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吃懒鱼的老猫

4、玉碎瓦全

　　次日早晨，前去打扫影郎君房间的婢女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房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不曾有人住过一样，影郎君早已不见踪影，只在桌上留下书信一封，上书八个飘逸的大字：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自这以后，又过了半年有余。建康瘟疫横行，金人趁此机会大举进攻，建康失守。全城百姓皆沦为阶下囚，七朵中六朵和小朵亦染病，逃走不及，也被金人所获。
　　那金人将领完颜宗弼倒还挺识货，知道七朵颇有名气，于是攻城前就下令不得伤害这七位女子，是以七位姑娘得以完璧。只是金人不懂欣赏南人之风，令七朵表演几次之后就兴致索然，将七位女子关到浆洗部为大军缝制衣裳。
　　“白素姐，香香和蓝儿的病情仍不见好转，这可如何是好？”红菱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条麻花。自打被抓来的这几天里，她一直忧心忡忡，不知众姐妹前途命运将如何。而且六朵和小朵年纪最小，来时已染上风疾，在金军帐中条件又比以前差了许多，她真担心两姐妹会撑不过去......
　　“白素姐姐，你怎么了？”她坐在姐妹们的旁边，却失了神一般。
　　“嗯？哦，我没事......”她的眼眶红红的，一直以来她都冷面坚强，只是这次......
　　“改日我们再向那完颜宗弼求药去！”五朵青菁说道。
　　“唉，没用的......”白素何尝没有向金人求过药，只是金人知道七朵名扬大宋，是以不愿用强，但又一定要七位姑娘心服口服，屈服于金军，以挫大宋军民士气。那完颜宗弼提出要求，只要七位姑娘愿意主动臣服，并前往临安劝降守军，便医治两人，不然便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七朵铮铮傲骨，怎能做卖国之事，可亲如手足的姐妹又危在旦夕，这一次，连沉稳镇定的白素也心乱如麻，没了主意。
　　金军帐内烛火通明，突然帐门被掀开，一阵风吹了进来，众人一看，原来是一个金军小兵走了进来。
　　“谁让你......”绿萼刚想呵斥，突然又想起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只得硬生生地把话憋回去。
　　“军爷有什么吩咐吗？”白素冷冰冰地问道。
　　“有，我是来付房费的。”那小兵留着两撇浓密的胡子，看上去有些苍老。
　　“房费？”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嘘，我是影郎君！”小兵压低声音说道，原来他特地易了容。
　　“啊，是你......”四朵五朵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被白素和红菱捂住了嘴巴。
　　“我不能久留，这是给她俩带的药。你们注意喂药的时候不要被发现了，还有这是我特制的内丹，对恢复身体元气大有裨益，也让她们服下。”影郎君叮嘱完转身就要离去。
　　“喂，等等。你......你能带我们走么？”白素嗫嚅地说道，她从未如此低姿态地用近乎央求的语气和别人说话。
　　“现在还不行。”他用安抚的口吻说道，“你们是他们最有价值的一批人质，他们必定会对你们严加看管。而且在这防守严密的军营中想带七个人出去简直是难于登天，我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来偷到药。”
　　“但是他们也不会伤害你们，他们的目的是攻心。所以你们暂时不会有危险，只是要委屈你们吃些苦头。我会再来探望，待时机成熟之际，就将你们解救出去！”见众人满是失望，他又用坚定的口吻说道。
　　“影......影鬼，别走......”正在影郎君转身离开之际，躺在病榻上的鎏香突然迷迷糊糊地在说些什么。
　　正待出帐的影郎君听到这声呼唤，突然愣在了原地。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鎏香，随后便走出了帐外。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建康的百姓饱受铁蹄侵略之苦，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抗金英雄岳飞正在积极组织军队，准备反攻收复失地。不知是否受到抗金义军的感召，蓝沁和鎏香的病也近乎痊愈。
　　这期间影郎君总共来过两次，每次来都是匆匆扔下药就走了。也正是多亏他从金军兵营偷来的特效药和一些特制的丹药，两位姑娘才会好得如此迅速。而金军方面忙于战事，一时无暇顾及这几位女子。自从白素严词拒绝充当卖国使者之后，完颜宗弼便不再过问，只是全力攻打临安。
　　金军斗志昂扬，对临安志在必得，几乎倾巢出动，杀喊声惊天动地。
　　一日，姐妹几人正在军营做手工之时，一位小兵突然走了进来。
　　“嘘，是我。”那小兵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你来了！”几位姑娘几乎是惊喜地异口同声。
　　“嗯，我是来带你们走的。现在你们听我说，金军在前线和宋兵打得难分难解，兵营里很空虚，这正是天赐良机，今晚我会在军营里放火，然后你们就趁乱跟我跑出去，外面会有马车接应。在离这儿五里左右的地方有一片树林，金军的马进不去，他们只能弃马步行，我在树林里埋伏了人马，会拖住他们，到时候你们就趁机渡河，河对面有岳元帅的兵部，到那你们就安全了。”
　　“等等，你哪来这么多人马？”红菱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现在身在岳元帅麾下，特地向元帅申请了此次行动。即可骚扰敌军，分散敌人注意力，又可以顺便救你们。”
　　听闻此言，一众姐妹既是感激又是钦佩，若不是现在仍身处险境，估计会直接为他欢呼起来。
　　“根据我的观察，今晚亥时将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到那时我们便行动！”
　　亥时，金军军营，夜色不算十分明朗，仍带着寒意的春风让守军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盔甲。
　　“什么东西？！”一队巡夜的金兵吃惊地看到一团黑影疾速从自己的头上飞过，在自己的军营里上窜下跳，每一次下落都会带来一团巨大的火焰。
　　“火，火，火！”
　　“快来人，着火了！”兵营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还有叫骂声，突如其来的十数团巨大的火焰顿时让守军乱作一团。
　　“快走！”在轻松干掉营帐外的四名守卫后，影郎君钻了进来，急冲冲地向七朵们低喊道。
　　早已换好轻便衣服的七位姑娘鱼贯而出，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就是这了！”在干掉沿途阻拦的十几名金兵后，八人终于来到了隐蔽好的马车前。
　　“俘虏们跑了，马拉！快追！”几人刚上马车，便听的不远处金兵气急败坏的骂声。
　　“快！”几人赶忙登上马车，车夫一声哨响，马车便疾驰而去。
　　“咻！咻！咻！”正当几人刚想喘一口气时，几支飞箭呼啸着钉在了车厢上，四朵紫嫣躲闪不及，手臂被划了道口子。
　　“着！”影郎君翻身飞上车厢顶，反手便是几镖，打落了最近的几个敌人。
　　“呜！呜！”黑压压的追兵发出渗人的怪叫。
　　“格杀勿论，杀啊！”一百多名追兵狂吼着赶来，眼见距离越来越近。
　　“到了！”车夫边将车急停，边大声的喊着。
　　“你们先走，跟在车夫后面，他会带路！”影郎君一面朝追兵发射着石子和飞镖，一面大声的喊道。
　　情势危急，七人不再多问，便紧跟在车夫的身后，钻进了树林里。
　　天愈发黑了，明火执仗的追兵几乎把这片树林照得通亮，影郎君见她们已经撤退，自己便也翻身钻进了树林里。
　　七人在马车夫的带领下很快到了大河边，河边有两条渡船，有一个船夫正站在河边张望。
　　“快，快上船！”
　　“可是影郎君他......”鎏香望了望身后，满是担忧地说道。
　　“对啊，他还在树林里呢！”几位姐妹纷纷说道。
　　“你们先走，英将军自会解围！”那车夫冲几人说道。
　　“对，快走，你们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那船夫也说道。
　　树林里不断传来惊恐和惨叫的声音，鎏香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身后，只得与众姐妹先行上船。
　　那车夫将他们送走后，自己也掏出短刀，冲进了树林里。整片树林被照得通红，人影不断交错着，鲜血四处飞溅。原来影郎君在这里埋伏了二十余个夜战好手，专门等候冲进来的金兵。
　　“快看那里！”只见树林里火红一片，原来那金兵畏惧偷袭，竟放出大量的火箭想烧林子。失去黑暗优势的宋兵不断哀嚎着倒下，载着七朵的小舟还未到河心，金兵已经举着火把突破重围，攻到了河边。
　　“影郎君！”看到得胜的敌人，鎏香几乎是带着哭腔冲河那边喊道。
　　“香香危险！”姐妹们急忙把她压倒，匍匐在船舱里。原来那边的敌人见追击不上，纷纷开始放羽箭。
　　夜，已经深了。岳家军营内却是灯火通明，岳元帅端坐帐中，听白素汇报敌军军营配置，又得知影郎君人等全军覆没之后，他一言未发，只是双手紧紧地抓着桌子，青筋暴露，那硬木桌子竟生生被他弄出几条抓痕。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打完这场仗，我会亲自去祭拜他和诸位弟兄。”岳飞转过身去，语气凝重地说道。
　　“不，不......他没有死，他不用祭拜，我要去找他......”鎏香喃喃地自语道，便想向外冲去。
　　“香妹妹！”红菱又是心疼又是怜爱地一把抱住了她，“听姐姐的，先睡一觉好么。”
　　“不，不可能的......他快得连影子都追不上他......不会的......”众人向岳飞道了个万福，拖抱着因为伤心过度而有些错乱的鎏香退出了主帐......
　　一个月后，岳家军大获全胜，失地接连光复。建康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秦淮河畔，游人如织。在一艘精美的巨大画舫上，有七位绝世独立的曼妙女子在轻声吟唱着：
　　君不见 劳燕分飞
　　却世间 玉碎瓦全
　　吟 杜鹃泣血
　　梦 粉妆香培
　　托鸿雁却换不回君信笺
　　玉生烟 一半清醒一半长眠
　　玉生烟 一半凄迷一半伤感
　　据说，此曲名唤《玉生烟》。还有人说，在一年多以前的某个夜晚，在秦淮河畔，自己曾听到这首曲子被人用笛子吹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