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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谢了君。”
      一声清亮的呼唤,穿过重重妖气鬼雾,响彻荒芜寂寥的废墟,震得他三魂七魄老老实实地归位。霎时,风止息、云不动,茫茫天地如同陈旧的废纸,被一点一点撕扯成碎片,眼前的席云亭跟着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谢了君猛然睁开双眼,汗流浃背,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他艰难地将喘息咽进喉咙里,下意识地看向席云亭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乌黑明亮的,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夜空耀眼的星辰,映满世间的寒暑来往、秋收冬藏。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上撩了一下,谢了君忍不住道:“师兄......”

      席云亭搭着谢了君的右手脉搏,送了点真气进去,问道:“清心咒念了?”
      谢了君沙哑道:“念了,但有屁用?”

      席云亭神色淡淡:“心绪大起大落,整日想入非非,就算早中晚各念一次清心咒,恐怕无甚用处。”
      谢了君听到“想入非非”四个字,顿时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厚颜无耻地把这点微末的“心虚”抹去:“还好还好,下次注意就行了。”
      席云亭:“下次复下次,等到事态严重,估计就没下次了。”
      谢了君被这句话砸得一愣,硬是从其中咂摸出一丝关切之意,心头像是被浇上一层甜意,美滋滋地想:他很关心我。
      嘴上却说:“放心,我有自知之明,说话算数。”

      席云亭没说话,牢牢地注视着他,眼神格外认真。
      谢了君皮糙肉厚,忘了羞耻为何物,随口道:“怎么?是看师弟太过俊美,想吃窝边草?”
      席云亭自动忽略了他的胡言乱语,沉稳道:“筑基巅峰,你快破境了,不能一直压着。”
      谢了君料到席云亭会问自己的修为,大喇喇地躺在软塌上,道:“过几天我会闭关破境。”他资质不凡,即便碍于心态和体内的危机,依旧能在修行一途如鱼得水,在弱冠之年达到筑基巅峰境界,本该在去年破境,但他考虑得太多,对未来胡思乱想,就压着修为,迟迟不肯破境。

      现如今,大衍仙朝人才济济,金丹修士层出不穷,相比之下,修真界就是一只被霜打蔫了的可怜巴巴的茄子,步入金丹期的修士寥寥可数,要是有人修成了金丹,多半会引起轩然大波。一旦谢了君破境成为金丹修士,他们的太虚山极有可能会跳到风口浪尖之处。
      破境成金丹固然能更好地保护宗门,但也要面对更多的难题。谢了君自认为没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只是芸芸众生里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还要和一群乳臭未干的“同类”同舟共济,一起守住摇摇欲坠的宗门。
      十年前大家尚有一腔热血,满脑子宏图伟业,颇有干劲,最瞧不起卑躬屈节、低声下气的行为,就连胆子最小的李舒云都想着把上门找茬的天机十二部打得屁滚尿流。林渝飞带领属下登门拜访那天,谢了君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师侄统统制服,自己一身轻松地前去挑衅,后来带着紫云一行人“得胜”归来,他在师侄们的脸上看到了欣喜、疲惫……以及惊恐,这点小小的惊恐化作了一记铁锤,狠狠地砸在了心口,谢了君回过味来,看向山门的位置,又想起了酒仙对自己的劝告,终于有了点害怕的感觉。

      在如水的光阴里,几人从“猴子”进化成“咸鱼”,安安分分地过日子,除了必不可少的修炼,便是像山间老农一样,耕地种田、养鸡养鸭。
      等谢了君隐隐能触碰到金丹的境界时,他心有顾忌,打算制定出合适的计划再闭关破境,然而一年过去,他没想出合理的计划,倒是等来了席云亭。

      席云亭:“我会为你护法,顺便照看门派和那群弟子。”
      谢了君不悦:“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把自己当成外人?”
      席云亭看着他,改口道:“我会守着你,顺便照看我们的门派和师侄。”
      谢了君心情大好,对“我们”二字浮想联翩,甚至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笑道:“那就说定了。”

      翌日,谢了君把自己从软榻上撕了下来,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几根头发在脑门上翘了起来,仿佛顽强不催的小树苗。他在房内转悠了几圈,没见到席云亭的身影,猜测对方早早出门,便慢吞吞地洗漱穿衣,诸事完毕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财主大老爷似的拐进了左边小宅子里。
      柳一绪正坐在桌边,双手摩挲着茶杯,见到他,动作明显一顿。
      谢了君坐在他对面:“想通了吗?”
      柳一绪随口道:“日日想,夜夜思,想通了估计能大彻大悟、飞升成仙了。”
      谢了君赞道:“好极!”
      柳一绪瞪着他:“......”

      谢了君:“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他手欠地拍了拍柳一绪的胸口,“只是过不去你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柳一绪声音沙哑:“我......”
      谢了君面无表情:“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掌门。”
      柳一绪抿起嘴,不吭声了。
      谢了君道:“若是放在以往,你的确没资格做太虚掌门。”
      柳一绪紧紧攥住衣服,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谢了君:“但今时不同往日,没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太虚掌门。”他补充道:“大师兄和我也不行。”
      柳一绪:“为什么?”

      谢了君:“大师兄这个人,你只见过他几面,对他为人缺乏了解。我是被他带入太虚的,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会清楚他的性格。大师兄他不爱受拘束,经常闲游在外,很少待在太虚,对掌门之位丝毫不在乎。至于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痒得很,而且我身份特殊,体内又压制着魔念,在这位置上我是绝对坐不住的。你不一样,你性情沉稳,能以大局为重,一心一意为太虚着想,勤勤恳恳照顾一群师弟师妹。”
      柳一绪这些年做的事,谢了君都看在眼里。这时看着他瘦弱的面孔,谢了君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了心疼之意:“目前时局动乱,外头魑魅魍魉当道,我们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他们察觉,不得已只能收敛锋芒......”他顿了顿,接着说:“当初我脑子一热,差点闹出祸端,若不是有酒仙在,我们恐怕支撑不到现在。”

      柳一绪道:“换作我,我也会想方设法杀掉林渝飞。”
      谢了君笑道:“行了吧,如果是你上去对付林渝飞,我还得想办法把你捞回来。”
      柳一绪道:“道理我都明白,我虽然是掌门,但不是铜墙铁壁,遇到什么难题,扛不住了,找你这位师叔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低下头,双手攥得更紧:“目前的局势,我很清楚,但我不甘心......我想为子晖报仇。”
      谢了君收敛微笑,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大师侄,郑重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站起身,好兄弟似的拍拍对方的肩,有心让柳一绪好好想想,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然后就看到了席云亭。
      席云亭一身白衣不染尘土,两手却提着叽叽喳喳的公鸡,朝他笑了笑。
      谢了君得此一笑,心中苦闷瞬时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他上前接过一只鸡,问道:“师兄想吃鸡了?”
      席云亭道:“从鸡圈里跑出来,我顺手捡的。”
      谢了君望向山殿后面破破烂烂的鸡圈,气沉丹田,大喊道:“李舒云!”
      “在!”李舒云狼狈地从鸡圈里爬出来,迈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小师叔,何事?”
      谢了君晃了晃手中的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李舒云:“......”

      将鸡送出去之后,两人一块儿进了屋。席云亭在字画前盯了一会儿,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
      谢了君一愣,目光僵硬地移到了字画上。
      他自然知道这个字画写着什么,因为是他写的。

      十几岁的少年郎不识多少情与恨、爱与仇,心头裹了层怅然若失的外皮,凭着不知所云的感觉,他在宣纸上胡乱写下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曾是惊鸿照影来:出自《沈园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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