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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太原钟氏(下)(捉虫) ...

  •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的韩长安便跟着李承宗一起回到正堂,认全了太原钟氏在太原老家的亲族。

      于是,韩长安便知道了:钟氏的辈分现已轮到“辶”、“木”、“艹”、“王”的偏旁部首排辈,如今辈分最高的正是在太原老家坐镇的钟逊。钟逊在同辈的兄弟中年纪最小,已是耄耋之年。至于他上头的五个兄长,都已过世。钟氏一门家大业大人才济济,子孙大都在各地为官。其中的翘楚人物则有两人,分别为钟逊的大兄钟道之子钟枚,如今官至大司农;以及二兄钟逸之子钟棠,如今官至中书令。

      大司农为九卿之一,统管国家粮仓以及部分租税、钱谷方面的财政收支工作。官位看着并不十分显赫,却实在是个肥差。

      而中书令则是天子近臣,负责直接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非清贵华重、文学才望者不可任其职。

      钟道、钟逸俩兄弟都是出仕不久就任京官,是以两房子嗣大都定居京城。

      钟逊的三兄钟遨少年早夭,膝下唯有一庶女,正是李雍的母亲钟榆。

      至于钟逊的四兄钟通,生前官职不高,只做到了都尉。但却十分高产,以一人之力给钟家留下了七子八婿。只不过,韩长安看钟逊提到这个兄长时言辞淡淡,又说“孩子们职务在身,就不来见祖远了”,大概是真的很不上台面吧。

      最后,钟逊的五兄钟遐生前授职汉中令。考虑到汉中这个地方在汉朝时的神奇地位,钟家当时的长辈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火速令钟遐带着一房子嗣分枝别过了。

      而作为守户之犬的钟逊,现如今他的长子钟机正是太原太守。除了小儿子钟林未曾出仕为官,他剩下的三个儿子也都在太原郡各地任职。除钟棉这个长女之外,他还有两个庶女也都嫁了本地的豪族。相比连晋阳令都保不住,只靠兼并土地混个“张半城”名号的张启,钟家才真正算得门阀世家树大根深。以此而论,钟逊的确有瞧不上这外甥的深厚资本。

      仅以上这一长串亲戚关系就整整介绍了半个时辰,上辈子活在亲戚关系简单的地球位面的韩长安勉力听完已是两眼蒙圈,脑海中给钟家画的谱系图直接给画成了蜘蛛网。是以,等到钟林再介绍起那一长串“王”字辈的少男少女时,韩长安已经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娃了。反正看来看去,嗯,还是钟瑷和钟璃俩兄妹最好看!

      钟林大概也是考虑到同龄人中,韩长安只熟悉钟瑷钟璃,安排座位时也将那俩兄妹安排在韩长安的左近。

      美人在侧,如沐春风。再加上韩长安已跟舅舅八卦过这俩小可怜的处境,韩长安今日看他们时的神色便又温柔了许多。

      钟璃被韩长安这老父亲般温柔怜悯的目光看地毛骨悚然,不禁扯住兄长的衣袖悄悄说道:“瑷哥哥,此人好生无礼!”

      钟瑷顺着亲妹妹的视线扭头望去,正对上了韩长安款款颔首的笑脸。钟瑷回了一笑,顺手拿起了案上的玉杯。

      韩长安爽快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暗道:掺了蜂蜜的乳酪,果然豪横!不过这种东西,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吧。他满心羡慕地看了一眼李承宗手里的佳酿,迅速放下玉杯关切问道:“六郎今天可好些了?”

      钟瑷有些呆滞,有些措手不及。根据他自幼所学的礼仪规范,方才他的那个动作的含义其实是跟韩长安向他颔首致意一样的。简单来说,就是回个招呼。这种情况下,韩长安和钟瑷都不必将玉杯中的乳酪饮尽,略略沾唇意思到了就行。可韩长安将乳酪一口喝完,那就是“酢”了。那么按“三爵酒”的规矩,理当是作为主人家的钟瑷先行“献”酒,等钟瑷喝过三杯,然后才是韩长安回敬三杯才对。可眼下韩长安这么一搞,显然是把钟瑷的节奏都给打乱了。

      年仅六岁目前只精通礼仪的钟瑷小朋友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跳过“三爵酒”这个环节,继续与韩长安愉快地交谈。他若无其事地放下玉杯,轻声谢道:“瑷已无恙,多谢小郎君挂怀。”

      “长安,叫我长安就好。”韩长安坚定道,“六郎多大了?”

      钟瑷看了眼韩长安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马尾辫发型,当然,在古代这叫“垂髫”。“六岁。”

      “哦。我比你大两岁,你该叫我‘哥’。”韩长安理所当然地回道。

      韩长安话音未落,端坐一旁的钟璃已忍也忍不住地哼了一声。

      ——刨根问底的,跟你很熟吗?非亲非故,就想当我哥?无礼!无礼至极!

      但钟璃的兄长钟瑷显然对这个性子爽朗的救命恩人十分欣赏,当下学家中长辈的模样笑着向韩长安拱手道:“长安兄。”

      韩长安跟着拱拱手,又将自己案上的一整壶乳酪送到了钟瑷的面前。“我看你身子比较弱,应该是胎里的时候被同胞妹妹夺了太多的营养,所以没怎么发育好。不过既然能平安生下来就说明这都是小问题。平时多喝些乳酪,先天不足后天补上就是了。”

      “你胡说!”哪知,这一回不等钟瑷应声,钟璃已扶案气怒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夺了瑷哥哥的……的……营养?瑷哥哥是我兄长,与我相依为命,我怎会害他?”

      “璃妹,哥哥知道你不会。”钟瑷赶忙扯住钟璃,小声而坚定地安抚她。

      韩长安亦知是自己失言了。但在古代跟两个学龄前的小朋友谈生物学显然是傻逼行为,于是他改口道:“既然不是璃妹夺了你的营养,那必定是你母亲偏爱女儿多一些。所以,怀你俩的时候将营养多给了璃妹一些,少给了你一些。”

      “璃妹是女孩子,母亲偏爱她多一些也是应该的。”钟瑷神色俨然地点了点头。

      “毕竟怀两个不比怀一个,跟一胎一个的孩子相比,同胞的两个孩子身体总会更弱一些。璃妹又是女孩子,若不多照顾些,恐怕小命都保不住了。”韩长安续道。

      钟瑷显然也知母亲怀他们俩兄妹时十分凶险,愈发觉得韩长安说的在理,即刻又随声附和。“不错,我终究是男子,比璃妹更强壮。哪怕少些营养,现在不也平平安安么?”

      说完,钟瑷就扭头望住了钟璃,目光无限温柔无比疼惜。

      钟璃眼眶一红,忙低头为钟瑷倒了一杯乳酪。“哥哥喝酪。……慢一点。”

      “放心吧,不会再噎到了。”

      “快别说话了。”

      韩长安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小豆丁,默默忍住了扑棱他们的冲动。虽说这个时代崇尚少年老成的孩子,可若要问韩长安的审美,他仍旧会忠于自己的内心:比起那些老气横秋的,那必须是娇滴滴、圆滚滚、软绵绵、毛茸茸、会卖萌、会撒娇的小朋友可爱呀!

      “多喝点。你这样胎里不足的最怕将来长不高,要多喝些乳酪才好。只要喝酪不拉肚子,就把它当水喝。”见到钟瑷又饮完一杯,韩长安接着嘱咐。

      “真的吗?你没骗我?”钟璃急切追问,显然已经忘了韩长安方才的无礼。

      无论从古至今,无论哪个地球位面,对美男子的审美标准总少不了“高大”二字。所以在钟璃看来,哥哥若是长不高,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璃妹,不得无礼。”钟瑷低斥了一句,向韩长安谦然道。“长安兄昨夜的救治手段连家医也赞叹不已,长安兄必是懂医的。”

      韩长安矜持地笑了笑,故意逗那动不动爱生气的钟璃。“你也一样。”

      ——什么一样?我刚才开始认字,《论语》都不曾学全,哪里会什么医?

      钟璃一脸茫然,将他们方才的对话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才意识到韩长安是说她也一样容易长不高,顿时又气成了河豚。

      只是这短短几句的闲聊,这场盛大的亲族见面会也已到了尾声。

      李承宗顺手将韩长安从身边提起,又将被侍女加满乳酪的玉杯塞进他手中。

      “祖远谢过太舅公!”李承宗朗声道。

      “长安谢过老太公!”韩长安懂事地跟上,将那甜腻腻的乳酪一饮而尽。

      直至人群散尽,韩长安跟着李承宗回到客房,他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舅舅没跟老太公提张家的事?”

      “不急。”李承宗淡定回道,“先更衣。”

      他话音一落,端着洗漱用具和新衣裳的侍女们就推开了房门。

      这豪奢无度又毫无效率的排场!韩长安无力吐槽。

      ——可是实在他娘的好贴心!

      一盏茶后,站在光亮银镜前打量自己的新造型的韩长安发自内心地赞叹:真香!

      如今这个时代虽说没有棉衣也没有羽绒服,冬季取暖十分艰难,可那却也从来都只是穷人才会有的烦恼。以钟氏的豪横,钟家裁缝很是自然的将韩长安的中衣、短襦、长衫、长袍都选用了冬暖夏凉的丝绸。颜色搭配上则十分高雅地采用了由白至青再至蓝。而钟家的绣娘甚至还很精致地以同色系丝线在每一件衣服上绣上了水草鱼虾等纹饰。所以,远看这是一套即便是在地球位面也相当时髦的渐变色汉服,近看则是一副充满童趣的鱼虾戏水图。最后再加一身黑亮厚实的貂裘披风,这是风度与温度的完美结合!

      “小郎君好生英武!”服侍韩长安更衣的侍女捂着嘴,嬉笑赞叹。

      虽然是营业话术,但看表情也必定有几分真心吧?韩长安暗自揣测。

      等老子有钱了,还是要把内裤发明出来。莫代尔就不奢望了,全棉肯定是要做到的。毕竟麻布摩擦系数太大,丝绸的话,这种柔滑的触感总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可若是继续挂空挡,又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啊!

      ……卧槽!果然有钱使人堕落!我都在琢磨怎么享受了,不但自绝于人民更完全背离了核心价值观!韩长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踏出房门,就连李承宗亦是眼前一亮。

      带韩长安来太原的路上,李承宗也曾紧急为韩长安买过几身成衣。但如今的时代,大户人家从来都是穿自家裁缝制作的定制款。是以,这成衣的面料、款式、工艺和尺寸都不会太过让人满意。而如今,经钟家裁缝和绣娘为韩长安连夜赶制出来的这套宽袖长衫却委实出色,将韩长安的气质都瞬间拔高了好几级。简单来说,与之前购买的那几套成衣相比,那就是优衣库和意大利高级手工定制的区别。

      李承宗定定地看了韩长安一阵,心满意足地想着:长安果然长地像妹妹,那眉眼、那神态,活脱脱跟玄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是这靛蓝色不合女子来用,没想到玄琦穿这个颜色原来这样英姿勃发。……咦?怎么隐隐感觉这股英气有点眼熟?像谁呢?

      这样微妙的思绪在李承宗的心底一闪而过,他很快牵起韩长安往钟逊的书房行去。

      好在,再次见到钟逊后就不再需要再走什么纷繁复杂的礼仪流程了。李承宗简单迅速地将此次的来意向钟逊与钟林二人和盘托出。

      钟逊与钟林二人听过这桩“豆腐”案,都表现地十分惊怒。

      钟逊沉着脸沉默不语,钟林则难以置信地连声感叹:“启郎……微之……这……这,若果如祖远所言,这简直荒唐!”

      “李家何等门楣?李雍何等教化?祖远岂会谎言欺瞒我等?”钟逊怒瞪了儿子一眼,大声呵斥。

      李承宗低头看了眼韩长安,忽然有些心虚。

      钟林也赶忙致歉。“祖远,是舅公失言,你可别放在心上。”

      “舅公说哪里话?”李承宗赶忙跪下,神色恳切地回道。“豆腐事小,只是外甥所见晋阳上下无人不知张家与钟家的关系。钟氏声名,不能为这点小事所玷污,还请太舅公、舅公明鉴!”

      “祖远的苦心,太舅公明白。快起来!”钟逊亲自上前将李承宗扶起,又侧目钟林。“五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阿爹。”钟林亦正色向李承宗担保。“放心吧祖远,舅公一会就书信给你姨母。”

      “谢太舅公!谢舅公!”李承宗大喜过望。

      不对!太快了!也太顺利了!

      韩长安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疏不间亲,为何这钟氏父子都不曾问过钟棉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她的罪名?这钟逊与钟林绝非优柔轻信之人,倘若钟家果然家教严明,他们就更应该相信自己的骨肉;倘若钟棉早有恶行他们心知肚明,又为何这次跪地这么快?难道远在京城的外公真有这么厉害么?

      韩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抬眸望住钟逊。只见那张鸡皮鹤首的脸上嵌着一对寒光闪烁的眼眸,如渊之深,教人摸不清深浅。

      另一厢,钟林仍在好言安抚李承宗。“这豆腐既与张家无干,又岂能夺人所爱?更何况,这还是长安亡母留给他的念想。范三既非盗张家秘方,舅公这就书信给微之,令他不得插手官司!”

      不得插手官司?……不得插手……官?司!

      电光火石之间,韩长安瞬间明了了钟林话中深意。范小三盗的不是张家秘方,可他盗的是我的秘方!我要给范小三脱罪,除非我说这秘方是我心甘情愿送给范小三的。那么,我既然能送范小三,我为何不能送张家?非亲非故我能送,骨肉姻亲我为何不能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韩长安恍然大悟地望向钟逊,又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鱼虾戏水图。这副生动的图案,如今看来分外刺眼。他在心中冷道:这必定是你的主意,否则你儿子不会说漏嘴。想把我当臭鱼烂虾般戏耍,我岂能如你的意?

      “其实这豆腐的做法十分简单!”韩长安仰起头牢牢地望住钟逊,他脸上挂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脆生生地言道。“只需将豆子磨成浆,在浆中加入盐卤沉淀片刻凝结成块,便是豆腐脑。再将豆腐脑压去水分固定成型,便是豆腐。这豆腐口感软烂,甚合老人所用。老太公公正严明无分亲疏,长安愿将豆腐配方奉于老太公聊表敬意。相信母亲九泉之下,亦会赞许长安。”

      韩长安突出奇招,钟逊霎时措手不及。他凝眸瞪住韩长安,直至辨明对方眼底的冷意,终是又惊又怒地在心底浮出三个字来。

      小狐狸。

      老狐狸!

      韩长安不闪不避地回望住钟逊。

      刹那间,图穷匕见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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