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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公子 ...

  •   后来噙露先生又过来探望张守,好说歹说让张守服下了一颗更苦的药丸。不知是舌尖太苦还是思绪太过复杂,张守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翌日清晨,他照例醒得很早,发现孟辉站在窗边摆弄着伸进屋内的粉玉兰花枝,瘦削的背影和缠满双手的白色绷带让他顿时有些心疼,轻声唤道:“辉弟。”

      孟辉转身,嘴角浅浅上扬,眼神里却有忧虑。

      “你的手还疼吗?”

      “哥哥,你的头还晕吗?”

      两人同时问出,都哑然失笑。张守摇摇头,温和一笑:“不晕了。”

      “我手也不疼了。冷霜的这暗器毒性极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实话说昨天晚上还头晕,但老先生给我服了一颗极苦的药丸,吃了之后,头晕的感觉就没有了,还是良药苦口啊。”

      孟辉莞尔:“李执哥是最怕苦的了,但他这段时日在静宁服药,恐怕多少苦都得忍了。”

      “可不是!烈弟在那看着,他敢不听话!”

      “哥哥,不知道我现在和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有些突兀,但是我和冷霜想了一想,觉得他还是应该留下来镇守谷宁城。”

      张守心中对吴冷霜的愧疚难安之情稍稍缓和,他温和舒朗地一笑:“辉弟,着实不用,我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分开呢。”

      孟辉神情严峻:“其实,三年前冷霜为了不离开我,就骗您说我们二人默契好,所以拒绝了您的提拔。事到如今我和他心里依然难安,难安至极。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拒绝您了。何况,冷霜的武功在所有的将军里不说第一,至少前三,而且他是和岳城哥、廉山哥和李执哥一辈长起的,论资历经验,驻守一城绝无问题。”

      “我们两个是您的部下,对您的调遣不敢拒绝。冷霜这次驻守谷宁,也算是我二人对之前的过错进行的一些弥补,望哥哥恕罪。”孟辉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守温声道:“辉弟,我真的不愿意拆开你们两个。”

      孟辉跪下,埋首在地:“您如果不答应,我和冷霜当真无地自容了。”

      “好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怎么跪下了。”

      “谢哥哥!”孟辉高兴地一笑,站了起来。

      张守凝望着他俊俏的眉眼,心中恍然想起他刚来军营的时候,不禁笑道:“你二十一来军营,那时候就是冷霜引荐的。当时你那么瘦,看起来还病怏怏的,我并不看好,提出一个条件,说必须你用武功胜了吴冷霜,才可以留下。”

      “我想知道,那场比试,冷霜有没有放水啊?”

      孟辉脸上有些泛红,笑道:“他并没有放水,那时候他只是瞧我可怜,还没有别的意思。被他从外边捡回来后,我在他家见过他练武,当时只是想学,便把他的一招一式都记了下来,发现他的刀法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假如对方没有按照套路打,而是躲到另一边,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利用速度先行刺中冷霜的咽喉。后来,听您说我只有赢了他才可以留下来,便日夜练习剑法,最后利用了那个破绽赢了他。算是赢得不光明吧。”

      张守支起身子,看似对孟辉来军营之前那段时光很感兴趣:“你说他把你捡回来?那是怎么了?我只知道你说过你十一岁时家破人亡,不知道你后边十年是怎么过的。”

      孟辉惨然一笑:“十一岁那年,不知道我爹在朝廷怎么得罪了一个叫严寒的奸臣,他竟然派杀手把我家灭门了。”

      严寒!又是他!

      张守一听,大为震惊!

      “当时逃出来的只有我、我弟和当时住在我家的叔父。混乱中,会武功的叔父把我们哥俩救了出来,却没能救下更多人。我们三个一路往西逃,有一天,我弟想吃一串糖葫芦,叔父当时去借宿并未在身边,我便去给他买,他在我买的时候转头去看别的小摊,结果就丢了,我拿着糖葫芦找他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到,自己也迷路了。我像个野孩子,只能到处乞食为生,流落边陲。就在当年,我被一户没孩子的人家发现,他们收养了我。”

      “本来我以为苦难日子暂时结束了,可半年后,那家女人怀孕了。从那之后,他们使唤我就当是使唤一个下人,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干。当下人就当下人,我也没什么话说,毕竟人家还给我口吃的,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可不久后我发现,那家男人把我当成下人后就变得十分暴戾,一个不顺心就打我骂我,有时还上家伙。十年里,我们四个人,我就是他们三个不要钱的出气筒,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唯一的安慰,就是我知道了那个严寒后来被脔碎处死,家人也变卖或者流放,我家大仇得报。”

      “后来呢?”张守听得心酸,声音也有些沙哑。

      “我二十一岁那年冬天患了一场风寒,但是那女人又怀孕了,让我给她熬汤。我头晕脑胀地从我那四面漏风的破屋里爬起来,昏昏沉沉给她熬汤,结果一不小心打翻了汤炉子,所有的汤就都洒在她儿子的脸上。你不知道当时她儿子的惨叫让我多么害怕。当晚,我被那男人打个半死,他把我扔在了漫天大雪里,踹上几脚,说第二天来给我收尸。我披头散发,被打成个乌眼青,脸上都是血,却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自己咽气的那一刻,只觉得死亡是一件让人感到很安慰的事情……”

      张守听他说得凄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半夜,我迷蒙间听到有人在叫我,当时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人世,睁开眼睛……发现是他。”

      孟辉淡然微笑,仿佛曾经的不堪苦难已经是隔世的烟云,遥远不可及,没有半分痛苦。

      荒芜黑夜里,雪将世间一片片辉映成蜃。他睁开眼睛,依稀可辨眼前男子那恍如天人的雕塑眉眼,和眼光里那炽热足以融化冰雪的焦灼。

      他把他抱上了马,一路走,一路走,覆雪白头。

      从此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是他把我从苦海里一把捞了出来,我永远感激他,可是后来和他在一起,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他。”

      张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还有那么心酸的曾经。”

      孟辉眸子宛若安静的湖泊,他淡然一笑:“那些都没什么了,说实在的,我心里已经没有一丝怨气,连苦涩也没有了。”

      “那个严寒,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他正是严绝的父亲。”

      “什么?”孟辉吃了一惊。

      “我也是听唐怡说的,你猜怎么着,唐怡的父亲当年也是得罪了严寒,然后全家被杀,唯有她一人逃出生天,最后被亲戚送到边陲来了。她也说那件事发生在十六年前。看来严寒当年杀害了至少两家人啊。”

      孟辉凝着眉头,道:“严寒后来被脔碎,家里十四岁以上男子全部问斩,十四岁以下男孩被流放边陲。我瞧那严绝今年不到三十,所以应当是被流放过来的。”

      张守道:“怪不得他怨气那么大,仇恨朝廷入骨。却也不知他因何机遇被韦巍救下。唐怡也正是听闻他一番言论后才决意练兵报仇,那小子居然说等打到长安后,把他爹放在祠堂里让人供奉,我看他是疯了!”

      “他就是个疯子,不过,我们也不会让他打到长安的。”孟辉淡淡道。

      岳城领一万五千兵回了守黎,遵节度使命令中途给廉山五千。吴冷霜在谷宁驻守,而张守带着唐怡、郭猛、张静、噙露先生以及四万人马跟随孟辉来到驻城。半月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士兵把消息传到了驻城:韦晴和上官烈并未成功在静宁抵挡住韦巍和梁侠山的攻击,静宁一万人马和韦晴带去的两万人马打得弹尽粮绝,静宁城内外血流成河。

      那士兵说,若不是严退先生在最后关头带兵死死卡着敌人,韦晴将军他们根本都回不来。

      他们抢出了重伤未愈的李执将军、哭天抢地准备跳城楼以死明志的李忠先生,却唯独没有能够把立了大功的严退先生带回来。

      张守大惊:“什么?严退被敌人俘虏了?”

      士兵大声报告:“是!当时韦晴将军想要带人去救,被上官将军和萧凉将军一起打晕了。”

      屋内的灯花猝然爆了。

      “被打晕了……”孟辉在一旁喃喃地重复着。

      “是,被打晕了,韦晴将军那时候多日未睡,打晕他很容易。”年轻的士兵还在尽力重复细节。

      张守面色极为不好。

      “韦晴将军和上官将军带着剩下的五百士兵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驻城。”士兵嘹亮声调空空荡荡地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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