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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海上 ...

  •   手腕上勒出的红痕是在数次弯腰取发夹时弄出来的,并不太疼,只是因为刻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上,让那条反复摩擦到有些破皮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可怖。

      这点伤痕并不算什么,头晕恶心想吐的反应还残存在身体里,导致每次向前弯下腰都会忍不住干呕几次。

      也因此躲过了守卫怀疑的视线。

      将从发间取下的黑色细长发夹圆润的一头夹在指间,打磨处理过的尖锐部分插进锁孔。

      『只差一点点了……』

      细微的咔哒声让苍白的脸上展露了一瞬愉快的笑容。

      守卫在十分钟前已经来巡查过了。原本的四个人也在突发状况后减少到了一个人。

      这是个机会。

      只是刚刚升腾起的希望又如海浪卷起的泡沫般破碎了。

      走廊里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和那熟悉的打开保险,子弹上膛的声音。

      『……来不及了吗?』

      拼尽了全力站起身,向前跨出几步,活动了一下手腕,力量不足,但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门突兀的被打开了。

      男人的表情在惊讶的瞬间转到了狰狞。

      黑洞一般的枪口。

      无路可逃的狭小空间。

      『谁来……救救我……』

      ♂ ♀ ♂

      「梨香酱——」

      「梨——香——酱——」

      梨香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向那听着颇为轻浮的声音来源。

      满眼只有那头黑色蓬松到凌乱的头发,她有些想把那些乱翘的毛发拉直。

      伸出的小手快得只有一道残影。

      揪住了其中一缕,用力拉扯住,接着是一声惨嚎和语速快得像枪械训练场里那些不停发出突突突的短机枪一样的抱怨。

      「疼疼疼!梨香酱快放手!头发要被揪掉啦!我要秃了啊!每次烧糊涂了就揪我头发,这到底是谁遗传给你的坏毛病啊!」

      揪着头发的小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温柔地握住了。那温度像冰箱里嵌在冰格中冻久了的冰块。

      梨香反手抓住了那抹冰凉,拉过来好好地盖在了自己额头上。

      然后又闭眼睡了。

      「……你确定她这是没事了?」中也皱着眉,硬挤在太宰身边,看着在床上脸色红润,但一直反反复复发着低烧,几乎没有睁开过眼的少女。

      从他们带她回家之后,这已经是又过去一整天了。

      他很焦虑。

      他和太宰做了事后处理,地下室的守卫被补了几枪,梨香身上染满血的衣物也都一把火烧了。

      再然后找了医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梨香的基本身体状况,医生说有些低血糖、疲累过度……但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可是他总有种感觉是梨香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身体可能是没事了,不过……」太宰捂着梨香有些发烫的额头,刚刚还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表情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不过你还赖在我家里干什么?恬不知耻的蛞蝓。」

      「如果我没记错,混账鲭鱼你不是早就被梨香扫地出门了么?所以现在这可不是在你家。」

      「呵呵,那就麻烦你好好的回我们家待着去。」太宰还刻意在『我们家』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噎得中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你这混蛋……」中也刚出口的话被太宰一爪子堵住了,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正掐住他的脸颊,捂着他的嘴。

      随后在他用力几乎想掰断那只爪子时,就看着太宰用另一只爪子夹出了西装内袋里的手机,翻开,来电提示——『森』。

      然后中也收到了一个眼神警告。

      ——『你要是敢对梨香做些奇怪的事情,我就让你在忘年会上穿女巫服跳神乐舞。』

      当然一个眼神不可能表达出这么精准的意思,那是太宰加上的唇语强调的。

      中也轻嗤一声,回答了一句『啰嗦,我知道了』之后,两人各自松手,太宰就出去外面接电话了。

      梨香睡的不太安稳,双眸紧闭,时而皱眉。

      额头上的冰凉源不见了之后,睡颜显得更焦躁了。

      家里的退热贴在上一次太宰发烧时就用得差不多了,一直没来得及补货,最后一张在刚刚失了效用之后,也被太宰扔进了垃圾桶。

      新买的还在来的路上,嗯……在刚刚下班挤着地铁的秋山的公文包里。

      中也试着把自己的手贴在她额头上,却因为手心太暖,被惨遭嫌弃的一把扯了下来。让少年清澈的眸子里蓄满了忧伤。

      于是不甘心的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抓握在了手心里。

      「梨香……快点醒过来吧……」少年喃喃的低语着。

      ♂ ♀ ♂

      那是灵魂被剥离身体的虚无。

      空无一物的黑色空间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所以我之前经历的就只是一场梦吗?』

      『结束的如此突然。』

      『也是啊……并不是我有所留恋,梦就不会结束的。』

      蜷缩起的身体是缺失安全感后保护自身的姿态。在这虚无缥缈的失重的黑暗空间里无用地闭起双眸,陷入的是另一种拒绝恐惧的黑暗。

      然而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厌恶的充满丑陋腐朽欲望的世间仍保持着名为眷恋的情绪。有着一丝温暖的思念铺满了整个胸腔,最后涌入了心脏的位置,像流下瀑布的水滴被洒向了虚无。

      因为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我这是死了吗?』

      感官的复苏亦如之前黑暗的来临那般突兀,刺目的光亮、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舌苔间的苦涩、毫无预兆的痛楚翻涌而来,在四肢百骸蔓延,痛彻入骨髓。

      血肉翻滚着快速的生长,在痛楚之上带着难以忍受的麻痒。

      疼痛到连呼吸都被迫停滞了。

      如果不是窒息到令大脑缺氧,身体紧绷僵硬无法动弹,她很可能会立刻用手插进胸腔,将所有痛楚的来源撕扯出体外,好结束这一场非人的折磨。

      ——『所以……我为什么没有就此死去呢?』

      ♂ ♀ ♂

      「梨香……梨香……醒醒……」不同于之前的,是轻柔的呼唤声,渐渐在耳边响了起来。

      猛然睁开的鸢眸里蓄满了水光,枕头两边都是让人不舒服的湿润感。

      眼前遮住了天花板的那双蓝眸里充斥着焦虑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漂亮的略显稚嫩的脸上堆满了自责。

      她没有说话,就是静静的凝望着他。

      中也在见到她突然醒来时,有些慌神,手忙脚乱的取了纸巾给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好在她没有再继续哭了。

      懊恼着自己太过笨拙,猜想着她是不是梦见了之前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以至于又哭的那么伤心,想安慰她却又无从下手。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光是要写的提交的任务报告书就让两个少年根本没有合过眼。事实上因为这次的事件,他们之前就已经熬了不知道几个通宵。

      加上梨香一直昏睡不醒的特殊状况,森首领特别允许了他们在家里写报告。

      「给我留一杯水,我想一个人待着。」那声音嘶哑的不像她自己。

      梨香转过身,瑟缩进被子里,把中也刚要说出口的关心的话语挡在了背后。

      而他伸出的手,也堪堪停在了半空,又无力地慢慢垂下。

      ♂ ♀ ♂

      「嗯……高濑会那边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那么任务结果就是这样。报告应该在今天晚点时候就可以完成了。我明天早上会亲自交到首领办公室。以上。」

      太宰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走回梨香房间门口,就看见了一脸灰败失神的中也靠在门边,嘴上叼着烟,但是没有点燃。

      梨香讨厌烟味。

      太宰曾在会议室里见到过因为抽烟而被梨香狠狠教训的中也。

      因为连续熬夜,动作自然的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夹在唇间的烟草,刚吸了一口就被人用上了膛的枪指着脑门,还没来得及吐出的烟圈也因此一口呛进了喉咙里,咳到眼尾泛红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学着抽烟的傻小子……

      嗯……想必那段记忆对于中也来说相当的惨痛。

      「被赶出来了啊。真是没用的家伙。」太宰双手抱胸,笑得幸灾乐祸。

      「她说想一个人待着。」中也叹出一口无形的气,手指夹住嘴上叼着的烟,又放回了烟盒里。低沉的声音里具是无奈。

      「反正你也没用了,回去写你的报告去。我来照顾她就行了。」

      「……我的早就写完了啊!」

      「我那还有一半。」

      「你那一半关我什么事啊!」

      「我还要照顾梨香酱!作为搭档的你,自然要负责写完全部啊!快去吧!明天早上要交哦!」

      「……你这混蛋!」

      在踹向太宰的脚未命中太宰那柔软的腹部,而是命中了他身后的墙壁之后,头顶冒着看不见的缥缈青烟的中也一脸不爽地到客厅里码报告去了……

      为什么不回家去码,因为他不乐意。

      ♂ ♀ ♂

      太宰这人一般来说是不喜欢敲门的,哪怕被梨香揍了无数次也学不乖。

      不过现下特殊情况,他也不想再额外刺激到梨香,所以就轻轻的扣了两下门扉,意料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虽说当事人执意要独自一人安静一会,但他觉得这种时候放任她一个人,可能会出点什么无法预料的状况。

      某些体验,一次就够了,再多来一次,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发什么疯,做出多么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就像这次无视了黑手党的禁忌,对组织成员以其家人为要挟逼供……虽然森鸥外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都默许了他的种种行为……

      随后是他们带着人铲平了高濑会的干部据点,连干部本人和他配合多年的搭档都一并歼灭,整个据点无一活口。这件事让横滨地界的各大势力都开始有了他和中也这对年轻搭档不择手段行事狠辣的风评。

      当然这些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够。

      如果不是森鸥外说这样的结果已经可以了,之后对于所有人的处罚,由他召开干部会议来决定的话,连自家那位先代派干部,他都已经拟定好了最适合他的结局,连墓碑都替人选好了。

      太宰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心情,转动门把手,自顾自地走进了梨香的房间。

      床上那一大团正散发着明显的抗拒之意。

      「梨香酱。既然醒了就起床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伸手拍着那团拱起来的被子。

      「走开。」

      如果不是隔着被子,太宰的手现在应该被狠狠打开了。

      「啊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的,梨香酱怎么能对哥哥这么凶呢!」

      带着委屈的假音毫无诚意。

      「你只是需要有我这个存在罢了。既然已经确认了我没像你一样染上自杀的癔症,你就快点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

      房间里静默了数秒。

      梨香唯一的遮掩被粗暴地掀开。

      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钳制住了她企图反抗的手腕,压制在了头顶。

      手指强硬地掰过她的脸,逼迫着她面对自己。

      「从小时候起,梨香一次次的救我,别说是因为喜欢我才做那样的事啊!我可是会恶心吐的。」太宰弯着腰,贴近梨香的脸颊,冰凉的呼吸就吹拂在她耳侧,惹得少女一阵战栗。「因为我们可是一样的人啊!梨香。」

      「不是!我和你才不是一样的人!」她几乎是用吼的喊了出来,像是在强调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我们可是同一根脐带上结出的果实。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梨香与我有着这种恶心到令人想吐的相同的本质。有着相同根源的灵魂。说到底梨香也只是不想失去我这个根源而已。因为我死了,梨香可是会寂寞的。」

      太宰的语速不快,缓慢清晰地一字字敲打着她的心脏,说话时的森寒气息像毒蛇在耳边吐着信子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太宰光是这样不干不脆地活着就让我很困扰啊!你根本不懂死是什么,总是装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了!你根本就是个成天想撒娇长不大的小孩!我才和你不一样啊!你这个讨厌鬼!」

      梨香忍不住叫骂起来,可她的语气却越说越无力。

      「梨香可真是爱撒谎,扮演着各种角色,讨好着世人,就为了证明自己和我不一样,为了不让人发现你对这个世界怀着那样深的厌恶。可你看看清楚,我们到底有哪一点不一样?」

      太宰抬起头,那只鸢眸里倒映着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还有一双一模一样的鸢色瞳仁。

      「我和太宰不一样。」她的眼角滑过泪滴,像被破开了胸腔,将一颗完整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一般丧失了挣扎的欲望。「我是真的想要活下去。」

      太宰看着梨香满是痛苦的表情,像是失去了继续纠缠的兴趣,垂下眼角,松开了禁锢,拉过被子替她轻轻地盖上。

      站起身,便转身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那就活下去吧。妹妹。」他在离开前淡淡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 ♂

      晚饭时,秋山带来了常备的药物和便当,因为会做晚饭的人,一个病倒了,一个被报告书缠住了。

      不过当梨香走出房门时,三个男性生物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至少她不再窝在房间里不肯见人了。

      就算看太宰的眼神像在看垃圾,看中也和秋山像在看空气……

      只是她默不作声坐到餐桌边见到面前的那份鳗鱼饭便当时,露出了像是看到太宰一样的恶心到想吐的表情。

      过了几秒钟后她就真的站起身去卫生间呕吐了起来……

      「梨香小姐她是对鳗鱼过敏吗?要不我把烧肉便当换给她吧。反正我还没有动。」秋山推了下眼镜,脸上有些自责,便当是他在超市里随便挑的,他的上司在电话里只说了自己要蟹肉炒饭……

      「我看她是因为鲭鱼太恶心,所以开始对其他鱼类也感到恶心了。」

      「蛞蝓脑子懂什么。你蹭完饭就赶紧滚回去。」

      「她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去。你这混蛋根本就不会照顾人。而且发生这种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嗯……太宰大人,确实不会照顾人,所有的生活天赋点都点在了缠绷带上。他不在本部的这几天,办公室和会议室都特别的整洁。』

      「哼,想图谋不轨的话,能不能别找这么烂的借口。」

      「我没找借口好不好,这是事实!」

      『中也大人,这借口确实很烂,想赖在女孩子家里的意图都写在脸上了。』

      就在太宰和中也斗嘴的时候,梨香已经出了卫生间,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然后拿着一枚封好的白色信封走了出来,站到了秋山的身后。

      「秋山君。」梨香的声音轻柔的有点虚弱。

      只是秋山还陷在内心的吐槽役中无法自拔,没能听见。

      直到两道充满危险的视线投注到了自己身上,让秋山的神经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

      「秋山君。」梨香又喊了一声。

      「啊!梨香小姐。」秋山像是中了傀儡术一样,立刻站了起来僵硬的转过身。

      「有件事想拜托秋山君。」

      「好的,梨香小姐。想要我做什么事情都没问题。」秋山下意识表忠心的话刚说完,就觉得后背被狠厉的两道目光,扎了个透心凉,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这里有封信,麻烦回去时帮我寄出去。」梨香递上了白色信封,然后歪着身体,看向秋山背后一左一右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开始假装吃饭的两个少年。「如果有人企图偷窥信的内容的话,就告诉我。封蜡如果坏掉了的话,就会寄不到的。」

      「梨香小姐,这封信好像没有写地址。」秋山双手接过信封,信封正面只贴上了几枚邮票,写了一个名字。

      「没事的,投进邮箱就好,那位先生会收到的。这件事就拜托秋山君了。我先回房了。你们慢慢吃。」梨香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的,梨香小姐。」秋山回答了一句,刚想把信封装进公文包里,就被一只手抽走了。

      「朝雾先生……」太宰念出了信封正面的名字,又翻转到了信封背面,封蜡上盖着一个奇怪的图形章。

      「那是谁?」中也凑过头也看清了信封上的名字,但印象中梨香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

      「不知道……」太宰将信封举到了半空,对着白炽灯照着想要看看里面的内容。

      「居然还有你这个死妹控不知道的人存在?」中也的表情已经上升到了震惊。

      「太宰大人,梨香小姐刚刚说过不可以……」秋山很想把信封取回来,但是他那脾气古怪的上司,他根本不敢得罪,虽然梨香小姐发脾气的话,他也顶不住……

      「我这是担心梨香酱去私会什么野男人,她那么单纯,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太宰那句话槽点多到秋山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更可怕的是连与太宰完全不对付的中也都跟着在那里点头……

      ♂ ♀ ♂

      是夜,再被不知第几次的闪回噩梦惊醒后,梨香离开了卧室,没有什么意外的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睡得也不太安稳的少年。

      他只是盖了层薄毯,在这样的秋夜,应该会有些冷吧。

      她在客厅的入口,离着一些距离注视了一会,少年的睡颜与那日悲戚的脸重叠在了一起,连带着见到他之前的死亡体验又席卷上了胸腔,让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努力深呼吸想要将记忆放空。

      许是中也本就浅眠,在听到动静之后,就立刻睁开了眼。

      即使在黑暗中,那双明亮的蓝色眸子也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厅入口颤抖着身体几乎站立不稳的她。

      掀了毯子,几步奔到她面前,顾不得会不会被她推开,结实的双臂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将她拥进了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中也轻柔地,重复着这句话。「别怕……」

      煎熬的过程像潮水一般慢慢褪去。

      中也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如此脆弱不堪的样子,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的。

      那一天的事情,像烙印一样被刻在了灵魂里,时不时的冲破记忆让痛苦在眼前不断的轮回。

      只穿着薄绒睡衣的她,身体冷得不像活人,哪怕是他比一般人偏高的体温,都好像没有办法让她快速暖和起来。

      等到颤抖停止,可怖的回忆散去,大脑恢复了清明,才感觉到被一个灼热的胸膛抱了许久,鼻腔中的气息干燥温暖又让人安心。

      潜意识里的贪恋,在自我意识回笼之后,理智开始产生抗拒。

      「中也,放开我……」她想推开他,但现在的她浑身虚软地根本使不出力气。

      「抱歉……你没事了吗?梨香。我扶你回去吧。如果是想喝水的话,我去给你倒。」中也感觉到了她那点无力的挣扎,于是退开了一点,但双手还是小心地扶着她的肩膀,怕她摔倒。

      「我没事。中也,你不必一直守在这里的。回家休息去吧。」她抬起手臂推拒着他的胳膊想要彻底脱离,他的手的温度热得烫人,肩膀上隔着衣物,都仿佛要被灼伤。

      「不用担心我。现在最需要人照顾的是你。」

      「那天的事情和你无关,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她推不开他,只能换了其他的方式。「我不需要你照顾。不需要你的内疚。更不需要你的同情。不管你怀着怎样的心思。我都不需要,你明白吗?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不行。我知道你现在只想推开我。但现在不行。」少年执着起来,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拒绝,只是反复强调着自己的想法。「等我确定你完全好了。我会保持距离。所以现在不行。」

      「如果是我之前给了你什么错觉。对不起!中原先生!」

      「和那些无关!梨香!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一直没有进食让她光是喊了那么几句就开始气息不稳,就算精神上拒绝,可她现在也的的确确需要人照顾……

      中也在她沉默后,也没再逼迫她,只是完全不顾她的挣扎,强势的把人横抱起来,送回了房间,看着她喝下一杯水之后,确认她的状况无异,叮嘱几句有事一定要喊他,即使被当做空气无视,也没有在意,转身回了客厅。

      这一夜,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失眠了。

      ♂ ♀ ♂

      之后,梨香除了基本的需求之外,再也没有同太宰或是中也多说过一句话。

      他们知道她需要时间恢复,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会需要几年,但不管怎样,她没有轻生的念头,两个人就已经安心了许多,可也根本无法懈怠。

      除了必须要两个人同时外出的任务,他们会请住在隔壁的姐姐帮忙看顾她之外,其余时间都会留一个人在家里。

      那一日的画面如梦魇一般的缠绕在她的身体里挥之不去。

      每一次发作就像是再度体验一次生死交错,而这样的记忆闪回,有时候一天两三次,有时候一天数次,更不用说午夜梦回时被一次又一次的惊醒。

      好在这样痛苦的生活,在持续了一周后,她等来了先生的回信。

      找了个借口支开了太宰,梨香换了一身简洁的连衣裙披上驼色的长风衣就出门了。

      本应该替梨香去买日用品的太宰,在楼道间听见了开门声,微眯起的眼眸,在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他几步晃到了中也的公寓门口,咣的一声就打开了门。

      因为通宵任务累得回家直接倒床就睡,于是在早上刚刚起床洗完澡正吹着头发的中也,还以为被什么敌对组织的人杀上门了,顾不上衣服没穿就裹着一条浴巾旋风一样从浴室刮了出来,看见是太宰这个惹人烦的家伙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

      「小矮子你怎么衣服都没穿。快点!那个野男人出现了!」太宰的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说的好像梨香马上就要去跟人私奔一样紧张。也不管中也被他一句话说懵了,冲过去就一把扯掉了中也的浴巾把人往房间里拖……

      「我靠!你个死变态啊!你想干什么!」被太宰抱着腰往房间里死命拖的中也,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现在两只手都不知道是应该捂脸,捂住自己的要害,还是应该先把太宰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我对你这蛞蝓一样的身体可没兴趣啊。快点穿衣服!等会梨香走远了就追不上了。」太宰把中也上下瞄了一遍,嫌弃的眼神就像在看过期了的蟹肉罐头。

      「……2分钟。等回来再揍你。」考虑到事情的优先级,中也在混乱的状况中恢复了理智,一把甩开太宰箍在腰上的胳膊,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踹出自己的房间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 ♂

      两个少年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都戴了棒球帽和墨镜,穿着平时很少穿的常服。太宰在中也看变态一样的眼神中掏出了追踪器,他在梨香的大衣衣摆的缝隙里都塞了定位装置,简直是丧心病狂。

      幸运的是梨香一路上都没有发作的迹象,不然他们俩估计就藏不住了。

      「刚才就一直想问你跟踪梨香的技术怎么这么娴熟。」中也压了压帽檐,用着只有他和太宰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

      他们现在正坐在一间地处僻静,装修颇有情调的咖啡店的角落里。

      过了早餐时间的这个点,咖啡店里没什么人,梨香一个人独自坐在斜对面离他们不远的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看着窗外,看样子就是在等人。

      「梨香酱从小就很有人缘。幼稚园时,有那么几个跟踪狂总是喜欢偷偷跟在她身后,想知道她住在哪里,作为哥哥,当然要给他们点教训了。」太宰一脸的义正言辞。

      「……喂!这么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跟踪狂吧!」中也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道。他感觉自己要给太宰的死妹控属性增加到更高的接近变态的等级才行。

      「你懂什么!哥哥保护妹妹有什么不对。」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中也,太宰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梨香的背影。

      「别给自己的变态行为贴上正义的标签好吗!」皱了皱眉,中也的脑袋朝太宰那边靠了一点,因为他的位置靠里,不歪着头根本看不清梨香的位置。

      但是他那看起来像是脑袋斜靠在太宰肩膀上的暧昧姿势让路过咖啡店落地窗前的家庭主妇们都忍不住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只是当事人根本没什么自觉。

      在等待了约十几分钟后,他们总算是等来了太宰嘴里的野男人。

      那是个穿着和森鸥外类似的医生白大褂的青年男人,修长匀称的身形,有着让两个少年都羡慕的目测1米85的身高,纯黑如瀑的长直发被高高束起一个马尾,脸上大的离谱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但挺翘的鼻梁和弧线完美的下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容貌的不俗。

      只是青年骑着一辆仅存在于过去黑白老电影中的旧式黑色弯把自行车,每踩一圈脚踏板就能发出让车铃都失去效用的嘎吱作响的声音,摇摇晃晃颤颤巍巍,让路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吓得躲到一边,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跟着那辆上了岁数的自行车一同倒地不起。

      让那个青年的整体形象被彻底的破坏殆尽。

      虽然不想承认梨香的野男人居然是个行为古怪的像是汉方医师一样的年轻男子,但梨香在那人出现后一脸欣喜的站起身走去门口迎接的架势,又让两个少年不得不承认,那确确实实就是传说中的野男人……

      「中也,你失恋了呢!」太宰抿了一口咖啡,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惨无人道。

      「滚!胡说什么呢!我和梨香只是朋友。」

      「哦?是么?」太宰看着中也脸上明晃晃的意难平,挑了挑眉。

      或许对他来说比起那个他完全看不透的汉方医师,可能还是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中也更顺眼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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