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啃回头草》日暖生烟

3、第三章

　　六点半，手机一直在亮，柯定拿它不知该怎么办，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小柯。”久违的熟悉声音，柯定张开嘴想回应，但那声“小柯”像一处电流顺着耳朵连接胸腔，胸腔里扑通扑通巨响堵住他的喉咙。房间重归宁静，电话那边还在等待，两个人就像进了考场的考生，保持着诡异而统一的沉默。柯定数着床头柜上时钟的秒针开始转第四圈，秦兴文问他——

　　“喂？小柯，能听见吗？”

　　柯定深吸一口气，将头再次深深的埋进被子里，回答道：”能。“

　　这那声“能”后，电话那边的秦兴文也沉默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又出声问他：“有上网看到一些消息吗？”

　　“有。”

　　照片爆出后柯定脑子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秦兴文这一通电话打来，他虽更加慌乱但明显有了主心骨。他听到秦兴文那边有人在问他什么，声音很小模糊不清，秦兴文没理会继续和柯定说：“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你的照片被爆出去，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这边公关会尽快处理，我今天在A市，出来见一面可以吗？”

　　柯定沉默了。

　　“一定要见面才能解决吗？”

　　柯定声音听起来非常抗拒，电话那头的秦兴文蹙了一下眉，紧接着说：“照片爆出后后续应该怎么处理需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这种事情当面说才搞得清楚。”

　　秦兴文的话让柯定完全找不到拒绝和他见面的理由。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说了句好，然后又忍不住多问一句，

　　“他不会介意吗？”

　　“谁？”

　　柯定捏着手机的手发汗，谁？你的结婚对象啊？这种时候出来和自己见面，他不会介意吗？但想想柯定还是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跟秦兴文出来见面，还要问他你现任介意吗？这个做法像有心机还窥窃别人男朋友的的绿茶婊。

　　他不想秦兴文误会，于是岔开话题，“约在哪儿？”

　　秦兴文不带丝毫犹豫的说：“文墨话剧院。”

　　文墨话剧院是柯定与秦兴文的老地方。每次秦兴文拍完一部戏回A市见柯定，两人的第一场约会十有八九就在此地。

　　它坐落在A市白洋河畔，紧挨着就是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无数影视明星从这所大学出来，包括秦兴文本人。秦兴文曾说，能在这里出演的都是鼎鼎有名的前辈老师，被这位影帝称作前辈老师，可见其分量。

　　过去大学四年秦兴文每周都会去看一场，后名声渐盛，有空回A市的机会太少，就断了这个习惯。直到与柯定相遇，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他回A市的频率又勤了。于是秦兴文再次成了文墨话剧院的常客，不仅自己去，还要带上柯定，看剧约会两不误，哪怕柯定一点都不爱看话剧。

　　话剧不同电视剧电影，这种更夸大肢体语言与台词的表演形式对柯定来说晦涩难懂，就像一张语文试卷上的文言文阅读，虽知道摘选自好文章，但没有基础的人只会觉得这就是段读不懂的文字罢了。柯定陪秦兴文看了三年的话剧，什么题材都有看过，依旧场场看得昏昏欲睡。

　　柯定没想到他会说文墨话剧院，这种带上很多两人回忆的地方让柯定更加抗拒。

　　“能换个地方吗？”

　　“今天演出的是《恋爱的犀牛》，由孟庆生老师主演，小柯，你会喜欢的。”

　　不，我不会。

　　柯定叹口气，他觉得孟庆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在哪儿听过，但仅仅是耳熟而已，可能是在电视上谁的口中提过。他想这人应该很出名，这出戏也应该很出名，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儿？

　　柯定心里默念，你现在已经和秦兴文分手了，不用再将就他的喜好了！但心底还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这是最后一次！也许是秦兴文时间安排紧张，只能抽出看话剧的时间约你谈事情呢？

　　两分钟后，柯定问他：”时间。“

　　秦兴道:“上午九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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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完电话，孟永站在秦兴问面前问他，“柯定怎么说？”

　　秦兴文揭开被子，赤-裸全身穿上浴袍，说：“今天我们会见一面。”

　　孟永一时被他完美的腹肌惊住，秦兴文身材极好，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锻炼保持形体，非常看重身体肌肉与脂肪的比例。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裸睡，被私生粉拍到怎么办？”孟永走到窗边再次确认窗帘的完整性，又叨唠起来，“你约他在文墨话剧院？”

　　“嗯。”秦兴文没有洗漱，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角，打开衣帽间，里面的衣服严格按颜色分度规划分类放置，颜色由深至浅，色调从灰暗到艳丽，仿佛他打开的不是衣帽间，而是颜料盘，而秦兴文就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好心情的思考今天该创作怎么一幅画。

　　他想一会儿走进去，关上门对孟勇说：“对了，帮我买两张今天早上九点半文墨话剧院犀牛爱情的票。”

　　门外的孟永一听眼皮猛跳。

　　现在是早上七点，而著名话剧演员孟庆生主演的犀牛爱情，别说今天早上九点半的票，就是下周也不可能有余票。

　　“我记得上月你让我买了两张今天下午2点的。”孟永咬牙切齿。作为秦兴文的经纪人，一个三任影帝的王牌经纪人，他不仅要能熟练掌握抢票的技巧，还得认识几个倒票的黄牛，忍受秦兴文明明就是一个人，却次次买两张票的变态举措。

　　这简直就是心理折磨！

　　“下午太久了，我要和小柯见面，等不了那么久。”

　　“你等不了可以不约他在文墨话剧院啊！你知道你要看的是谁的话剧吗？孟庆生！今天上午九点半的票上个月就没了！”

　　“不，这场犀牛爱情我等了半年，小柯也不能错过。”

　　但你知道柯定他根本不喜欢看话剧吗？！

　　孟永站在秦兴文的卧室里暴躁得想把东西乱砸一通，秦兴文永远有上百种方式逼疯自己。他突然有些同情柯定，爱上这么一个人真是不幸。

　　孟永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和秦兴文认识十四年，做他经纪人十年，至今，他仍搞不懂秦兴文的为人做事儿。

　　秦兴文的父母都是演员，但仅因为一部作品红过一时，用现在的话来说，过气流量明星。两人在那部作品中出演情侣，谁知假戏真做，因为那部作品结识相爱。

　　但好景不长，这份爱情来得猛烈，离开剧本后也去得匆匆。两人或许并不相爱，只是入戏了爱上剧中对方演的角色，短短两年这对情侣结婚生孩子又离婚走了个全套，然后除了留下秦兴文这个人，再无更多联系。

　　秦兴文被判给他母亲，自此开始在各个剧组流浪生活。他妈是个戏迷，那会儿离婚舆论不好，接不到好角色，她就什么都演，不知名的配角，恶毒的小反派，在各个剧组间像个龙套来回奔波，连带着秦兴文一起。

　　秦兴文虽说是17岁主演第一部电影正式出道，但其实5岁就开始做童星，并且表现出惊人的天赋。那会儿好些导演都知道这么个小孩儿的存在，在圈里赞不绝口，但凡有个需要小孩出演的角色，都会问上一句。

　　他妈喜闻乐见，秦兴文直到11岁都没有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入学读书，他的读书识字都是从剧本中学来，因为没有与同龄人接触的经历，所以他不知道怎么交朋友，也不知道怎么磨平自己融入大环境。

　　秦兴文就像一块满是棱角从没有被打磨过的原石，在长大成为自己之前，导演先教会了他如何成为别人。所以他满身是刺加入社会却不自知，所幸能力出众，在别人需要磨平自己迎合他人的年龄，他已经开始让别人去适应自己。

　　孟永至今记得秦兴文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名叫《白夜》，是著名导演丰博艺为了拿奖专门拍的文艺片。

　　他出演一名被母亲抛弃被吸毒父亲家暴，从小就养成偷鸡摸狗怪癖的中学生。秦兴文在其中的演技让全世界为之震撼，这个17岁的少年像一把利刃，以一种锋不可当的姿势插入观影人的心脏。那年，《白夜》包揽几乎所有华语影视剧奖项，拿下第一个颁给黄种人的国际影帝奖杯，创造了文艺片的票房奇迹。

　　出道既是巅峰。

　　但谁又知道秦兴文为了演这部戏跑到戒毒所跟瘾君子们打交道，去学怎么偷东西，挑衅街道的小混混打架，在拍戏的半年间，无论戏前戏后孟永看见的永远都是那个阴暗，可怜，被生活逐渐磨灭最后一丝对世界善意希望的少年，根本没有所谓的秦兴文，他就好像成为了那个戏里可悲的少年。

　　孟永曾见此慌得不行，那会儿劝过他这部戏完后休息一年不再接戏，担心他入戏太深毁了自己。但秦兴文根本不会听他的建议，他在《白夜》结束拍摄的第二个月马上给自己选了一个新剧本，那部戏来年才会正式开拍，但秦兴文看完剧本的当晚，就变成他要演的那个人。

　　有时候一年拍的戏多，孟永都忘了秦兴文本人是怎么样的。

　　直到三年前他回A市遇见了柯定，秦兴文才开始有了一些正常人的模样，至少不会像精神分裂一样突然演绎一个性格迥异的剧本人物，会在一部戏后停下休息一段时间，回A市陪伴恋人，会在自己爱的话剧场上买两张票，会在特殊的节日让孟永为他准备礼物。

　　这让孟永惊喜万分，他终于有时间有机会认识真实的秦兴文，然后他失望透顶的发现，秦兴文除了演戏真的什么都不会。

　　你不能指望一个缺少母爱，没有常识，小小年纪已经站在高处俯视别人的人学会人情冷暖。

　　但还好，这一切在他遇上柯定后缓慢变好，他开始为别人考虑，只是三年的进度在九个月前一夜清空。

　　孟永在秦兴文的卧室长长的，重重的叹口气，他拿起被秦兴文扔在床上自己的手机，询问几个熟悉的大黄牛是否有今天早上九点半爱情犀牛的票。

　　黄牛的消息回复很快，幸运的是有票，票就只剩下两张，因为位置不好一直没有兜售出去。他漫天喊价孟永眼皮都没眨一下的买下，还多问了一句能不能在卖票的同时帮买一束花，等会儿取票人到话剧院就连花带票一并给他，并嘱咐他交给自己的老板，让他送给与之同行的人。

　　他现在真的无比希望柯定瞎了眼迷了心和衣帽间里的那个男人和好，至少这样秦兴文还像个人，不会把他逼疯，让他能多活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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