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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断舍离教学1 ...

  •   顾一辞其人,知道自己的性格劣势,是玉米饼子成了精,在恋爱的锅里倒贴。又是上赶着去跟对方好,像条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对方是直女也好,出轨也罢,她总是好声好气的,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在先。

      但她也并不是黏腻的那种性格,第一任女友走得很决绝,冷暴力,收拾东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也没有再去追问,坐在屋子里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吸取了教训,对第二任女朋友照顾到头发丝上,也没能阻止对方猝不及防地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她想离开,对方却抽冷子把她抓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是个软蛋,对方把自己甩掉,她也无力争取,对方拽着她,她也无法挣脱。
      后来她在网上找到个合适的词:舔狗。
      最后一无所有。

      沈雪柔像一道惊雷咔嚓劈下来,让她冉冉升起的恋爱心情灰飞烟灭,同时也照亮了她的狗窝。
      直女就直女吧,不谈恋爱就不谈恋爱吧。这个人不是沈雪柔,是聆听她心事的一朵雪花飘,是峡谷里玩游戏很菜被人骂也不会心态不稳定的人,当着她的面把自己心里潜藏却不敢直视的问题挖出来扇到她脸上。

      狗叼住了过路人的衣角。
      救救我,她心里想,自己是个软蛋,给自己报一门强化课程吧。

      沈雪柔其人,外在简直是理想的女性,你望见这个二十来岁的人大概就想得到她四五十岁的优雅样子,是所谓“女人味”的化身,柔软细腻,一种传统的丰润的美,玲珑小巧个子不高,像一尊玉质的摆件。

      沈雪柔环顾四周,指到一个共享充电宝盒:“把手机电量充满,戴上耳机。”
      她匆匆翻耳机,想起自己带了充电宝,手忙脚乱地照办。
      对方说:“你可以接了牛皮糖的好友申请,你就约定时间去见她,到达之前给我打语音。对方说什么,你有拿不准的,就咳嗽一下,我就告诉你怎么办。”

      像一个代号牛皮糖的特工电影,她不由得紧张,点点头:“那我现在就……”
      “嗯,我回家去。然后你跟她见完面回来,我们还在这里集合,我们复盘下。”

      牛皮糖,真名李诗怡,她的前任,还是大学生的时候认识她,姐姐姐姐地喊,拍了很多甜蜜向视频发在平台,喜欢拍她,后来她刷到了,还有不少点赞和评论在嗑糖,开了创作者共享计划,接了小玩具的推广,她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长了一张捯饬一下就会很帅的脸,在网上出现的斩男不一定但是斩女的视频里出现过几次,是化化妆也可以当网红的脸。
      她并不很喜欢面对镜头,但她的羞怯就被对方记录下来。她心里很满足,觉得李诗怡很在意她,很在意到要每天记录甜蜜日常。

      有一段时间网上有个纹身师很火,李诗怡拉着她去纹了个情侣图案,就在右手上,十指相扣发在微博上,她回家里都悄悄藏着,不敢把手露出来。
      偶尔她也会看看那些评论下的99的祝福,心里涌动着很陌生的感动。在李诗怡的影响下,她关注了很多姬圈博主,李诗怡也经常发一些吐槽对象的投稿给她看,问她:“宝宝你会这样对我吗?”“宝宝你愿意为我这样吗?”

      一旦回忆起来就没完没了,她顿了顿,站牌一晃而过,她才发现坐过站了,立马跳了下来,在下一站下车,看看地图,步行着往回走。
      打开耳机盒,挂好耳机,手指在沈雪柔的聊天窗口停了片刻。

      又忍不住回想,她是在姬圈一个投稿中看见了李诗怡的投稿的。虽然匿名了,但李诗怡写的那些东西,她都能和自己对上号。
      李诗怡说,母亲生病得了绝症,临死前就要看到她结婚生孩子,她觉得非常痛苦,对不起女友,她真的很爱女友,她真的好想死。

      这条投稿,顾一辞左思右想,装作没有看见。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李诗怡和男人出去吃饭,手牵着手接吻,后来李诗怡就哭着对她说是为了满足妈妈的心愿,等妈妈去世了自己就会立即离婚回到她身边,问她愿不愿意等。

      她心里的拒绝说不出去,那个投稿里,李诗怡说自己很爱很爱,内心多么痛苦,想要死,说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她,觉得非她不行……

      就是这些话,她说,好的,但我希望阿姨身体健康,能先治病就不考虑什么结婚——
      李诗怡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妈健健康康啊但没办法啊我不结婚她就不好好配合治疗我有什么办法!”

      她们总是没有办法,她特别能理解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因为自己也经常是束手无策呆在原地看着困难呼啸而至的类型,对这种庞然大物一般的无助感同身受,所以她答应了。

      回忆漫上心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回顾,但次次都是如此,她想不出自己该在哪里有所改变。她就是一个心软的人,她只希望自己要是没有看见那条投稿就好了。

      李诗怡结婚后,账号的内容和视频全都删掉了。一开始李诗怡对她说,广告的分成作为两个人未来去国外结婚的资金存起来,账号清空的时候好像也没这回事了。李诗怡说因为家里彩礼要得很高所以置办婚礼就是自家出钱,挪走了那笔钱,出嫁时婆家很高看她,觉得她那个破败的穷家居然这么大手笔,酒店香槟还有高级婚纱。

      她作为伴娘和李诗怡的同学们坐在一桌,摸摸桌布和那些餐具,李诗怡和那个敦厚的丈夫过来敬酒时,大家都赞叹她品味好,婚礼办得好,她说哪里哪里,都是在某红薯上学的,只是某某富二代的平替啦。

      每一步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悦,但李诗怡很快就会有别的话来给她的心打补丁,一路走来把她驯化成这幅样子,她自己也陷在这种诡异的泥淖中。

      哪怕你是直女也……帮帮我吧。
      拨出了电话,又忽然盼着对方在忙未接。这算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内耗,对方已经接通了,她匆忙汇报进度:“我现在,到了她家小区门口了。大概还需要三分钟到她门口。今天她老公不在,然后她找我好像是因为孩子怎么了,然后需要我帮忙跟她一起去医院。”

      “还有孩子,多大了?”
      “九个月了吧……“
      “算算时间,是已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怀上了呀。”
      沈雪柔的声音有点失真,顾一辞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有点驼背:“嗯,我是挺没出息的吧?”

      “把手机揣兜里吧,第一步就是不送她的孩子去医院,你看着办,怎么拒绝。”
      “啊?”
      顾一辞以为会有个详细教学,就像特工电影里一样耳机里一句自己说一句,没想到是答案略。

      “我又不认识牛皮糖,教学太细致不符合实际情况,你加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万一失败了呢?她心里幽幽地想着,烂泥扶不上墙……

      耳机里又传来一句:“但失败也没事,万一这个牛皮糖突发心脏病在家撅过去了,你也是得给人叫救护车的。”

      她忍不住笑了,真损,但紧张感似乎减轻了不少。

      李诗怡住在二十三楼,电梯徐徐上升,偶尔咯噔摇晃一下,数字不断变换,因为信号不好耳机里一片寂静,她几次拿出来检查,自动挂断了一次,赶在进门前又拨了回去。

      沈雪柔:我以为你怂了。
      顾一辞:我刚下电梯。

      声音像是已经传到了屋子里,2304的门忽然开了,李诗怡的头伸出来,看见是她,匆匆地说:“快进来。”就缩了回去。

      李诗怡穿着家居服,头发乱糟糟地别在耳后,随意地扎了个丸子,散下来不少头发。
      玄关堆着玩具和儿童车,鞋子乱摆,地毯上尽都是污渍。茶几上水果和水果皮混在一起,装坚果的果盘在沙发上倾倒,洒了一串栗子和花生。孩子在瑜伽垫上乱爬,抓着弹力绳往嘴里塞,电视上刘畊宏正在跳操。

      她连忙去把小孩嘴里的东西挖出来,李诗怡从厨房钻出来,笑了笑:“你来了,我得收拾家,你帮我送医院检查,就还跟之前一样我约的李医生,你直接去就行。”

      她刚要说好,耳机里传来一声:“让她滚蛋。”
      她想起来了,自己背负着要拒绝的任务。

      李诗怡的女儿生下来就眼睛很大,女儿像妈妈。她抱起小孩放到婴儿床里,绞尽脑汁:“我不太行,我下午还有事。”

      “顺带呗,你来都来了。我是真忙不过来。”
      “我不行。”她干巴巴地拒绝,小孩已经张开手要跟她玩了,李诗怡擦擦手说:“你看,她就喜欢你,她跟你这个干妈可亲了,跟我都没这么亲。求求你啦,你就顺路呗,打个车立马就过去了,也不费事,就检查检查,也没什么大毛病。”

      她迫切地希望沈雪柔能指点她几招,但李诗怡已经默认她不会拒绝,转身又进了卫生间,扔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去的时候帮我把这些也带下去呗,三单元有个老头好像知道我经常扔东西,我一扔就追上来问我要不要,你要是看见了就说是我给的,省得下次见到了还要问。”

      耳机里一片寂静,像断了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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