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HP同人)》清暄

4、汉有游女

　　斯内普已经三天没有再去布兰特家。
　　他虽然有些被布兰特说服，但是要放弃自己的坚持，纵然可能只是些不识时务的、无谓的坚持，对他来说终究并不容易。何况，他有认真地思考过,他也许可以说服自己像布兰特说的那样，暂且接受其他什么人的施舍，却惟独对于布兰特，他做不到。

　　他有些嘲讽地勾起自己的嘴角，看吧，失去了布兰特的慷慨，他的生活是何其的惨淡呐——出走的父亲，酗酒的母亲，没剩下几件家什的屋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拒绝的姿态如此可笑，因为哪怕现在，他身上穿的，也还是布兰特的哥哥曾经穿过的衣服。

　　没有衣服，没有食物，当然更没有那些能够带给他心灵上的平静的书籍。他的醉鬼母亲此刻也不知又在哪条阴暗的巷子里醉生梦死——自从父亲走后，她的全部人生似乎就只剩下了酗酒，以及哭泣。她变卖了家里几乎所有可以卖得掉的东西，然后每天喝得人事不知，在梦里呼喊着父亲的名字，痛苦地哭泣；她从不考虑自己还有一个只有九岁的年纪，独自被丢在家里，不知道有没有饭吃的儿子，她似乎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母亲。不过，谁知道呢，也许生下令她暴露了魔力的自己，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事实上，斯内普怀疑，如果不是还存着有一天那个男人也许会回来的希望，他的母亲根本会连房子也一起换成酒液，醉死了才更好。

　　在遇见布兰特以前，他以为自己惟一可以逃开这种生活的办法，只能是等到十一岁的时候进入霍格沃茨。那么他至少可以不用费力地去猜测那些魔法是怎么回事情——会有人讲给他听——就像小时候妈妈做的那样；他可以摸一摸那些只在图画中见过的魔药，如果他做得够好，或许还能给他的妈妈配一剂解酒药，或者，干脆是遗忘药水也不错；他可以填饱肚子，甚至，他也许可以交到朋友……
　　他曾经一千遍地设想那样的生活。

　　然而在他十一岁之前，布兰特带来的就已经几乎超过了他曾经渴望的一切——他有了得体的衣服，可以任意使用她的书房；老布兰特先生比他曾经设想过的任何一个老师都更加睿智；梅格管家和库塔妈妈对待他就像他曾经拥有的父亲和母亲；克罗莫总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饭菜；布兰特，他喜欢她——也许再有多一些的时间，她也会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朋友。

　　他曾经得到过这一切。但是现在，他又像几个月以前那样，坐在小小的阁楼上，考虑要去哪里找些吃的，要去哪里弄些解酒的东西给他不知道又醉死在哪里的妈妈。
　　即使在布兰特家读过那么多大师名士的传记、成败取舍的道理，他到底，还是做了不识时务的那一个吧。

　　天渐渐地黑了，太阳已经隐没，路灯却还未亮起。斯内普坐在幽暗的阁楼中，忽然有些想念布兰特的笑。那样清淡的一个人，笑容却出乎意料地灿烂。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可以表达那么多的涵义。他记得她掐他脸的时候笑得多么小人得志，记得她跟他谈条件的时候笑得多么优雅算计。他知道她总是偷偷地打量他，偷偷地笑，笑容间一派自以为得计。斯内普有时候想，也许布兰特长了一张最适合笑着的脸，眉眼弯弯，只是一个勾唇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总有令人想要会心一笑的魅力。
　　为什么会想起她呢？斯内普暗暗地想，也许是因为有那么一天在她晒太阳的时候路过，于是她笑着解释，说正在收集过冬的阳光吧。那时的笑容，正正像足了冬日的阳光啊。

　　这样想着的斯内普有些茫然，莲那最的后一声恍惚的叹息一直在他的耳边回想，一声一声，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那么，真的要拒绝吗，真的要放弃吗？——那个奇异的女孩子，是在母亲都遗忘了他之后，遇到的第一缕阳光啊。

　　然而斯内普并没有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在这样那样的茫远思路中挣扎太久，因为第二天布兰特家的猫头鹰送来了莲的邀请。请柬上写，因为某些原因将于近日离开，希望无论如何，动身之前能有机会亲自向他道别。
　　“离开”和“道别”这样的字眼戳破了斯内普所有的矛盾和挣扎，原来所谓选择和决定这种东西，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终究还是太过奢侈。

　　斯内普到的时候，莲坐正在钢琴前弹着一首轻快飞扬的曲子，午后的阳光从狭窄高大的窗户射进来，搅得空中的流尘都在金色的光束中旋转、飞舞。莲透过斑斓的光影朝他笑着，指尖的动作越发地跳脱灵动。阳光在她的身上铺开淡淡的光晕，一刹间斯内普觉得，她就要生出一双翅膀，穿过那些耸峙的窗户，飞去云层之上。

　　幸而莲并不真的想过羽化飞去，并没用很久的时间，她终于弹完了那支曲子。向站在一旁的斯内普作了简单的问候，莲从琴盖上拿下一只海螺，递给他道：“刚刚好。送你的，把它放在耳朵旁边，就可以听到刚才这支曲子了——‘D大调卡农’，我想它是一支适合你的，呃，幸福的曲子。”

　　斯内普这才看到她的脸，脸颊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这不是那张他四天以前几乎每天看到的，喜欢吃水果和晒太阳的布兰特小姐健康的脸。发生了什么？
　　各样的猜测瞬息间从他的脑海划过，最终他只能刻薄地嘲讽道：“怎么，布兰特家已经堕落到需要家族的公主宿夜不眠地为它工作了吗？”

　　莲无可奈何的傻笑，轻轻道：“我只是有些生病了，这几天便打算回本家医治的，不用担心。”

　　斯内普瞪了瞪眼，终于没能说出他根本毫不担心这样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