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吃懒鱼的老猫

3、似是故人

　　“你好些了么？我让雪儿给你炖了乌鸡汤。”鎏香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位端着托盘年纪相仿的婢女。
　　“好多了，再调养三四天，功力就能恢复七八成了。”
　　“公子无事，自是最好不过。”鎏香含笑道。
　　“这段时间多有打扰，在下心里愧疚难安。等七日期限一到，我马上就离开，绝不过多打扰。在此间的费用也将一并算还给诸位姑娘。”他略带歉意地说道。
　　“我家小姐才不稀罕这钱呢，当初要不是她苦求大姐......”
　　“雪儿！”
　　那名叫雪儿的婢女插话到一半突然被轻喝住，只得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你自在门外守候，我与这位影公子有几句话说。”
　　“是，小姐”雪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退出了房间。
　　“其实公子不必介怀，影郎君的为人我们姐妹都有耳闻。大姐正是相信你并非恶人，这才相留。虽然大姐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她对你也满是敬佩。”鎏香娓娓说道。
　　“这是自然，行走江湖多一分小心是十分必要的。我若是她，也会如此。只是你......那天在下无意冒犯，不知是否有伤到姑娘。”
　　“我？哦，我的脖子没事。那天你伤得太重了，手上的力道很轻。对了，那天你怎会伤得如此重？”
　　“那日我本欲潜往建康府邸盗取九龙玉液杯，不想中了埋伏，方才如此。”
　　“那建康知府贪奢至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我们也早有耳闻。本不想与之来往，奈何......”鎏香轻叹了一口气。
　　“七朵之名，在下也有所耳闻。听闻你们所得钱财，大多周济穷苦，是以民间多有传颂。如此说来，我们倒也算同道中人。”影郎君微笑道。
　　“咯咯，通缉令上你是一个身高八尺的中年大汉，没想到竟真的如传闻一样俊秀，倒像一个白面书生。”鎏香亦轻笑道。
　　“七朵之才艺亦令在下永世难忘，七位姑娘气质姿态不一，见之，如品香茗，亦如品佳酿，令人沉醉。”
　　“公子谬赞了。不知公子是否去过扬州？”
　　“扬州？”他愣了一下，“不瞒姑娘，在下正是扬州人士。”
　　“哦，可是自小打扬州长大？”
　　“正是。”他被这突如其来两个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子请自行歇息，鎏香明日再来探望。”正当他欲问时，鎏香却起身退出了房间。
　　“有劳姑娘费心。”
　　扬州七月，饿殍满地，□□不断。在遍地饥民的街头，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孩跪在街头，面前一张极其粗糙的黄纸，上书五个大字——卖身葬父母，旁边有两具破布盖着的尸体，正是她的双亲。
　　若在平时，在扬州这繁华地界，卖身葬家人倒是件稀奇事。可现在，灾情当头，饿殍满地，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个暗自抽咽的小姑娘。
　　而在街上的另一头，则上演着一场追逐大战。
　　“快抓住前面那小偷！”
　　“别让他跑了！”
　　一伙家丁模样的人追着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左闪又挪，慢慢地与家丁们拉大了距离，最后消失在一条小巷子里。
　　家丁们见那少年不见了人影，面面相觑，只得哭丧着脸回去了。
　　“哼，就这些杂鱼还想追上我？”那少年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得意地想着，他的腰间鼓鼓的，正是从大户那里偷来的珠宝。
　　“赵四，今日有何消遣？”一个少爷模样的人剔着牙问着跟在身边的下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奴仆，显然是刚刚酒饱饭足。
　　“这......少爷，这街上着实没啥好玩的，到处都是灾民。” 那个叫赵四的下人有些为难地说道。
　　“嗯？”那少爷眼睛一瞪，凶神恶煞地说道，“本少爷都在家里憋多少天了，你今天若不给我找些好玩的玩意，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这......有了！少爷，你往那看。”
　　四人往赵四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暗自神伤。
　　“小姑娘，你可是卖身呀。”那恶少笑眯眯地走上前问道。
　　“公子，小女正是卖身葬父母。”少女抬起头带着颤音说道。
　　“哎哟，还是个美人！”见到少女的全貌后，恶少眼睛都快直了。
　　“可不是嘛，少爷，要不咱就......嘿嘿”后面的几个仆人不怀好意地笑道。
　　“求公子发发善心，就买下我吧，好让我安葬我的双亲......”少女一言未毕，又轻轻抽泣起来。
　　“行行行，你就跟我走吧。到我府上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走走！”那恶少说着就想拉少女走。
　　“公子且住！需安葬我的爹娘，小女才能跟你走。”那少女急忙说道。
　　“安葬的事不急，先到我府上。让本公子好好的看看你......”恶少边□□地说着边伸出手去想摸她的小脸。
　　“咻！”就在那少女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一粒梅子大小的石头突然狠狠地打在了恶少的爪子上。
　　“谁！？”恶少又惊又怒的问道。
　　“啊......”正当他张望之时，又有连续几枚石子相继打在他和奴仆们的脸上，几人顿时鲜血直流。
　　“走，快走！”几人惊慌失措，吓得落荒而逃。
　　“嘿，你”正在那少女被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之时，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一个脑袋露在墙头上。
　　“你没事吧。”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翻身从两人高的墙头跳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你是谁？”少女不由得退了两步。
　　“别怕，刚才是我丢的石头。”
　　“谢谢你救了我。”她擦了擦眼泪，用感激的语气说道。
　　“你等我一下。”少年突然跑开，不多一会儿两个大汉推着一辆板车跟着他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替她把双亲安葬了。若有非分之想，嘿嘿......”
　　“不敢不敢，小兄弟的手段刚才我们都见识了。保证替这个小姑......小姐安葬好父母。”
　　“喏，这是给你们的工钱。”少年掏出十两碎银子丢给他们。
　　“多谢，多谢！”两人接了银子连忙收进怀里，便开始干活。不出一会儿功夫，就把少女的父母安葬妥当。
　　“这有五十两散碎银子和一枝珠钗，你且收下。”两个干活的人走后，少年把那少女拉到一边，递给她一个锦囊。
　　“小少爷，这万万不可......”她连声拒绝道。
　　“哈哈哈哈，我哪里是什么少爷！他们都叫我影鬼。”少年笑道。
　　“这些我绝不能要，你帮我安葬双亲，已是再生大德，我怎敢再受你恩惠。”少女年纪不大，但是颇懂礼仪。
　　“去找个大户人家好生过日子吧，这些钱够你用个一年半载了，实在不行就把珠钗当了，也值个百十两银子，本想给你更多，怕给你招祸。我走了！”那少年才刚刚说完，便两步翻上墙头，不见了踪影。
　　“诶，等等......”少女刚想伸手去拉，却奈何他速度太快，只得呆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小姐，小姐？”她突然被人轻轻推醒。
　　“该用膳了。”原来是婢女唤她去吃饭。
　　“这几日，那人可有何异常？”饭桌上，白素突然问道。
　　“并无异常，他对我们的婢女挺客气的。”二朵红菱说道。
　　“今夜已是第六日，再过一日，他便该离开了。”三朵绿萼说道。
　　听闻他即将离开，鎏香心里有些许失落。记忆中的少年那张脸庞与现今的脸庞渐渐重合，虽然已时隔六年，但她觉得，他即是他。
　　“怎么，你们好像很失望的样子。”白素见除二朵三朵外姐妹们多有惋惜之色，有些不悦的说道，“那影郎君可是江洋大盗，我们绝不可与之扯上关系。纵使他心系百姓，也绝非与我们是同道中人。”
　　“姐姐，你不是常说英雄不问出处吗，怎么......”
　　“咳咳......”六朵蓝沁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四朵紫嫣扯住了衣袖。
　　“好了，吃饭吧。”绿萼急忙打圆场道。
　　姐妹几人吃罢晚饭，又一起练了会舞，较量些歌技，这才各自散去，准备回房歇息。
　　正当鎏香想要推开房门之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低沉、婉转，似千回百绕，又似波澜不惊。她原以为是哪位姐妹在练笛，却听到笛声自楼上传来，于是决定上去看看。
　　笛声越来越近，接着不是很明朗的月光，鎏香看到有个黑影坐在船舷上。
　　“谁？！”她正欲问时，却听见了一声低喝。
　　“原来是鎏香姑娘。”那人的语气平和了许多，鎏香也这才看清，这个黑影就是影郎君。
　　“我听见笛声，还以为是哪位姐妹在练笛，所以上来看看。”
　　“失礼，在下望月一时兴起就......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影郎君满是歉意地说道。
　　“公子多礼了。方才此曲别具一格，这才引得鎏香一探究竟，不知这是何曲？”
　　“说来怕惹姑娘见笑，在下也略懂音律，此乃最近几日兴起而作，不想惊扰了姑娘。”
　　“听公子吟笛中气十足，想必已近痊愈。”
　　“亏得姑娘们悉心照料，更兼食药之补，这才让在下好得如此之快。不日在下就将离去，不敢再打扰姑娘们。”
　　哦......”她低垂着头，有些落寞地说道，“这珠钗，公子可曾识得？”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递到了影郎君的手上。
　　影郎君将珠钗放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片刻，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得说道：
　　“此珠钗做工虽然还算不错，但似乎年代已久，照理来说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戴比这更好的钗子，何以......”
　　“此珠钗乃几年前一位少年赠与我，看来公子是不识此物了。”看到他并不认识此物，鎏香神色有些黯淡。
　　“没帮上姑娘的忙，真是抱歉得紧。”影郎君见鎏香神色异常，有些愧疚地说道。
　　“哪里，没有的事。方才的曲子，鎏香很是喜欢，可否烦请公子再吹一次。”
　　看到她满是期待的脸庞，少年不忍拒绝，于是端起短笛，幽远绵长的笛声再次飘荡在画舫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