回家了。
      “妈妈怎么样?”高春兰跟高翔急迫地问着。
      “手接上了,但身上还有其他伤痛,医生说大概得住一两个月的院。”高玉兰心绪杂乱地说着。
      “那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了谁打点妈妈?谁照顾她?”
      “妈妈叫我回来读书,怕耽误了我的学习,我就回来了。妈妈说护士照顾她就可以了,不过我觉得护士肯定照顾不过来,得有家人陪着。我想着要回来一趟,得拿几套换洗的衣服,今晚再赶到卫生院去。”
      “你跟老师请假了吗?”
      “明天有时间写个假条给老师,反正学校离卫生院近。”
      “那学习怎么办?”
      “有时间自己看书吧。”
      高玉兰拿上几套衣服马上去了卫生院。
      妈妈的手接好了,心里的不安总算稍微平抚下来。只是晚上没电,上个月电费没有交,村里负责收电费的胡建军把电线掐断了。晚上点了好几天的煤油灯,本来想着过几天电费就会交上,但妈妈现在去了卫生院,什么时候能把电费交上?晚上什么时候能用电灯?没有妈妈跟大姐在家,煤油灯的火苗又照得不太亮,晚上高春兰、高翔有点害怕。本来这个月奶奶是在他们家吃轮供的,但近一段时间来奶奶身体不太好,高华华就把奶奶接到她家去了。本来想着奶奶还可以稍微照顾一下他们,现在也是不可能的。
      周末,高春兰跟高翔结伴去卫生院看妈妈,妈妈右手绑着绷带,姐弟俩看得心痛。
      “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回家?晚上睡觉怕。”高翔拉着妈妈的左手问道。
      王丽华沉思了半响,“二姐不是也在家吗?男子汉怕什么。”
      “怕黑。”他趴到妈妈腿上不作声了,王丽华侧过脸沉默了许久。
      “秧田里的秧应该长得差不多了,你们回去把薄膜揭掉。有什么不会做的问立春伯伯。差不多可以插田了,田已经耙好,放学写完作业后你们得去扯秧把田插了。妈妈手断了,不能劳动,只能辛苦你们了。”
      傍晚时分,高春兰、高翔赶在夜色笼罩前回了家。
      天一天比一天亮得早,太阳一天比一天升得高,秧床的薄膜揭掉已经一个星期。刚揭开时黄绿的秧床已经被春风吹荡得一片墨绿。
      大多数人家已经开始插田,妈妈住院了,现在怎么办?以前他们只是妈妈的帮手,现在所有任务都落到他们身上。于是每天放学后高春兰、高翔立马脱掉鞋子,卷起裤角到田里扯秧插田。妈妈在家时高翔总要找各种理由偷懒,诸如脑壳痛、人不舒服啊,现在还能吗?
      春天的温度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田里的水冰凉,不过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高春兰、高翔每天放学后就往田里赶,他们总要等到弯月升上了山腰才拖着疲倦的身体起身回家。每天腰酸背痛,回去后作业都没有力气写。一个多星期后,总算把几亩田插完了。一个多星期站在水田里,小腿上浸出了层黄色的印记。两个小孩也能把田插完,生活的艰难看来是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
      妈妈跟大姐不在家的日子,高春兰把家操持了起来。她每天早早起来做好饭叫弟弟起来吃了一块上学,放学回来后,田里、土里各种各样的事她都操心着。虽然年纪还小,但显然已经承担起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应该承担的责任,生活啊,总是充满艰辛但又带着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丽华身体逐渐在复元,只是心灵上的重挫何时能够消去?
      几年来独自一人负担整个家庭够艰辛了,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操劳,肩上的重担从来没有轻松过。生活虽然不容易,但艰难的日子也已习惯,日子再苦,儿女总有长大的一天,艰难困苦中也依稀能看到前方的希望。儿女都懂事,他们一天天地长大,也越来越能当她生活中的帮手。前几年他们那么小都熬过来了,现在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生活总是向前的。原本生活设定在这个框架里,但高量把她手打断,也把她对这框架里生活的希望毁灭了!
      几年来,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一个人扛着。每年双抢时的精疲力尽,每次开学前的彷徨焦躁,每到窘迫时担米去新桥河卖米的无可奈何。生活处处都是难关,难关中支撑她的是对儿女的责任,再难也得承受下来。儿女还小,在她所能承受的艰难困苦中给儿女们尽量好的生活。经济方面虽然时时捉襟见肘,但好歹从来没有让他们饿过肚子!日子每天都得咬紧牙关,每天都像在泥淖中跋涉,路途很远,但只要坚定脚步走下去,希望总是越来越近的。几年来她都在咬牙坚持,但高量这一次把她强撑起来的坚强动摇了。
      生活竟是如此沉重,每一个脚步都攥足了全力还是走得力不从心!出院后怎么打算?回到村里,生活的艰难她能克服过来,但村人的倾轧真是寒心了,她一个妇女能有什么力量跟那些蛮不讲理的拳头对抗!出路在哪里?王丽华每天对着天花板沉思默想,前方的道路在哪里?
      怎么办?如果没有其他出路,那就只有回到村里,回到村里过着既往的生活,受着欺负与凌辱。生活再苦再难她都能熬过来,但一想到高余、高量的跋扈,村里的冷漠就是阵阵寒意,燃起的一点微弱希望总在寒意中被扼杀。
      回到村里的前景是显然的,不会饿肚子但也再难有多大的发展。儿女越来越大,虽说在生活中也越来越得力,但显然将来的开支只会一天比一天多。在村里守着那几亩地,钱从哪里来?女儿儿子要上学,将来他们长大了还得置办嫁妆,还得讨儿媳妇,都得要钱,总不能让儿女的人生大事办得比别人逊色!
      这次手被高量打断,虽然队里送她到了卫生院,但医药费全是高立春垫付的。无权无势,高量看来是不会出这笔钱,也没有办法去哪里告他让他出这笔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两千多块钱可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如果只靠田地里的收入,那什么时候还得起?
      到底怎么办?能不能去外面找点事做?徐通两个儿子不就在外面赚钱吗,只是他们去的广州太远,而回过头来一想到三个孩子,她又不敢再想下去。她出去了,谁照顾三个孩子,没个大人在家行吗?嫂子陈秀珍不大可能,他们的阿姨高华华更是不用想了,自那次老太太去找她要了点钱给三个孩子交学费后,之后过年过节再没上过他们家门!沾亲带故的人都依靠不上,别人还会帮忙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医院里的账单数额越来越大,钱、钱、钱,再这样下去医院账单上的数字到猴年马月也还不上!虽然伤还没有痊愈,王丽华还是提早出了院。
      回到家每天躺在床上休养,看到三个孩子忙里忙外总是带着歉意,自回到家后高玉兰一直都没有去学校。
      这一个多月来,高玉兰一直在卫生院照顾妈妈。学校就在卫生院后面,有时她也能去听几节课,但自这断断续续地听课以来,明显落下了很多知识点。而在卫生院的每一天,每每看到妈妈愁眉不展,她也感到了几分生活的压力,每天增加的医疗费用的账单就是个直接的信号。她清楚得很,照家里现在的收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上啊!
      她已经十五岁了,当然要比弟弟妹妹更懂事一些。这几年来看着妈妈操劳,她很想给妈妈分担一点负担,但她能做什么了?除了家务及农忙时节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妈妈每天躺在床上,家里没有了支柱。
      她每天都在琢磨该怎么办,能做点什么。自妈妈出院后她就一直没有去学校,留在家里总能照顾妈妈。
      “玉兰,你怎么又没有去上学?”
      “我上学去了谁在屋里照顾你。”
      女儿这样说,王丽华侧过身暗抹了眼泪。
      妈妈久久地没有回应,高玉兰又说道:“我不喜欢读书,妈妈,不想读了。”
      “谁叫你这么说的!”
      “我是不喜欢读书,天天坐在教室坐不住。”
      “不读书?当然得去读书,不读书能干嘛!”
      不读书能干嘛?起码能多做点家务活,起码不用再花上学这个钱!高玉兰这样想着但说不出口。
      “不喜欢读,坐教室太拘束人。”
      “你还是得去上学,在家里能干什么,白白浪费时间,在学校好歹能学点知识。”
      王丽华语气变得严厉,高玉兰没再说话。但接下来的日子她照样没有去学校,王丽华再三要她去学校,她总是默不作声,能不能用母亲的身份把她骂去学校?但女儿不去上学的原因她也猜得了一二,何况她也长大了,做娘的怎么能骂她了,生活让人如此心酸无奈!
      哎,做母亲的没有给女儿提供一个好的条件,现在她不愿意去上学,怎么能骂得出口,王丽华决定得好好跟高玉兰谈谈。
      “玉兰,我出院后你就一直没去学校,怎么回事?”
      “我是真不想读书了,妈妈。”
      “什么原因?不读书能干什么?”
      “不喜欢读,前几天跟你说了的。”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说给妈妈听。”
      高玉兰刚要开口,几滴热泪滑落了脸颊,她站起来快步走到房间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为了不让妈妈看见,她趴在了床沿边上。
      王丽华过来轻拍着她的肩膀。
      “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
      高玉兰鼻腔火辣辣的,流淌着酸涩,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哭了出来。
      “妈妈,我不读了,让弟弟妹妹读。”高玉兰带着哭腔,泣不成声。
      生活这样让人心酸难过,王丽华沉默了很久。
      “弟弟妹妹读书跟你读书又不冲突,你读你的,他们读他们的。”
      “我不读就不用花钱,你就轻松些,能给弟弟妹妹提供好一点的条件。”
      关心弟弟妹妹也会让人心痛跟无奈!
      “妈妈是没有给你们好的条件,这都怪妈妈……”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不怪妈妈,不怪妈妈……”高玉兰转过身拉住妈妈的手。
      母女俩安慰着对方,泪水汹涌而出,好久情绪才稍微平伏下来。
      “妈妈,我不读书了你也不用难过。我可以在家给你帮忙,给弟弟妹妹提供好一点的条件。他们把书读好了,将来有出息了,跟我读是一样的。我在家里总能给你帮点忙,你也不用跟以前一样那么辛苦,什么事都得一个人来做。”
      女儿都这样说了,做娘的还能说什么。高玉兰就这样离开了校园,这个事在王丽华心中是一个长久的隐痛。
      身体一天天恢复,被打断的手慢慢能够活动了。雨水跟光热一天天多起来。一眼望去,稻田里再看不到水面,禾苗青青翠翠,长势喜人。
      王丽华不能劳动的这段时间里,田里土里的活都是三个孩子做的,也好,至少他们熟悉了农业生产,这个中的辛苦跟汗水也许会激励他们更加努力地学习吧。
      时光在匆匆向前,岁月永远不会等待谁。到底怎么办?是守着家里的这点土地还是去外面闯闯,总是捉摸不定。
      平心而论,在高量把她手打断之前,她已安于村里的日子。日子再苦,也已经习惯,辛苦是辛苦,但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是没有问题的。但自打手被高量打断后,生活的勇气一下子消失了,灰心、沮丧、难过,甚至有了畏怯,命运如此不公,村里的环境是这样令人心寒!每想到这些,总是一阵阵的惆怅跟茫然。前景是如此黯淡,是得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守在村子里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大的发展,而村里人多靠拳头说话的风气,将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她怕了!何况窝在村子里,每年的收入就那么多,儿子学习成绩还好,是个读书的料,将来他要上高中、上大学怎么办?总不能不送他上学吧?如果他不上学将来怎么能有出息?他要是没有出息,难道那些应该让他知道的事永远锁在心里?就这样白白让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这几年来,这有朝一日的希望给了她坚强。他长大后要是没出息,把那些事告诉他反倒会害了他,让他一辈子都背负着心理上的仇恨跟压力。因为经济原因玉兰主动不上学了,如果不能给春兰跟高翔提供好一点的条件,他们也跟玉兰一样想怎么办?如果不读书,他们走不出这个村庄,那将来是不是又得重复像他父亲那样受人欺负的老路?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玉兰不去学校了,如果她去外面找机会,玉兰在家应该可以照顾弟弟妹妹的。把三个孩子留在家里,做娘的总是不放心,但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前方是未知的,但是当前的状况完全看不到前景,该何去何从?
      每天都在考虑这些问题,但找不到出路,沉重的无助感总让人感到生活的无力!出路在哪里,要走出这个倾轧、闭塞的地方,只有往外面走。
      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外面的世界又是怎么运作的?想到这又有点胆怯。她熟悉的只是乡村的环境,外面的世界做买卖时偶尔去过几次,街头的高楼大厦,交错的马路让人找不到方向,常常随之而来的是压迫感,外面的世界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局限在既有的熟悉环境中重复着没有前景的日子,还是敢于走向华灯璀璨的城市去探索新的机会?前方是未知的,但也正因如此可能蕴含着无限可能。至于艰难困苦,几年来这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难关不能渡过吗?
      也许生活中只有苦头是尝不尽的,但这都没有什么,苦头中总包含着先苦后甜的希望。拼搏、劳动,总会带来新的蓝图跟憧憬。不管以后会怎样,这都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己选择的路,鼓起了这个心,那就应该去尝试。果实与苦涩都要自己去争取、去品尝。海面不会一直风平浪静,世间的一帆风顺都是经历过风雨后的平静。不经过风吹雨打,也难有秋天成熟的果实。生活是这样的艰难不平,也许这是生活的生机跟朝气所在。只要勤奋努力,用一双劳作的手总能抓住生活的一点希望跟美好。
      人生啊,总是让人畏怯,又让人期待!用劳动的双手坚强起来吧,风雨再多,如果风雨没有把人打败,那总会迎来风和日丽的晴天。
      多天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王丽华打定了主意要走出这里。前方一片茫然,去外面的世界找机会,她什么也不懂,最好是能有熟人引荐介绍。村里哪家有人在外面了?王丽华想到了高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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