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41、心结

　　张守淡然笑道：“好，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那今晚你带着两万人马返回驻城吧。至于副将，过一段时间我去你那里考察选拔。”

　　“好。”良久，孟辉答道。

　　吃完晚饭，张守装作散步到孟辉房间门外，烛火映出了两人剪影，他躲在一棵巨大芭蕉底下，用指头偷偷在窗纸上捻了一个洞，果然看到吴冷霜也在里边。

　　张守眉头微皱，打算彻底看明白二人的关系。

　　孟辉已经把铠甲包好，忘苦剑放在包袱上，他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辉弟到底因何恼我？”吴冷霜也在桌旁坐下，偏头望着孟辉。

　　孟辉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并未回答。

　　“莫不是我没有立即拒绝哥哥的提议？”

　　孟辉道：“怎会？上次哥哥就让你当守城大将，你因与我的个人私事拒绝，我心中已然好生过意不去，此事你也知道。我怎会因此事生气。”

　　吴冷霜听到孟辉从今天上午到现在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禁喜上眉梢，脸上的乌云终于缓和。

　　张守内心在想：什么个人私事？

　　又不禁望着吴冷霜暗自好笑：“原来你也有不冷的时候啊！”

　　吴冷霜微笑道：“莫不是辉弟在恼我今早系错了腰带……”

　　孟辉忽然把手里的茶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茶水飞溅，到处都是，他喝道：“你还说笑！”

　　吴冷霜道：“那盼请辉弟明示！否则我真的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了。”

　　孟辉俊朗如月的眼轻轻斜睨，道：“你总说，你要为我挡去所有危险，无论何时，都不能让我单独身临险境，仿佛我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要处处受你保护，受你庇佑！但是你自己却毫不在意我怎么想，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听天由命！昨天的战场你本来已经受伤，那伤口可不浅，但你还是扔下我，把我隔绝在人山人海之后，然后自己去闯那鬼门关，此事我已心中不快，但今早，你又向节度使请命，说要和晴弟一起去援救千里之外的静宁，你去帮晴弟，多少危险都得扛着，我自然理解，但是为什么你阻止我去？说到底，你只想着自己的担忧，完全忘了我也会担忧你。你这么固执，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张守被这一番话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么说，辉弟你认为我在晴弟有危险的时候应该坐视不管，放任晴弟一人陷在骑兵队伍中？或者，你根本看不出来我不让你去静宁是在保护你？”吴冷霜有些愠怒。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晴弟有危险，我也知道得救，我自己也想扑上去救，但是都被你死死拦住。我知道我自己武功低微，从六岁学到十一岁，只学武五年，就家破人亡了，后面的武功全是我二十一岁来到军营后你教我的。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武功不好最好不要给你添麻烦，省得你在旁边分心还得保护我。可是，你换我的角度想想，难道我忍心看着你自己身临险境？难道我忍心看着你一次次单独在死亡边缘徘徊？今早我想和你一起去，你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你只在乎我的安危，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可你想没想过，你死在外头，我连看都看不到你最后一眼，我要这安全有什么用！你能不能多考虑一下我怎么想的！”

　　吴冷霜气得结结巴巴：“你……你说我不曾在乎你的想法？我不管你想什么，我只要你能平安就行！这是战场，随时随地取人性命，我，我要保护你的周全！”

　　孟辉咬着牙，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水蹦得到处都是。

　　吴冷霜额头上微微显出青筋：“如果你果真了解我，你应当知道，当年柳园刺你四剑，在我心里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孟辉眸光颤了一下，他呆坐良久，仿佛浑身的力气都从体内散了出去。

　　半晌，他低声道：“冷霜，你何曾想过，假如你被刺中四剑，而我无法像你救我一样地救下你，那我余生将有多少痛苦？”

　　芭蕉叶在窗外极其细微地摩擦一下，吴冷霜和孟辉同时抬眼，冷霜此时大脑极为混沌，他想也没想，一枚毒针就射了出去！

　　“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连忙冲出去看，发现层层叠叠的芭蕉叶下，张守闭着眼睛，脑门上扎着那根针。

　　夜深，张守舌尖残存一丝药汤的苦涩，耳边听到一声声连续不停的哭泣，仔细一辨，却不是张静的。

　　“居然除了妹妹，还能有人为我哭……”他低笑一句，睁开了眼睛，发现竟然是唐怡坐在榻边，哭得梨花带雨。

　　“醒了……醒了……”唐怡转过身惊喜地看着大家。

　　吴冷霜和孟辉立时双双跪了下来。

　　“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唐怡哭哭啼啼地笑着，有些滑稽。

　　噙露先生吹胡子瞪眼：“有解药，还有我的解毒药汤，怎么就活不成了！”

　　张守表情勉强：“不怪李执说您的药苦，也的确……忒苦了点儿！”

　　噙露先生拿起药碗：“良药才苦口呢，不想吃，下次你的部下再杀你，我就不救你了！”拂袖出门。

　　再一望去，发现张静眼睛也是红红的，怕是早就哭过了，不禁莞尔：“夫人，你和我的这个小妹妹倒是投缘，这算什么事呢，也值得哭一场？”

　　“哼，我平时是不哭的，只不过这次听那老先生说毒性有些强，还以为你快死了，才没忍住为你哭上一哭。现在你醒了，我也不用在这里看着你了，我出去了！”唐怡站起身，果然头也没回地离开。

　　他揉了揉自己疼得难受的脑袋，望着跪着的两人，声音清冷严肃：“郭猛弟，你带着我妹妹先出去吧，我有话要问他们两个！”

　　郭猛道：“好。”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节度使，吴将军发毒针肯定不是故意的！”

　　张静道：“就是！再说了，谁让你趴窗户听人家说话啊！哥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啊……”

　　张守冷冷道：“你先出去吧，你不知道他二人犯的是什么罪！”

　　吴冷霜的眉头蹙得更深。

　　孟辉亦是眉尖隐隐一颤，但还是抬头对张静轻松地微笑一下。

　　待两人退出后把门关上，屋子里就剩下了三人，空气里似乎滚着什么灼热沉重的液体，令人窒息，血液凝滞。

　　张守凝望着桌上摇摇曳曳灯花欲裂的烛火，极力克制头晕目眩的感觉，低声问道：“谁先开始的？”

　　“我。”

　　两人异口同声，谁也不曾慢半拍。

　　张守转过头，凝望着吴冷霜和孟辉，道：“为了你们两个忠贞不屈的爱情，开始骗我了？”

　　孟辉道：“哥哥，你相信我吧，是我先，先勾引他的。”

　　“勾引”这个词出现，吴冷霜偏了头瞪眼望着他。

　　“您也知道，像吴将军这么淡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先对别人热情呢。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吴冷霜抢着道：“哥哥，是我先主动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孟辉还要说话，吴冷霜突然抬手，轻轻拂过他的穴道。

　　他登时浑身酸软，身子一歪即将向侧扑倒，却被吴冷霜温柔地截了一下，把他缓缓放好。

　　孟辉对他怒目而视。

　　吴冷霜低声道：“您还记得我和孟辉被您派去攻打守黎吗？当时孟辉被柳园刺中四剑，我救下他后，日夜守在他身旁照顾他，他伤好后我就对他表明心意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可孟辉在那之前便已爱上冷霜，甚至也许多过冷霜爱他。现在，他又怎么能让吴冷霜一个人在生杀予夺的节度使面前认罪？

　　他伸出手，探到吴冷霜腿边，使出全力掐他。但无奈穴道被封，使不上力。

　　“吴冷霜，你可知，军营里绝不允许出现你们这种，这种断袖行为。你们私自结成一对欢人，触犯军纪，必须接受惩罚。”张守的声音温和若水，但是暗藏不由分说的威严。

　　不过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这俩人犯的是哪条军纪。

　　吴冷霜俯身磕头：“但愿节度使把过错都算在我的头上，不要惩罚孟辉，他完全被我带坏了。”

　　孟辉无声地拿一双凝结着血丝的大眼死死望着吴冷霜，手无力地拉扯着他的衣裳。

　　“好。”张守胸口上又一次涌上烦闷，他微微闭上眼睛，低沉着声音：“我给你三条路，你可以随便选一条。”

　　“第一，你跟孟辉说一句，你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他，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你这么说以后，你还可以留在我麾下，当谷宁城守将。”

　　吴冷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痛色，但片刻却愈发蕴出坚毅的光芒。

　　孟辉的脸贴在地上，有些费力地望向节度使，似乎难以相信昔日那么随和友好的张守有朝一日竟然这么可怕。

　　“第二，你如果不说那句话，就给我滚出军营，随便你到哪里去。”

　　“第三，不想说那句话，也不忍心把孟辉一个人留在战场，那你就一刀抹了脖子，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