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东风》许十九

7、市集

　　第七章
　　市集
　　等能望见嘉原村的时候，李芮松了一口气，他扬声对走在前面的尹陶之道：“等等，我撒泡尿。”
　　尹陶之遂卸下身上重物，坐在路旁等他。

　　李芮走到树旁脱裤子，放了一大泡尿，他边尿着边偏头看尹陶之，只见她神色专注正在路边拔野草，还放到嘴里咀嚼。

　　“喂，小鬼，你在干嘛？”
　　尹陶之被他吓了一跳，却还是举起手中东西给他看：“我看到路边有野菜，想摘一点回去吃。”

　　“啪——”手中野菜被李芮打落，他蹙着眉头，又拿手指头戳她脑门：“这可不是什么野菜，这是断肠草！误食了可是要丢命的！”他又掰开她嘴查看：“你嘴巴咬破了没有？”

　　尹陶之吓得脸色煞白，她摇摇头道：“可我之前看别人摘了这个菜吃了，并没事呀。”李芮松了一口气，命她赶紧吐掉，接着说：“断肠草见血封喉，是与一种野菜长得很相似，你看你手上是不是被汁液染黑了？那野菜无毒性，汁液是透明的。”尹陶之盯着自己发黑的手指，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跑到溪边洗手，洗完怔怔回到李芮身边问道：“这溪水是流到村庄的，在这里面洗手会不会害死别人？”

　　李芮弹了下她的脑门道：“笨蛋，毒药也得看剂量，你这点放水里早稀释了，哪还可以害人？”

　　尹陶之捂着额头若有所悟。向晚时分两人才到家，杨氏正挺着大肚子等在柴门前，尹陶之见到她的身影，大声喊了句“阿娘！”杨氏憔悴的脸终于见了丝笑意，尹陶之见她眼下红红的，便知道她又偷偷哭过了，假装不知道的模样高高兴兴向她举着手中半片野鸡：“阿娘你看，林大嫂送我的！”

　　杨氏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道：“阿娘不爱吃这些，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尹陶之提着鸡往里面走，想烧水拔毛，她嘴上不在乎道：“阿娘不爱吃，可是肚子里的弟弟爱吃呀！阿娘可不能饿着他了！”

　　话音未落，卧房柴门嘎吱一响，赵赖子推门出来了，他见尹陶之提着鸡嘿嘿笑着道：“真巧，今儿个正好打了二两酒，小弟是真的懂事。”

　　尹陶之与杨氏顿时沉默了，尹陶之清理完山鸡，奈何家中连把剁肉的刀都没有，她只好跑到林氏家中借。

　　林氏现在并不在家，李芮坐在门前削着竹箭，听尹陶之要借菜刀，他急忙撵她：“去去去......这也找我家借，我家也就一把刀，借你了我阿姐用啥？不如你将鸡拿来切好再带回去吧！”

　　尹陶之无奈，只好又一路小跑着回去将鸡拿了回来。
　　李芮将刀从墙上取下丢到砧板上，他歪着身子看着尹陶之利落将鸡剁成小块，揶揄道：“你简直跟个小娘们似的，还要下厨做饭。”尹陶之并不搭腔，她用完用水洗净刀与案板，将它们放回原处，抱着鸡肉边走边说：“今日多谢你。”

　　李芮撇撇嘴，对着尹陶之的背影说道：“小鬼，明日陪我去集市上卖鹿肉吧！”尹陶之远远应了句“哎。”李芮踢了一脚门口的小木墩，不满道：“臭小鬼，得不到好处的事倒是敷衍。”

　　尹陶之回到家后起火做饭，卖到赵赖子家一年，在挨过赵赖子几次毒打之后，她嘴巴学甜了，手脚更麻利了。她以往的坏脾气被磨去不少，为了让阿娘少受些罪，她更是主动承担了许多家务。

　　晚饭杨氏因妊娠反应大，吃得并不多。一盆鸡肉大多入了赵赖子的肚子。尹陶之这顿饭吃得极为难受，吃完晚饭后她试探地向赵赖子说道：“赵爹，明日隔壁李大哥要去集市卖鹿肉，我想给阿娘抓一副安胎药。”

　　“唔。”赵赖子醉醺醺地应了声，他今日心情不错，遂解下腰间钱袋丢了她几枚铜钱：“去吧！”尹陶之急忙收入怀中，高高兴兴地说：“谢谢赵爹。”

　　次日两人来到市集之上，寻了个人流多的地方支起小摊来。李芮找了个树荫处在底下打盹，支使着尹陶之给他吆喝。有人过来问价格，尹陶之说：“七钱一斤”，听完大部分人摇摇头嫌贵，眼见到晌午还没卖多少，尹陶跑过去询问李芮，李芮瞅了眼压根没卖出几两的鹿肉，说道：“那就按五钱一斤卖吧！”
　　尹陶之回到摊位学着临旁摊位吆喝：“卖鹿肉了！五钱一斤，昨天新猎的小乳鹿！肉质极鲜嫩！五钱一斤，卖完即止！”围过来的人渐渐变多，人群中有一老妪指着这只鹿说：“商家，我都要了，你给我称称有多少斤。”尹陶之爽快应了，拿称给她称了，足有十五斤，尹陶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天色还早，她正好去给母亲抓一副药。她结算了货钱，推醒了在树下睡觉的李芮：“李大哥，卖完了卖完了，”说着将手中一堆铜板哗啦啦倒进他手里，接着道：“我要去药铺里给我母亲抓药，你等我一会。”李芮数着手中铜子儿，头也不抬：“那你快去快回。”

　　药铺在集市另一头，尹陶之怕李芮等太久，一路小跑着过去。尹陶之身高还不够柜台，她踩着药铺门口的木墩，将铜钱放上柜台：“大夫，我要一副安胎药。”柜台里伙计收了钱抓药，尹陶之在他身后期期艾艾问道：“大夫，我阿娘怀着孩子，时常饭也吃不下，老感觉手足无力，腰酸腿软。这应该怎么调治呢？”柜台里另一个伙计手里捏着块骨头答道：“听着像体虚啊，你看这是铺里刚进的虎骨，吃了可强筋健骨，对腹中胎儿也是极好。”

　　尹陶之接过来看了看，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她问道：“这虎骨多少钱？”伙计竖着食指对她道：“一百钱。”尹陶之听完故作镇定地将虎骨还给他。抓完药回去的路上她脑中一直萦绕着这伙计的话，记忆又闪回那头母鹿无神的大眼睛上。她急忙摇摇头将年头儿驱散。

　　“打人了打人了啊！”是李芮的声音，尹陶之奔过去看到他正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殴打。“住手！住手！”尹陶之冲进人堆里，将李芮护在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提起来对地上狼狈的李芮说道：“你说你身上没钱，你小弟身上必然有。”说着动手要搜尹陶之，尹陶之手脚并用，激烈挣扎，那副安胎药散落在地上。而躺在地上的李芮一动不动，像昏死了过去。尹陶之指着李芮，嘶嚎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此语一出，周围的行人纷纷围上来，那群人见犯了人命，顾不得再搜刮，一把将尹陶之掼在地上，连散落的铜钱也没来得及捡。
　　尹陶之一把扶起李芮，急声呼唤：“李大哥，李大哥，他们走了，你快醒醒！”正当周围人对这俩个孩子极为同情之际，李芮睁开眼嘶叫道：“哎哟哎哟，这帮天杀的畜生，下手真他妈重！”尹陶之捡起地上的钱，吹净了灰尘，又数了一遍，将其放入李芮的手里：“少了一半呢。你怎么与他们打起来了？”

　　李芮啐了一口血沫子，恨恨道：“这帮人说我占了他们的地盘，赚走了他们的钱，这不是故意找茬儿嘛？要我如数将赚的钱给他们，就免我一顿打，我怎么会照做？”说罢他抬头张望四周，催促尹陶之道：“咱们快走，等他们发现我装死，说不准又回来教训你我二人一顿。”
　　尹陶之急忙将药材捡起，又帮忙李芮将其他东西收拾好，两人便赶紧离开了集市。李芮伤到了后腰，一两天都下不了地。他躺在床上禁不住抱怨：“这野鹿岭真是个邪门的地方，怪不得村里都没人敢去，可见这鹿也不是白白让我捡了个便宜，害得大爷几天走不了路。”

　　尹陶之还记得他们昨天布的陷阱，遂自荐道：“李大哥，你先在家好好养伤，明日我去山中帮你将猎物带回来吧。”李芮瞅瞅她瘦弱的身板，一脸怀疑的表情：“就你这小鬼，打个下手还不利索呢，还能自己去？”尹陶之道：“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况且这陷阱所设何处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等你伤好了，猎物只怕烂在了山中，岂不可惜？”
　　今日吃了一个大亏，李芮心中本来就不甘，听她这么说，便心动了几分。他朝床脚努努嘴：“呶，我的东西都放那个麻袋里了，你拿去便是。但是切记不可以再去野鹿岭，明白了吗？”尹陶之脸上盛开灿烂笑容，她点头道：“我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
　　“呸！我放心才怪！”李芮朝她翻了个白眼。
　　晚上尹陶之将李芮的工具拿回家偷偷放在床底下，然后起火熬为杨氏熬药。茅屋外简单搭了一个棚子，就是厨房了。杨氏正在灶间熬粥，她蹲在火炉边添柴，看见尹陶之回来后欣喜地站起来，正要喊她净手吃饭，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