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爱情的爱情故事 A Story (Not) About Love》为言

127、时间的表白

　　（一）赵叔叔
　　第一次见到薛琪的时候，赵然21岁，正在读大学，而薛琪才刚满4岁，和Cynthia现在差不多，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她见了赵然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他的衬衫衣角叫叔叔。
　　可实际上，赵然也不过比薛珩大了两三岁而已，这声叔叔他的确当之有愧。
　　赵然，1976年出生，江苏苏州人。在这个划时代的时间出生在这个跨时代的地方，他注定了将会拥有一段几乎可以谱写中国发展史的人生。
　　他曾经亲口调侃过，他和颜晏的关系也不过是外人眼中“寒门创一代曾得垂怜不忘旧恩”就可以一笔带过，可这句话对，也不对。
　　“寒门”不至于，“创一代”确是实打实，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赵然来了。”看到院子里被小女儿扯着衣角不放的男孩，薛父缓步走出屋子，笑着开口。
　　“薛总。”小姑娘紧紧抓着他，赵然不敢乱动，只好站在原地看着薛父，面色尴尬。
　　“来家里就别叫薛总了，老赵总是这样古板，把你个年轻帅小伙教得像个小老头一样。”薛父弯腰抱起薛琪，随和地说道。
　　“薛……”赵然挠了挠头，“薛叔叔。”
　　“这就对了。”薛父抱着薛琪往院子里的椅子走去，“这是我的小女儿，我还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现在在美国读书，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快坐。”
　　接着，薛父晃了晃怀里的薛琪：“琪琪，快叫人。”
　　一直盯着赵然看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开口，眼睛圆圆的：“赵叔叔。”
　　“琪琪，要叫哥哥。”薛父耐心纠正。
　　“叔叔，赵叔叔。”薛琪笑着重复。
　　“薛，薛叔叔，没关系，小孩子嘛。”
　　“你在公司实习还习惯么？”薛父换了个话题，关切地问道。
　　“嗯，挺好，同事们都很好相处，工作也很顺利。”
　　“你是明年毕业，对吧？”
　　“对，明年7月。”
　　“毕业后有什么计划么？”
　　“我大学学的土木工程，这段时间实习下来发现自己真的挺喜欢这个领域的，所以打算继续从事相关行业。”
　　“那你来我公司怎么样？我亲自带你。”
　　赵然一愣，他没有想到，只是替父亲给老板送个文件，竟然有这等好机会落到他的头上。
　　“怎么？不愿意？”薛父看着赵然似是为难的表情，玩味地追问。
　　“不，不是，能跟薛总……薛叔叔学习，我求之不得。”
　　“那我们就说定了，明年毕业后，来公司报道。”
　　“薛叔叔，”赵然迟疑几秒，却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我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薛父笑了起来：“昨天你们部门开会，我刚巧听到了你发言的部分，你专业能力不错，所以想考验考验你。接受么，年轻人？”
　　赵然想起自己昨天临下班前在小会上的发言，脸有些热，却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机会。
　　“我儿子现在正在美国读高中，看他的计划大学应该是准备读管理专业了，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够为他在其他方面保驾护航。那小子太浮躁，都被美国那边的氛围给带坏了。”
　　赵然笑笑，终于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今天先聊到这吧，老赵让你给我的文件呢？”
　　薛父转回正题，赵然连忙把放在腿上捏着的文件递上，而薛琪一直一瞬不瞬地看向他，眸光闪亮而清澈。

　　（二）赵副总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
　　这期间，薛父兑现了当年的承诺，亲自带着赵然，引导他，培养他，成就他。现在，他已然成为了薛父的左右手、公司的副总，反而是薛父口中念念记挂着的儿子一直在大洋彼岸读书，几乎从未踏足过公司半步。
　　时值二十一世纪初，互联网在国内刚刚兴起，25岁的赵然看到了这个充满无限未来的商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是公司这边……
　　咚咚咚——
　　秘书从门外敲门：“赵副总，薛总有事叫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现在么？”
　　“对。”
　　“好，我知道了。”
　　赵然从手中的文件中抬起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朝薛父的办公室走去。

　　“来了。”看着在门口准备敲门的赵然，薛父笑着招手，“快坐。”
　　“薛总，您找我有事？”
　　“先坐。”薛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亲自坐到了茶海前。
　　赵然看着薛父熟练的茶艺技巧，默不作声。
　　工作这几年，赵然成长飞快。他一直不停地跟与父辈年纪相仿的人打交道，领导的人也大都比自己年长许多，于是他武装起了自己，从一个毛头小子逐渐变成了一个跟他们相处起来不那么局促的半熟的毛头小子。
　　有时，还是会露怯。
　　“今年财报出来了，你看了么？”
　　“刚刚看过。”赵然端坐在沙发上，中规中矩。
　　无论再怎么亲近，薛父都是自己的老板，也是自己的老师。
　　“你怎么看？”
　　“浦东的云景不错，年销11.89亿，过两天的年度盘点肯定能一骑绝尘。九龙的泰恒才刚开盘两个月，成绩也很好，明年还能往上冲一冲。集团近年来的发展重心在上海，收益主要得益于豪宅这个概念的营销，还有炒房团的介入。徐家汇的尘誉，静安的玺胤，明年开盘后绝对有足够的后劲，两万一平绝对轻而易举。对于集团来讲，品牌的名号显然比短期利润更重要，而且中国房地产行业的潜力其实还没有完全被开发出来，尤其是上海，寸土寸金，真的不为过。”
　　“不错。”薛父听着赵然的分析，不紧不慢地完成了泡茶工序，倒了第一杯递给赵然，“你对接下来的发展有什么构想么？”
　　赵然接过茶：“我个人觉得，对于现有的项目规划来讲，延续我们目前的战略来走就是最好不过的了，都是房子，豪宅的利润率要远高于普通民住房，再加上炒房团的介入，我们只需要做好开发，把关品牌营销，同时关注政策上的变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于明年新放的地皮，我看好佘山那边，我们手里正在做的项目和待开发的项目都是豪华公寓、复式，但佘山的那几块地，无论是地段还是地皮质量都非常适合开发别墅，做少而精的项目，三到五年内，做成亿量超级豪宅不是问题，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让项目组的人先做一个粗略评估。”
　　薛父笑了笑：“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赵然低头喝了一口，薛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饮下。
　　“佘山的评估先不急，我想问的是，你个人的职业规划。”
　　赵然心里一紧，个人的职业规划。
　　个人……
　　以前的赵然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十分清晰，大学毕业之后当然要好好工作，最好做自己本专业的工作，在设计院或者房地产开发公司做个土木工程师，然后像父亲一样，安稳工作几年，成家立业，娶一个像母亲一样温柔娴静的女子，相濡以沫，过充实而又平和的生活。
　　可是，跟着薛父工作的这几年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在薛父身上看到了男人的另一种模样，野心勃勃却又宽厚仁慈，杀伐果决但也不失远虑。他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并且在不断地拓宽着自己的事业版图。
　　坦白说，赵然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倒不是说像父亲一样屈居人下不好，而是，他更想要这样浓墨重彩的人生，而且，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见赵然不说话，薛父看了看自己杯中的茶汤，自顾自开口：“薛珩那小子，我本以为他毕了业就会回来帮忙打理家业，我也早早就为他接手做了充足的准备，没想到，这几年让他在国外玩野了，就是不肯回来，说是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薛父嘴上抱怨着，可却难掩眼里的笑意。
　　赵然认真听着，没有搭话。
　　“我以为，你会是那臭小子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忠实的兄长，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个有胆识有才干的好孩子，只是，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是你们这代人和我们的想法真的不一样，总之，我认真反省了一下，我错了，我不应该问都不问就把你绑在集团，绑在我身边。”
　　“薛，薛总。”
　　听到这官方的称呼，薛父表情一松：“赵副总，这里又没有别人，还要叫我薛总么？”
　　“薛叔叔。”
　　“好了，”薛父笑了笑，“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做一下准备，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当然，我的帮助可都是有偿的。”薛父起身走到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名片朝他递了过来。
　　赵然接过，吃惊地看向薛父。
　　这几张名片上的名字竟然都是他最近想方设法去联系却每每无果的前辈的，全是互联网创业者。
　　“薛叔叔……”赵然十分动容。
　　“年轻人就该趁年轻努力拼一把，赵然，你可要拼出点成绩给你爸爸和薛叔叔看，不然，可就得乖乖回集团来替薛叔叔我打工卖命了。”
　　薛父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让赵然放宽心，不要有任何顾忌地去外面闯荡，当然，集团的大门也永远朝他敞开，欢迎他随时回家。
　　“谢谢，我会拼尽全力。”赵然握紧了手里的名片，坚定地承诺。
　　薛父拍了拍赵然的肩膀：“改天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吧，薛琪这几天总问我，赵叔叔什么时候来家里啊，赵叔叔什么时候来看她。我都告诉她多少遍了要叫哥哥，小丫头却怎么也不肯改。”
　　“好。”

　　（三）赵总
　　拿着薛父给的50万人民币做启动金，赵然开始了他看不到前路的创业征程。
　　只能说，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运营、管理、融资他样样都得亲力亲为，比在集团工作的时候更加让人提心吊胆。
　　刚巧在一个经济论坛上跟薛父碰到，结束后，两人难得找到机会一起吃饭，推掉了各自的邀约一同来到了一家素食餐厅。
　　“赵总，这几年公司发展不错啊。”薛父一坐下就笑着调侃。
　　“薛叔叔，您就别取笑我了。”赵然应付不来薛父玩笑般的恭维，连连讨饶，同时毕恭毕敬地给他倒了杯茶。
　　薛父轻轻叹了口气：“难得跟你单独吃顿饭，轻松一下。”
　　赵然看着薛父隐隐可见的愁容，不自然地点了点头，犹豫了很久，小心地问道：“薛叔叔，是集团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薛父微愣，摇摇头。
　　赵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琪琪。”又过了许久，薛父突然开口，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挺阔的双肩缓缓垂了下来，“我和她妈妈都想送她去国外读书，可她不去。”
　　赵然对薛父这个反应很是意外。
　　相识多年，他一直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是全球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开发投资集团的创始人之外，他还是一个父亲，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默默地扮演着这个普通却又意义深重的角色。
　　对于他来讲，父亲的责任，似乎远胜于公司几万人的生计压力。
　　“为什么一定要送她出国呢？”赵然轻声问道。
　　“其实，我和她妈妈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薛父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琪琪是个女孩，跟小珩的年龄相差也不小，我们都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只希望她能在年轻的时候，尽可能地多看看这个世界，开开眼界，成为一个有独立人格、有自我价值的人，这就够了。”
　　赵然点头表示理解。
　　“可谁知，她平常那么乖巧听话，在出国这件事上却任我们怎么说都不听，她哥天天打电话回来开导她都没有用。”
　　“薛叔叔，”赵然试探着开口，“薛琪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送出国，您和阿姨不心疼么？”
　　“当然心疼了，之前就是因为心疼她，我们才没把她送去纽约读中学。这不刚巧，我的一个朋友准备全家投资移民到美国，我就想着现在让她开始准备，去纽约读高中，刚好小珩和我朋友全家都在，几个孩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至于没有了照应。”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去么？”
　　“叛逆吧？青春期的孩子可能都这样，问她原因她也不说。”
　　听到这，赵然想起了每次见到他就黏人得不行的小丫头，温柔地笑了起来。
　　薛父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赵然，要不，你去劝劝她试试？”
　　“我？”赵然瞪大了眼睛。
　　他跟薛琪非亲非故，最多也就算是一个被强行升格成了“叔叔”的哥哥，这种事他怎么好插手。
　　“我觉得，相比于我们，你的话她似乎更容易听进去。”
　　看着薛父近乎于乞求的表情，赵然无法拒绝：“好吧，我找时间跟她聊聊。”
　　“明天行么？明天刚好周末，她在家。”薛父有些急迫。
　　“好，”赵然答应道，“不过，薛叔叔，我不一定能劝得动。”
　　“没事，你先去试试，不然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好。”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薛琪了，昨天听了薛父的烦恼，赵然做足了被青春期小姑娘呛声的准备，结果刚踏入薛家小院，赵然就看到了安静地在一楼窗边喝咖啡看书的薛琪。小姑娘的面庞稚嫩，笑容却莫名地温柔。
　　温柔？
　　赵然想到了这个不符合她年纪的形容词，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小姑娘都变成大姑娘了。
　　赵然没有去敲门，而是走到窗边，轻轻敲了敲薛琪身边的窗户。
　　薛琪转过头，惊喜地看向赵然，紧接着就丢掉手中的书，跑到门边开门。
　　赵然摇着头感慨，看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象，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赵叔叔！”
　　赵然在如此短时间内第三次摇头：“说了多少遍，要叫哥哥。”
　　“我爸在楼上书房，我妈跟朋友出去了，要我帮你叫他么？”薛琪仿若没听见赵然的耐心纠正，笑着把他拉进门，“你还是喝茶么？我让张姨帮你泡。”
　　赵然看着从进门起就忙叨不停的小姑娘，连忙拉住了她：“别忙了，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啊。”
　　“你没骗我？”
　　“骗你干什么。”赵然伸手揉了揉薛琪的头顶。
　　“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赵然被本应毫无负担就脱口而出的“就是来看看你啊”哽住。
　　他刚跟小姑娘承诺过，不会骗她，于是轻松改口道：“昨天遇到你爸爸了，他让我来跟你聊聊天。”
　　听到这，薛琪立刻变了脸色：“你也要来劝我去美国么？”
　　赵然这一早第四次受挫，连忙把手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到薛琪面前，柔声讨好地说：“你先别生气，我不是来劝你的。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我相信你做决定时有自己的考虑。”
　　薛琪没有接赵然手里的巧克力，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客厅走去。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赵然看得出，她并没有拒绝对话的意思。
　　赵然跟着她走进客厅，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张姨刚好泡完茶走了过来，薛琪朝她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倒了杯咖啡，不轻不重地放到了赵然面前：“今天没有茶。”
　　赵然看着她别扭的小表情，笑了起来：“我今天来就只是想跟你聊聊，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爸爸很担心你。”
　　“我不去。”薛琪掷地有声。
　　赵然把巧克力放到桌子上，缓缓朝薛琪推过去：“你不去当然可以，没有人可以逼你去，但你能不能告诉赵叔叔，为什么不去啊？”
　　“这时候你就想当我长辈了是么，赵叔叔？”最后这三个字薛琪一字一顿。
　　赵然：“……”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去。”薛琪伸手就要去拿刚刚丢在桌子上的书，准备切断对话。
　　赵然却敏锐地发现了她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红绳，上面似乎还缀着一个金属的吊坠，他没有看清图案，不过，这不重要。
　　咚咚咚——
　　赵然轻敲桌面，又对着正假装看书的薛琪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嗓音问道：“跟我去外面走走么？”
　　薛琪不看他，也不出声。
　　赵然再敲，放软了声音：“薛小姐，求你了，跟我说说嘛！”
　　看着赵然俨然一副友军的做派，薛琪撇着嘴，勉强点了点头，起身对正在厨房忙碌的人影喊道：“张姨，我跟赵叔叔去花园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这会儿又是赵叔叔了？”
　　薛琪：“……”
　　赵然满意地笑了笑，朝张姨挥了挥手：“谢谢张姨的茶，我一会儿回来喝，让她给我倒。”

　　看着薛琪套上外套，围好围巾，两人一起走出屋子，慢步在大片青黄的草坪上，谁都没有说话。
　　赵然低头看着小姑娘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顶，轻声开口：“说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薛琪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干草，没说话。
　　“你手上的红色手链挺好看的，是谁送给你的？”
　　“没……没谁。”薛琪依旧有所顾忌，她知道，赵叔叔跟她再好，也好不过他跟爸爸的关系。
　　“你妈妈送给你的水晶手链呢？我觉得那条更好看，怎么不戴了？”
　　“我觉得这条更好！”薛琪气呼呼地伸出手，把腕上的红绳使劲凑到赵然眼前。
　　“诶？这是半颗爱心呢，另外一半在哪里？”
　　薛琪咬紧嘴唇。
　　“男朋友么？”赵然故意问道。
　　薛琪把头转向一边，依旧不说话。
　　赵然抬手把她吹乱的头发整理好：“琪琪，说说嘛，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打篮球特别好？还是长得特别帅？跟赵叔叔说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薛琪紧咬牙关。
　　“你就是因为他才不出国的么？他真的这么好？”
　　薛琪眯着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因为他？”说完，就又咬住了嘴唇，满眼写着后悔。
　　赵然强忍住不让自己的嘴角挑起，沉声道：“那是因为什么？”
　　薛琪皱眉：“我才刚跟他在一起就决定要出国，那我也太坏了吧。”
　　“哦？你不喜欢他？”
　　“不是。”
　　“你喜欢他？”
　　“也不是。”
　　“那……”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说他喜欢我，我身边的同学也这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就答应了。”说完，一抹不知名的红晕浮上了薛琪的双颊。
　　“薛琪，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么？”
　　“嗯。”薛琪点头。
　　“赵叔叔觉得，你现在13岁，读初二，人生其实还没有真正开始，未来有一整片广阔的天地等着你去闯。赵叔叔不是说年少时的感情就一点都不珍贵，也不是说青葱岁月的悸动就一定不能长久，但作为一个大人，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不能迷失自我，也不能受控于他人，不管是感情也好、物欲也罢。”
　　“我没有。”薛琪飞快地否认。
　　“我知道，琪琪一直以来做什么事情都有很有主见，轻易不会因为其他人说了什么而动摇自己的信念，这次也一样。”
　　“所以，你是在劝我听爸妈的话，去美国读高中？”
　　“没有，”赵然也果断否认，“我刚刚说了，没有人会强迫你去美国，除非你自己想，但赵叔叔想提醒你的是，你爸妈想要的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让你出国读书，而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能力、有见识的人，你能懂么？”
　　“是么？”
　　“当然了，这是你爸爸昨天亲口对我说的。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和你的……”赵然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男朋友，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赵叔叔不会多余地指手画脚，唯一想说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这个我相信你一定懂。同时，如果有任何事情，也欢迎你随时给赵叔叔打电话，跟赵叔叔说。至于出国，赵叔叔建议你好好跟爸妈沟通一下，不管出不出国，跟着外教好好学英语总是没有错的。赵叔叔英语不好，就连现在都还要抽时间练习口语呢，你好好学，以后教我啊。”
　　“好！”薛琪终于抬起头看向赵然，眼里闪着光。
　　“冷不冷？我们回去？”赵然歪头询问。
　　“赵叔叔……”薛琪拉住赵然的手臂，“能不能……”
　　“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的，I promise！”
　　“是promise！”薛琪纠正道。
　　“好，I promise。”赵然笑。
　　“回去吧，赵叔叔，我给你泡茶。”
　　“好。”

　　（四）然哥哥
　　接到薛琪的电话，赵然连忙叫停了会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楼下跑去。
　　“琪琪，你先别哭，慢慢说。”
　　“我马上就过去，你别急。”
　　“在哪个医院？”
　　“好，我先去学校接你。”
　　“你别挂电话……”

　　一路通着电话赶到学校，本已经收了哭声的薛琪在看到赵然匆忙跑来的身影之后，眼泪止不住又掉了下来。
　　“赵叔叔！”薛琪一下子扑进了赵然怀里，泣不成声。
　　已经入秋，赵然看着急到穿着短袖校服就跑出来的薛琪，连忙把西装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然后轻轻推开她，柔声安慰道：“琪琪，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赵叔叔，我爸他……”说着，又一串眼泪滚落脸庞。
　　“别哭了，你快擦擦眼泪。”赵然拿出手帕塞进薛琪手里，“先别想这么多，快上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他一定不会有事。”
　　“我……”薛琪脚下一软。
　　赵然伸手撑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上了车。

　　薛父身为在香港和上海分别拥有两家上市公司的集团老总，因突发心脏病住院这种消息自然是要封锁的，赵然带着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薛琪悄声来到医院。
　　薛母、张姨、赵父都已经等在了急诊室外。
　　“阿姨、张姨、爸。”赵然走上前来，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薛叔叔情况怎么样？”
　　还没等有人回答，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患者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但冠脉多处堵塞，需要做搭桥手术。”
　　“搭桥手术？”薛母声音颤抖。
　　“病人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薛珩和颜教授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这段时间，颜教授夫妇刚巧在纽约参加业内的研讨会，身在纽约的薛珩经过多方打探，终于联系上了这个全国甚至全球都首屈一指的心脏病手术专家。
　　听闻了薛父的情况，三人即刻出发，终于赶了回来。
　　这几天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讲都度日如年。
　　赵父在公司主持大局，薛母、薛琪轮流陪在病房，赵然只要一有时间也一定会来医院。
　　薛琪还小，这次事件对她的冲击非常大，赵然有些担心，不过现在好了，薛珩回来了。
　　“哥！”虽然两人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见几次面，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一见了哥哥，薛琪忍了好几天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琪琪别哭。”薛珩快步走来，把薛琪抱在了怀里，“哥哥回来了，别怕。”薛珩拍着妹妹颤抖的后背，朝赵然点头表示感谢。
　　薛家真正的顶梁柱登台，赵然这个临时工也该安静退场了。
　　“我走了。”赵然无声地对薛珩用口型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
　　薛琪敏感地察觉到，飞快地伸手抓住了赵然的手腕：“你别走。”
　　“琪琪，赵哥已经陪了你这么多天，让他回去休息吧。”薛珩拍了拍薛琪的后背，“有哥哥陪你，别怕。”
　　薛琪不依，转而拉住赵然的衣角：“赵叔叔……”
　　“琪琪，要叫哥哥。”薛珩头疼。
　　“然哥哥……”
　　赵然扶额：“薛珩，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刚到上海，好好休息倒个时差，明天薛叔叔手术你再过来。”
　　“那好吧。”薛珩揉了揉自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晚上过来接琪琪。”
　　“不用了，我送她回去。”
　　“那我先去找妈和颜教授，谢了，哥。”薛珩拍了拍赵然的肩膀转身离开。
　　“赵叔叔……”薛琪抓紧了赵然的衣角，“你别走。”
　　“好。”

　　（五）赵董
　　经历过父亲生病手术，薛琪彻底放弃了出国，任康复后的老爸苦口婆心，薛琪就只有两个字，不去。
　　赵然懂的，小家伙怕了。
　　她害怕失去亲人，害怕亲人出危险的时候自己不在。
　　薛珩也是。
　　自从上次出事以后，薛珩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纽约的投资公司带出了样子，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打包回国，安安分分接手家里的集团，娶妻生子一条龙，仿佛整个人生都按下了快进键。
　　赵然的这些年也过得春风得意，屹公司从一个只有500万启动基金的电商创业公司进化成了一个囊括多项互联网业务和关联公司的屹集团，公司上市、退市、并购、重组，虽历尽千辛万苦，但终归得偿所愿。赵然这两个字也从一个重复率不算低的人名变成了闻名全球的大厂牌，他成了赵董，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业内人的心跳。
　　窗台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站在窗边发呆的赵然回过神，接起了电话。
　　“赵叔叔！我搬好宿舍了，你下班了么？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啊，我去你学校接你。”
　　“嗯，我在……”薛琪顿了一下，像是在问同宿舍的人，“诶，我们这宿舍叫什么？”
　　没等薛琪听来答案，赵然就直接打断：“不用问了，我是不会把车开进你们学校的，你自己出来，我去靠近同济那边的校门等你，你慢慢来。”
　　“赵叔叔，我在复旦！”薛琪扬声提醒。
　　“我知道，你绕一下……算了，我下车去接你，哪个门离你近？”
　　“嘿嘿，西门！”
　　“等着。”
　　挂断电话，赵然换上一身休闲便服，拿起办公桌上放着的两串钥匙就出了门。

　　出租车开到复旦大学西门，赵然下车，正准备给薛琪打电话，就看到了不远处正聘聘婷婷往这边走来的小姑娘。
　　这些年，薛琪也长大了不少。
　　时光匆匆啊。
　　“赵叔叔！”
　　“叫哥哥！”赵然不厌其烦地纠正。
　　“我不。”薛琪走到他身边，“车呢？”
　　“我打车来的，说吧，想去哪吃饭，我请客。”
　　薛琪一脸不可置信：“你司机呢？”
　　赵然无语：“大小姐，都上大学了，长点脑子。我开车来校门口接你，你让身边的同学怎么看？”
　　“你不是我叔叔么？”
　　“是哥哥！”

　　晚餐薛琪选在了一家新开不久的越南餐厅，两人吃掉了一桌子主厨推荐之后，薛琪还是不满足，又要来了一大杯三色冰当餐后甜点。
　　赵然一脸不敢苟同，却还是没有出声阻拦。
　　小家伙终于进了大学，也该放纵一下了。
　　“赵叔叔，你不觉得，你还欠我点什么么？”薛琪一边分三色杯里面的豆子，一边笑着问道。
　　“欠你什么啊？”赵然故作不知。
　　“我都读大学了诶，没有什么礼物作为奖励么？”薛琪把分出的豆子推到赵然面前。
　　“喏，这个喽！”赵然指了指她杯子里的三色冰，“本来是不想让你吃的。”
　　“这个我可以自己买，你真的没有一点其他表示么？”
　　赵然摇头，一脸严肃：“没有。”
　　“那好吧。”薛琪撇嘴，转身从旁边的手袋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给你的，生日礼物。”
　　赵然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钢笔还有卡片，笑出了声。
　　他真的没想到，薛琪会记得自己的生日：“谢谢。”
　　“哼！”薛琪傲娇地把头转向一边。
　　见逗得差不多了，赵然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串钥匙，其中一串上面还挂着一个薛琪喜欢了好久但一直没有买到的限量版挂件：“送给你。”
　　“这是……”
　　赵然指了指其中一串门禁卡和房门钥匙：“公寓是最近才收拾出来的，离你们学校很近，无论是需要独处，还是存放东西，都很方便。恭喜你，考入理想的大学。”
　　“那这个是……”薛琪指了指旁边另外一个崭新的车钥匙环。
　　赵然莞尔：“你哥说你一毕业就拿了驾照，今年生日时你正忙着准备高考，我没敢打扰你。对不起，迟到的生日礼物，成年快乐。”
　　“那这个呢？”薛琪指向车钥匙环上的粉色毛球。
　　“哄小朋友的玩具，给你喽。”
　　“谢谢赵叔叔。”
　　“客气。”赵然挑眉，低头吃她分给自己的三色冰。
　　“没有别的要说了么？”薛琪有些意外。
　　毕竟，赵然在某些方面真的像长辈一样，教育起自己来每每都是耳提面命，可偏偏自己就只爱听他说。
　　赵然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低头吃了一口三色冰里面的红豆，认真说道：“大学是人生的一个崭新阶段的开始，自由更多，惊喜也更多。你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有上进的，有颓废的，有善良的，有自私的，有真诚的，也有圆滑的。你要先学会跟他们打交道，然后好好思考，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是那句话，有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赵叔叔随叫随到。”
　　听完这段话，薛琪彻底舒服了，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你真的是对得起叔叔这个称呼啊，比我爸都爱说教。”
　　“走吧，带你看房子去。”
　　“那你先答应我，明天晚上陪我练车。”
　　“好。”

　　（六）赵然
　　屹集团十五周年庆是赵然迄今为止参加过最让人头疼的宴会，没有之一，更惨的是，他还是这个宴会最大的主角。
　　理所当然，他邀请了薛家全家；又碍于薛珩和江凌悦的交情，他也邀请了江家的三位；颜晏作为五年前公司那场危机过后最为低调的大恩人，他势必也亲自邀请在列；再加上一众跟集团有关联业务的公司、项目负责人，推广、代言艺人，集团董事、高管等等。
　　总之，会场上放眼望去，全是人。

　　整场宴会，赵然忙得一刻也不停歇，还得分出额外的精力把桃色新闻缠身的颜晏拉出旋涡中心，看着散场后的宴会大厅，赵然整个脑子都是空的。
　　他随手拉过门口的一把椅子，打算先喘口气再起身回家睡觉。
　　身后的走廊里响起了一连串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赵然闭上眼睛，打算躲过接下来极有可能的一段伴随着胡言乱语且毫无营养的应酬。
　　谁知，高跟鞋的声音戛然而止，来人似乎也拉了张椅子，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赵然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赵董。”
　　赵然看向身边这个坐姿端庄优雅似是训练出来的女人，正是来参加宴会的一个女演员，好像也是集团一条产品线的推广明星，叫刘……刘什么来着……
　　赵然思索片刻，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只好轻轻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
　　他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也没有力气起身离开。
　　十五年了。
　　真的有十五年了么？
　　怎么仿佛当初跟薛父的一席谈话依旧历历在目？
　　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十五年了……”刘小姐的声音在赵然身边响起，“今年也是我出道的第十五年，时间过得真快。”
　　赵然没有说话，但却有在听。
　　这样一个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散尽的场景，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赖。
　　虽然，他并不想开口。
　　刘小姐看着赵然并无厌恶的神色，继续娓娓道来：“出道那年，我19岁，刚刚大学毕业，大家都说我是老天爷赏饭吃，这辈子就该做个演员。”
　　“一晃十五年过去，我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可这背后的心酸又有谁人知呢。”
　　刘小姐轻笑：“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都会提醒自己，回头看看，看看自己有多少别人没有的，好像这样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抱歉，我平常很少有机会跟别人说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懂这种感觉。”
　　“赵然。”
　　听到刘小姐叫自己的名字，赵然缓缓转过头，却没有什么话想说，只是放空。
　　说实话，他有点记不得她刚刚说了什么了。
　　“赵叔叔！”
　　不远处传来了赵然熟悉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背上也撞上了一阵温暖的馨香。
　　赵然抬手就要推开来人的手臂，却没想到小姑娘动作更快，连忙立正站好看向旁边坐着的刘小姐，一只手却自然地搭在赵然肩头没有拿开：“刘小姐，你也在这？”
　　“嗯。”刘小姐点头，偷偷瞥了赵然一眼，又在薛琪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完全摸不准眼前这个小女孩和赵然的关系。
　　薛琪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既然刘小姐想要答案，她也不想再忸怩不前，坦荡地笑着开口：“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赵然的女朋友，薛琪。”
　　听了这话，赵然的脑子彻底不再空白，完全陷入了凌乱当中，但他没有反驳。
　　刘小姐起身：“抱歉，宴会上没来得及跟你认识。我就是看赵董一个人在这里坐着，过来说两句话而已，还希望薛小姐你不要误会。”
　　“不会的。”薛琪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自己的赵然。
　　“我先走了，不打扰二位了，有缘再见。”
　　“再见。”薛琪笑着朝刘小姐挥手。
　　见刘小姐走远，薛琪在赵然肩膀上拍了拍就要拉他起来：“走吧，赵叔叔，司机在楼下等好久了。”
　　赵然回过神，起身，和她一起离开了会场，仿佛身后所有的寂寥和孤独都一扫而空。
　　薛琪走在赵然身边，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人生第一次。
　　赵然侧头，轻声叫她：“琪琪……”
　　“你要拒绝我？”薛琪打断。
　　赵然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薛琪也难得严肃的表情：“叫我名字。”
　　“什么？”
　　“叫我名字。”
　　“赵然？”
　　“再叫一声。”
　　“赵然。”
　　“再叫一声。”
　　“赵然！”
　　“嗯。”
　　“赵然赵然赵然赵然赵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