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斜阳》Yukito是雪兔啊

57、镜中花

　　海滨墓地。

　　大小一致的石碑，有规律的整齐排列着。

　　早晨的阳光和煦温暖，晒在草坪上，给青灰色的墓碑抹上一层绿意，让那一排排冷硬的石块仿佛都被柔化了几许。

　　任由海风里的盐分逐一腐蚀过的青灰岩石，只随意的一眼便能分清哪一块是新，哪一块又上了年头。

　　靠近海岸的那一排完整无缺的石块都是今年新添的，连颜色也要更为深沉。

　　还未走近，就能在老远看见末尾的那一座墓碑旁靠坐着的黑发青年。不过即使恰巧被石碑遮挡，没有看见，也能在走至足够近处时发现他的存在。

　　肆意的哭声混着海风里的腥味，仿佛都能在嘴里尝到那又咸又涩的悲哀。

　　中也牵着梨香的手，紧了紧，青年的位置，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着了黑色肃穆正装的男人眯了眯眼，脚步也停在了距离墓碑的百米之遥，足够安全的位置。

　　手捧白色雏菊花束的梨香也跟着他停下身形，仔细分辨着青年的轮廓的同时，思索着是否该打扰他那正处于宣泄之中的情绪。

　　亚莉莎的档案里，并没有这一位的存在。

　　那么可能性其中之一，便是他抹消了自己与亚莉莎有关的一切情报，而现在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至少已经亲密到了某种会触动心灵的地步。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横滨，可不多见，至少在梨香手里，还没有能把自己的存在抹得如此干净的人，除非……

　　「应该是组织的人吧。」她低低说了一句。

　　一阵海风刮过，黑色洋裙的下摆吹拂起层层涟漪，也吹得她手中的雏菊飘落了几瓣白色小小的花瓣，黏在裙摆的边缘，像是点缀其上的花朵纹样。

　　「就算是组织的人，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尤其是那些连事先招呼都不打，就在这里蹲守我们的人。」

　　中也没有压低音量，扣住她手指的手也更紧了些许。

　　「梨香小姐，让我去询问一下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朝夜面无表情的说道，正欲上前，却还是被梨香出声阻止了。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朝夜，你去墓园外面守着吧。」

　　女孩得了命令，便转身离去了。

　　应该是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哭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没入了虚无，青年拍着身后的尘土站了起来，也转过身朝他们这边望过来，面上已不再有半分悲伤。

　　白色的手帕跟着双手一同插入了黑色西裤的口袋中。

　　直到走近了才真正看清青年的样貌。

　　阳光下的黑发反射出黯淡的酒红色。看着是20出头的年岁，身高目测至少有175公分，订制的黑色西装光看做工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

　　一双石榴石般清透的紫红色眼眸，阳光帅气的脸，很容易让人忽视掉他眼中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干练和锐利，此刻红润的薄唇唇角却挂着笑，如果不是眼圈微红，根本想象不出刚才那悲怆的哭声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一个能如此之快的调节自己情绪的人……

　　绝不是一个能够轻视的对象，至少在中也眼里，这个人，绝不像他笑得那么无害和单纯。

　　「抱歉，这位是津岛梨香小姐吧。我叫樱川……」

　　青年脸上浮现出了歉意。

　　只是中也抢在梨香松开自己手之前，就率先松手，上去握住了他朝着梨香伸出的手，湛蓝的眸子里满是警告，握手的力气也不知不觉地加重了。

　　自称樱川的青年当下皱了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抽回手……

　　「我叫中原中也，请多关照。」

　　梨香有些憋不住笑。

　　别人刚才还在亚莉莎的墓碑旁哭得那么大声，中也这是全当没听见。

　　「是金融部的樱川早见先生吧。看起来，可不像只是来扫墓的。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嘶——不愧是第一体术师的中原中也，我感觉手骨都快断了。」樱川早见龇牙咧嘴地甩着被捏红了的手，并没介意中也那不加掩饰的醋劲，说道。「津岛小姐记性真好，我们好像只才见过一次吧。还是在公司的年会上。」

　　「樱川早见……这名字好耳熟……」

　　中也摸着下巴，开始翻着脑中的记忆，他很肯定自己最近是有看到过这个名字的……

　　「那位干部『大佐』的……孙子？！」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回忆，毕竟龙头抗争末期，会由他和太宰最终消灭白麒麟的组织，干部大佐的死可以说是一个触动他们行动开关的契机。

　　但不知为何这位干部的长孙却一直在组织里没有太多的名气。

　　记忆中曾听红叶姐笑着说过，老爷子一提起孙子就吹胡子瞪眼的骂那个叛逆过头的臭小子不肯回组织干活，偏要去读书，可是当他又说起孙子考上了东大，明明是不满的态度，脸上却爬满了任瞎子都能看出来的骄傲……

　　只是那样一位率性而强大的异能者，却最终还是倒在了前线。

　　至此樱川早见的求学之路就停止了，放弃了东大的修士学位，在森集团的金融部一路爬到了管理高层，在龙头抗争后的短短3个月不到就凭实力争到了一个干部候补的位置。

　　如果老爷子还在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中原先生的记性也不错嘛。」

　　樱川早见笑着低头看向那头亮橙色的卷卷的头发，手有点痒，但是如果控制不住摸了猛兽的脑袋，恐怕就不是断条手臂这么简单的了……

　　「樱川先生和亚莉莎是什么关系？」

　　虽然能猜到个大概，但梨香还是想补全她的情报，亚莉莎的人际关系图上这条暗线被人为的剪断了，这样的漏洞不应该出现在她的情报小组中，否则很可能会成为行动失败的致命因素。

　　「如果我说是普通朋友关系，你们肯定也不会相信。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许我早该告诉她，可能她就不会死了。」

　　紫红的瞳仁黯淡了下去，他掩饰得很好，可也逃不过梨香和中也的探究，何况他从一开始出现在这里，这层关系就已经很明朗了。

　　「至于其他更多的，那都是属于我和亚莉莎的秘密，说出来的话，那就不能称之为秘密了。」

　　当事人看来是不愿意透露更多了。

　　其实也没有问更多细节的必要，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已经诉说得够多了。

　　「我了解了。那么樱川先生的目的呢？」

　　「藤井红丸和久留美的处置权。」

　　「你花了精力获取我们的情报，就为了个处置权吗？何况樱川先生已经向首领提出了申请吧。」

　　「确实如你所说，但人是你们抓回来的，所以处置权由你们向首领提出的话，我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嗯……中也，你觉得呢？」

　　梨香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男人，他们最初的目的并没有抓捕藤井红丸这一项，毕竟利用他来做交换可以从藤井产业手中获取更多的利益，但中也很坚持。

　　他们三人中也只有梨香与亚莉莎有过一些交集，也仅是探店时的点头之交。

　　可说到底如果连自己人都守护不好，那还有什么脸面成为让部下甘愿交托性命的管理者。

　　这次放过了藤井红丸，将来就还会有其他人敢于挑衅港口黑手党的威严。

　　于是他们打了赌，如果藤井红丸有哪怕一丝对于杀了亚莉莎的懊悔，他们也可以选择Plan B，但他最后还是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樱川先生打算拿什么作为回报呢？」

　　中也弯起嘴角笑了。

　　他本来想亲自处理藤井红丸的，但看来有些人比他更迫不及待的想要那人渣生不如死。

　　「无论情报还是战力我想我都不如二位，但是理财方面，可能还是我更擅长一些。藤原金融集团2%的原始股份不知道梨香小姐有没有兴趣？」

　　「樱川先生好大的手笔，不过诚意很足。本周内，我想你应该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约会了。」

　　樱川早见微微点头，在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却被再次叫住了。

　　「对了。请稍等一下。樱川先生，我想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你。」

　　男人愣了下转过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在下一秒看清了她摊开掌心里的饰物时，差一点就无法再维持住他的从容不迫。

　　银白的项链串连起一枚小小的银戒，没有华丽的宝石镶嵌，只是一枚普通的银质指环，在指环的内圈刻印着一连串的字母——Hayami。

　　紫红的漂亮眼瞳被长翘的睫毛掩在了一片阴影中，海风吹散了他将空气填充进肺里的粗重吸气声。

　　「谢谢。」

　　第二次道谢显然填入了更多的真诚，他从她手心里接过项链，小心的放入了西装的内袋中，贴身放好，弯腰行了礼之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中也牵起梨香的手，握在掌心里，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

　　两人顺着樱川早见离开的方向一直看着，直到远方有个亚麻色短发的女孩子快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走到了男人身边，递上了一瓶奶茶，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便与她一同走了。

　　「中也……」

　　「嗯？」

　　「不……没什么了……我们走吧。」

　　梨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男人的背影，心情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没人能保证未来，她也一样，更何况他们所处的环境，很多时候，生死也不过就是一线之隔。太宰说想要在这黑雾中通过死亡看清生存的根本，可何尝不是越走越深，越走越看不清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才会被身边这团燃烧着的火焰所吸引吧。

　　她不敢去想，假若有一天，他或者她，独自离开这片墓园的画面会是怎样的一场悲哀。

　　从她拥有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结局，可即便会被焚烧殆尽，她也已放下了所有顾虑扑向了他。

　　「别多想了。」

　　中也不是不懂她，在这最为接近三途川畔的彼岸，任何承诺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唯有握紧她的手，希望能传递一些温暖给她。

　　即便强大如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珍惜当下了。

　　♂ ♀ ♂

　　案子结束后，中也替两个懒人提交了最终的任务报告。

　　森首领对于这件事能够解决得如此之快而感到欣慰的同时，最终的结果也令他相当的满意。

　　「中也君，藤井红丸和久留美的处置权是你们与樱川君达成了内部协议的结果吗？」

　　「是的，Boss。」

　　坐在宽大红木办公桌后的森鸥外看着手里的报告书，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那我明白了。处置权就交给樱川君吧。」

　　钢笔刷刷地在报告书上滑出流畅线条。

　　「这个案子做的不错。」

　　「谢谢，Boss。我这里还有一份策划想请您过目。」

　　中也面带微笑地提交上了一份厚厚的策划书。

　　让森鸥外都有些意外，只是当他翻开了黑色封面，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似地换上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两个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默默地相视一笑……

　　♂ ♀ ♂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下午。

　　宁静的夏天，烈日洋洋当空，碧绿的庭院里除了声声蝉鸣之外，还有添水那极富规律的叩击声，为围拢在一众青山碧水间的和式庭院中的一隅茶室增添了几许禅意。

　　庭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的摆设都能看出设计师的用心。

　　竹帘拉起，四面通透的茶室内也不带一丝暑气。

　　围拢一圈的男生们轻声闲聊着，一边看女孩子们展示自己的茶道。

　　但也有人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

　　太宰一身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软垫上，一手托腮，既不想说话，也不想搭讪。

　　心情恶劣的他满脑子都是——他竟然被中也摆了一道。

　　本以为是与其他直属企业干部的茶会，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

　　这哪是干部茶会，这分明就是联谊会！

　　而那群穿着各色鲜艳和服的女孩子们之中更是有两位熟悉的面孔。

　　一位是藤原家的大小姐藤原英里奈，在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紫眸不经意地转向姗姗来迟的太宰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曾经相交的几次，带给她的难以磨灭的恐惧，导致身体都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然后才压制住地回复了镇定。

　　另一位是最近才见过的藤井家的小姑娘藤井紫阳，鸡血石的红眸没有半分温度，看上去冷冷清清的精致瓷娃娃，对于太宰的到来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情绪来，应该也是出于无奈才被家里逼着来联谊的。

　　其他剩余的几位也都是大手企业社长或者是董事家的女儿，她们的背后自然就是各自的家族势力。

　　森首领的意图已经相当的明显了，由尾崎红叶干部亲自操办的茶会，其目的不过就是想把组织里年轻有为的干部候补给推销出去，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来这里参加茶会的同期之中，就只有中也不在……

　　搞得太宰现在很想砍人。

　　不过中也如果在，他肯定也想砍人……

　　实在坐不住了，太宰寻了个上洗手间的烂借口，悄悄地溜往了庭院另一边的后花园。

　　想从正面正大光明地离开有点困难，毕竟尾崎红叶就在这处与庭院的主人会面，她的部下守在了大门口，时间没到，他根本踏不出去这个地方，而目前仅存的高级干部尾崎红叶自然是组织里最不好招惹的女人……

　　绕过草坪和假山，四下无人的花园里，太宰几步跑到了围墙边，没想到从假山的另一侧也转过来了一个人。

　　四目相对之下，莫名其妙地就生出点革命友谊来……

　　青色鹤纹和服下的青年，微微卷曲的黑发里隐隐透着酒红色，一双石榴石的紫红眸子骨碌碌转着，也正打量着太宰。那浑身痞子一般不着调的气质和如今准备爬墙跑的太宰多少都有点同类的味道。

　　「樱川早见。」

　　「太宰治。」

　　互相交换名字是因为两人刚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都根本就在走神，完全没有在意茶室里的人都是谁。

　　虽说较真起来同期的干部候补之间，由于竞争关系肯定是都认识的，只不过互相之间的交集不多，而这两人也都是懒得在这种场合去关心其他人的存在，只想着早一点开溜，好尽早解脱。

　　「搭把手？」

　　目测比自己稍微高上一个头的男人看起来可以成为很好的工具人，太宰厚着脸皮直接提出了要求，毕竟会出现在这里的，和他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你上去之后跑了，我不就亏了吗？」

　　这处庭院的围墙建得太高了，周围也没什么可以踏脚的地方，搬石头又太沉。

　　樱川早见的异能传承自爷爷，虽说是个强力的异能，但在他手里用起来动静太大，且并不太适合用来爬墙。

　　搭人梯确实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他也是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人。

　　「如果耗在这里，我们谁也别想跑了，所以有必要建立一下最基本的信任。」

　　「你说的没错。那你在下面，我保证拉你上去。」

　　「嗯……这可很难办啊。我比你瘦太多，万一被踩骨折了，你一定会倒霉。」

　　「虽然我看起来结实，但这都是虚有其表。」

　　「可是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忍心让一个伤员做垫脚石吗？」

　　「如果我的情报无误，首领直属的太宰治浑身的绷带应该就只是装饰品吧。」

　　「那你应该把提供情报的人拉出去狠揍一顿啊。首领指派的可都是危险任务，我三天两头进医院都是常事。比如后背的刀伤啦……手臂骨折啦……大腿肌肉拉伤啦……等等……」

　　两个男人从身体素质一直磨磨唧唧地搞到前辈后辈的主次谦让，仍然没能解决由谁蹲在下面让对方踩着肩膀翻上围墙的问题。

　　太宰突然就有那么一瞬间念起了中也的好，如果对象是他，恐怕十几分钟前，他就已经在围墙的另一边，而把中也留在围墙的这一边了。

　　可惜……

　　一把横插进来的大太刀在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间隙，刷的一声，深深嵌进了他们之间的石墙正中心，瞬间没入三分。

　　「你们两个小鬼，这是想去哪啊？——」

　　充满威严的女音霎时响起。

　　立于假山顶端的声音来源，更是在两个男人的头顶投射下一片青黑的阴影。

　　背光的艳丽女人一身赤红和服，整个人被阳光照射得如同降世的神祇，眸中的冷肃杀气更是毫无保留地扩散开来。

　　——真是糟糕啊！

　　无论是太宰还是樱川都在这一刻的内心飘过了那么一句话。

　　而他们的跑路计划也在两人互不相让下磋磨掉的时间里，彻底化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