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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棋局与旧梦 ...

  •   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粒黑色棋子,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上摇摆不定。

      江秋白的手心冷汗直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迟迟未落的黑子,只要江水寒这一子下错了,他就能翻盘了。

      江水寒的指尖轻颤,收回了手,向他笑道:“秋白师兄,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什,什么?……”江秋白怔怔地抬头,却见他的手指飞快在棋盘上一掠,黑子落盘,白子顷刻崩溃。

      江水寒默默地将一粒粒白子拿起,嘴角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这样,根本藏不住事。”

      江秋白此时如堕寒渊,他全身冷汗直冒,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又输了,输了就意味着……

      江水寒将棋盘收拾好,起身走到了江秋白面前,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声音清冷:“可是,为我什么却永远无法参透你的心思?”

      江水寒的手上渐渐用力,疼痛令江秋白眼角渗泪,他闭了闭眼睛,止不住的叹息:“你放了我吧。”

      江水寒本来还温和的面容立刻阴沉了下来,他眉间一挑,松开手又抓住了江秋白的头发:“我凭什么放了你?”

      江水寒强忍着疼痛,闭口不言。

      “你这次又输了。”江水寒将头低下,在他耳畔轻语,“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棋艺不精,次次都输给我。”

      江秋白闭了闭眼睛,胸口似乎被压了千百斤的重物,令他无法喘息。

      “而我事先就与你讲好了规则,输我一盘,陪我一天,赢我一盘,我就放你离去。”江水寒松开江秋白的头发,抬手抚上他的脸庞,眼中柔情四溢,声音也柔和了不少,“秋白啊,你已经输给了我一年的时间,不,算上今天,是一年零一天。”

      “水寒……”江秋白心中压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教主!属下有要事禀告!”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江水寒皱了皱眉,冲门外道:“我速速就去。”

      回头一瞬不瞬地看了江秋白一会,江水寒蹲下身来,一手搭上他的腿,轻声叹息道:“若是秋白你这双腿还能走路,我倒希望去哪儿都带着你。”

      痛苦的回忆霎时充满江秋白的脑海,他呼吸一滞,好久才吐出几个字:“我只想回到玉中山。”

      这几个字没有任何问题,偏偏是江水寒的死穴,果不其然,江水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倏地站起身,抬脚就揣上了江秋白的胸口。

      这一脚踹得极重,江秋白连着椅子被踹翻在地,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留下,他也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江水寒,再次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怕死的话:“我只想回玉中山。”

      江水寒已是怒气冲天,一身黑衣的他如同地狱修罗,浑身散发着戾气,他抬腿又是一脚,暴喝出声:“闭嘴!”

      江秋白咳出鲜血,看着江水寒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嘲讽,随手抹掉唇边血迹,声音冰冷至极:“你现在的模样真可笑。”

      江水寒怔了怔,看着他唇边刺目的鲜血,只觉得胸口抽痛不止,他惊慌失措地将其扶起,抬手理了理江秋白的头发,压低了声音解释着:“秋白,我方才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太气了……”

      江秋白想要将他推开,无奈力气不够,只得乖乖地被他重新抱回椅子上。

      江秋白喘了几口气,却发觉手被江水寒紧紧握着,他饱含歉意的目光,让江秋白又想到了当年那个抱着自己的腿死活不肯松手的小孩,江秋白叹了口气也没将手挣开,只是轻轻说了句:“你该去忙了。”

      一听江秋白的话,江水寒才想起方才有属下来禀告事情,又瞧见江秋白嘴边的血迹,不由得心头一抽,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朝江秋白的唇边擦去,不料被他一偏头,躲了过去。

      江水寒的悻悻地收回手,又将江秋白紧握成拳的手掰开,将手帕塞了进去,再次抬头看着他时,江水寒的目光黯淡了不少:“这是你当年给我的手帕,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完这话,江水寒又轻轻地捏了捏江秋白柔若无骨的手,低了低头,似乎是想亲吻,却又触电般地离开了。

      被江水寒松开手,江秋白暗自松了一口气。

      江水寒将江秋白的神情举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他宁愿自己眼中没有江秋白这个人,也不至于被这般折磨了。

      “今晚我不来了,让阿奇来照顾你。”江水寒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江水寒前脚刚走,阿奇后脚就进了屋子。

      江秋白唇边刺目的鲜红让阿奇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上前噼里啪啦就是一大堆话:“江公子!您没事吧?怎么会吐血了?您哪里疼?怎么头发也乱了?莫不是教主他又?……”

      阿奇是江水寒最近分配来照顾江秋白的仆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是个男孩,却也机灵可爱,特别是有时候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鸟,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江水寒才让他来陪着沉默寡言的江秋白。更

      令江水寒高兴的是,自从来到这里就沉默寡言的江秋白,竟然对着阿奇也变得话多了起来。

      江秋白抬手笑了笑,示意阿奇别再追问:“无碍无碍。”

      阿奇见他不愿多讲,也没再多问,方才进门看着江水寒冷若冰霜的脸,他也猜到了八九分。

      阿奇从柜子里拿出药箱,为江秋白擦拭着伤口。

      他偷偷瞄了一眼江秋白,只见他目光涣散,望着某处发着呆。

      在看到江秋白胸口的淤青时,阿奇不由得手一抖,药瓶摔裂在地。

      江秋白被这碎裂声惊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见阿奇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屑,担心他割了手,便轻轻道:“阿奇,别割伤了手,等会再收拾吧。”

      阿奇应了声,用脚将碎屑扫在了一边,又转身拿了一瓶药,却怎么也不敢直视江秋白那胸口的淤青。

      江秋白自然知道阿奇是被他胸口的淤青吓到了,每次江水寒生气了都喜欢往他的胸口踹,被踹的那一刻的确疼得要命,可是疼痛过后,江秋白也觉得没什么了。

      阿奇吞了吞口水,手还是忍不住在抖:“江公子……”

      “只是些淤青,就不用上这些药了。”江秋白将衣裳整理好,摆摆手。

      阿奇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江秋白的脾性,便将药箱放回了柜子里。他又拿了扫帚将碎瓷片清理干净,正欲问江秋白晚饭想吃什么,却又在看到江秋白时呆了呆。

      此时暮色四合,月上梢头。

      月光斜斜地洒进屋子里,江秋白坐的地方刚好被月光笼罩着,周身都笼了一层淡淡的朦胧月光。

      他此刻像极了画中沉静的仙子,他轻轻地展开了紧握的拳头,目光在触及手中银丝绣月的手帕时霎时变得柔软。

      他嘴角轻牵,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

      江秋白第一次见到江水寒时,江水寒还只是个经常挂着两道鼻涕,动不动就哇哇大哭的小屁孩。

      同门师弟一个个都对他极其厌烦,江秋白对他虽说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可是因为江秋白脾气最好,又是年长的大师兄,净空门掌门——江秋白的师父江河便狡黠一笑,将那甩着两条清鼻涕的江水寒扔给了他。

      美名其曰为了师兄弟和睦,实际上就是将这个麻烦的鼻涕虫烂摊子甩给江秋白。

      这一甩,江水寒就像个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江秋白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虽然他是“年长的大师兄”,可他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而且他又痴迷练武,每日都是晚睡早起的,哪里有时间照顾这个黏人的小屁孩呢。

      “秋白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河一手拍着他的肩,一手顺着胡子语重心长地劝说他,“你看你小师弟多喜欢你,天天抱着你的腿,生怕你跑了……”

      江秋白朝脚下的牛皮糖看去,江水寒一双眸子灵光闪闪,见师兄看着自己,立马眼睛一弯,咧开嘴角就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若不是缺了两颗门牙,江秋白还真觉得这个小师弟可爱至极,只是……那两条鼻涕快点收一收啊,要流到他的衣服上了啊!住口!这不能吃!

      江水寒“哧溜”一声将鼻涕吸了回去,给了江秋白一个甜甜的笑容,只是那小鼻子里又不争气地耷拉下来了两条鼻涕……

      江秋白哭笑不得,想抬脚却又被江水寒死死缠住,他蹲下身和他讲了一些自己为什么不能带他的原因,江水寒明明都听得懂,却只是傻乎乎地冲江秋白笑,说什么也不撒手。

      江秋白无可奈何,只得一步一拖地将江水寒一并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到房间,江水寒立马就撒手,三两下就窜到了江秋白的床上,大字一摊,还没一会就打着呼噜睡着了。

      江秋白叹了口气坐到了桌边。他发现江水寒来到净空门后他叹气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特别是师父将江水寒带到玉中山上时,江水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号声响彻整个山巅,正在练剑的江秋白闻声赶来,发现大殿门口早就围了一群师弟,而那吵闹的源头,正是眼前这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的小屁孩。

      师弟们差不多都是同岁,平日里嘻嘻闹闹惯了也觉得没了趣味,今儿一见来了个小屁孩便纷纷有了兴致,连忙询问师父这小屁孩从何而来,是小师妹还是小师弟。

      其实不用江河说,净空门的弟子们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是师父捡来的孤儿。看这小屁孩衣衫褴褛,定然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没错,只是师父这么多年,捡的孤儿无一例外都是男孩,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幸运了一回,带来一个小师妹。

      江河哪能不知道这些小少年们的心思,他却只是说了这小屁孩的名字,对其性别只字未提。

      江水寒。

      江秋白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师兄弟都跟着师父姓,名字那些多半也只是师父在古诗词里摘出来的。

      师兄弟们都叽叽喳喳探讨起江水寒的性别来,有几个胆大的还对他动手动脚,作势就要脱他裤子。

      江秋白作为年长大师兄,一直是默许师弟们的嬉闹的,可是这次他也保不定这个小屁孩是男是女,若是男孩还好,能和师兄们玩到一起自然是好事;若是女孩,那就太过分了些。

      江秋白轻咳了一声,刚伸到江水寒裤子上的几只手立马就缩了回去,本来还喧闹的人群顿时寂静无声,师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江秋白射过来。

      而江水寒似乎也注意到了众人的动作,慢慢地停住了哭声,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可是他矮矮的,除了一条条腿,什么也没瞧见。

      “大师兄!咱们新添了一个小师妹!”二师弟江远帆喊了声。

      “你怎么就知道是师妹了?”三师弟江浮萍瞥了他一眼,“我看又是一个小师弟!”

      “我觉得是师妹!”有人说。

      “肯定是师弟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手气……”有人又说。

      此时,师弟们已经乖乖地为江秋白让出一条道来,江秋白看着对面的江水寒,行至他面前蹲下。

      他抬手擦了擦江水寒的泪水,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眼珠在自己身上转了又转,不由得笑了笑。

      江水寒将面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个小孩十分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好看,他看着江秋白笑,往他怀里蹭,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姐姐好漂亮!我以后要娶你!”

      周围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有几声“噗嗤”声陆续响起,像是有人在奋力憋着什么,江河见这些没胆子的徒弟们憋笑的样子觉得着实有趣,倒是率先哈哈大笑出声,一听到有人笑,师弟们一个个都开怀大笑起来。

      江秋白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看着怀里这使劲蹭的毛茸茸的脑袋,他只觉得额角一阵抽痛。

      “哈哈哈哈哈!居然把大师兄看成女人了!”

      “咋们大师兄果然是生得美啊!”

      “还好大师兄不怎么下山,否则就要被姑娘堵着回不来了!”

      “哈哈哈哈!居然还说要娶大师兄——等等!娶大师兄?他说的是娶大师兄!”有人突然反应了过来。

      “对对对,说的是娶!”又有一部分人反应过来了。

      “不是嫁?”还有迷茫着的。

      “不是嫁!”彻底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师弟们发出一阵阵哀嚎,不绝如缕。

      江水寒被这些哀嚎声惊了一下,连忙从江秋白怀里退出,朝哀嚎的众人看去。

      江秋白习惯性地理了理衣襟,手指却触及了一丝粘稠,正疑惑着,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哧溜”,江水寒则仍然对着他的笑,像是无事发生,只是那两条逐渐流出鼻孔鼻涕出卖了他。

      江水寒用力一吸,“哧溜”一声又将鼻涕吸回了鼻孔,再次对着江秋白咧嘴笑。

      耳边的哀嚎和衣襟上的鼻涕令江秋白头痛不已,他按了按眉心,希望能缓解一下疼痛,江水寒看准了时机对着他就是一个虎扑,正在头疼的江秋白一扑就倒。

      哀嚎的师弟们听到了动静,连忙止了声音看向地上的两人。

      只见江秋白正吃痛地捂着后脑勺慢慢坐起来,而那个罪魁祸首则是笑哈哈地坐在江秋白腿上,两条鼻涕拖得老长,张口就喊了一声:“师兄!”

      “师兄!”江水寒只觉得好玩,仍然笑嘻嘻地冲江秋白喊。

      江秋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笑着应了声:“师兄在。”

      “师兄!师兄!”江水寒兴奋地拍起手来,一个劲地喊着,“师兄!师兄!”

      “师兄!师兄!——”

      梦醒了,江秋白揉了揉眼睛,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江水寒近在咫尺的脸庞。

  •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起名废,角色名字都来自于古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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