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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抑郁 ...

  •   “ 我有一个愿望:
      在这个阳光的世界里,
      我只需要花园里的一张椅,
      和晒着太阳的猫。
      我将坐在那里,
      怀揣着一封短信,
      一封很短很短的信。
      这就是我的梦。
      ——(芬兰)瑟德格兰 ”

      如果可以,对的你在十七岁出现,我就默默地喜欢你,保证把你作为十七岁的秘密。
      如果可以……直到——这个愿望真的成了真。
      可能时间刚好,在十七岁遇见你。
      (序)

      唐晚欢欢喜喜从校外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新买的水钻小碎花发饰。进宿舍后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一人,唐晚对面下铺,一个短发女生。唐晚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正从护栏旁边看着唐晚,像一只机灵的小老鼠打探外边世界似的看着唐晚。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唐晚转而瞧了眼已经铺好的床铺,寻思着——老爸去哪里了?

      很快就见唐鹤今拿着抹布进来,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唐晚正握在手里的发饰。

      “手里是什么,多少钱?”

      唐晚忽然有些不敢说话。

      过了几秒,在冷寂到令人起了怯意的一刻,唐晚小心翼翼启唇,“发饰,十……十二……”

      “多少?!”唐鹤今猛然提高音量。

      唐晚打了个冷颤,把目光扫向旁边桌子不敢看父亲。意料之中的是,唐鹤今一把夺过发饰狠狠扔在地上,发饰立马被摔成了碎片。“这么贵你都舍得买?我给了你十五块钱,是让你买吃的!你尽买了个什么没用的东西!送你来学校,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是放在打扮上?!以后就让你妈,把钱扣得准准的,一分钱都不要多给!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唐晚只是觉得自己都读高中了,买一件喜欢的东西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唐鹤今火冒三丈,旁若无人地撂下这些个话,怒气冲冲地端着盆子出去打水。

      唐晚垂着泪瞧着锃亮的白色地板砖上支离破碎的水晶发卡,无法复原……她一片片捡起来捏在手里,紧紧地捏着……

      唐鹤今进屋了。

      唐晚立马把手里的碎片放好在桌子上,害怕被发现什么情绪,或者什么不正确的行为似的。

      唐鹤今端一盆水放下,三下五除二就把木板床的栏杆擦洗了一遍,而后擦窗台……

      窗户开着,窗外的风正一阵阵吹进来,几缕碎发凌乱地随风晃过唐晚湿漉漉的双眼,透过氤氲她看着这间屋子,和屋子里的父亲。

      唐鹤今已经从窗户边走到门口的书柜旁,边擦书柜边自顾自交代,“书以后就放在这个柜子上,这两层我都擦得干干净净了,你和床上坐着的那丫头一起用。床也都铺好了,你还小,但也要学着收拾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把床单铺整齐,床单、被套以后每个月至少洗一次。衣服爸都给你叠好放在衣柜里了,每次穿完,洗干净了,叠整齐再放回去。桌子兜已经擦洗了一遍。你每天下课回来后先擦桌面再写作业。都安顿好了,爸就回去了。”

      唐晚看着唐鹤今熟练地料理着这些生活常事,她一句话也不肯说,目送着父亲下楼。

      刚出门,唐鹤今又转过身来,似乎还不那么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妈也照顾不到你了。按你的想法住校了,就和室友好好相处。”

      一晃神唐晚才发现父亲已经风风火火地回家去了。眼前是空荡荡的阶梯,再没有父亲的身影。她这时候才觉着,突然之间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关上门,唐晚静悄悄地坐下,冷静地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地看着破碎的发饰,拿一个小小的袋子好生装起来,轻轻地放在一叠衣服后边。

      对面床下铺的女孩子,她还是没有说话,兴许是吓坏了。唐晚也没有说。

      新学期就这样毫无计划、毫无预备的开始了。从此唐晚的世界,只有自己、书本、学习、考试、排名,还有从没想过挥去的黯淡无光的感觉。

      排名对唐晚来说,也只像是一记耳光,打在脸上热辣辣的痛。唐晚只恨恨地看着——英语四十,数学八十七(满分一百五),而唐晚当真曾是一个没考过A以下成绩的学生?

      “你自己看你考了多少点分!”
      “看看满篇的红叉,脑袋是个摆设吗!”
      “到底看题了没有!”
      “你听写写得是什么破东西?回去照着书抄一百遍。”
      “不知进取,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女生!”

      被各科老师叫办公室。
      被班主任叫办公室。

      “你看看排名,倒数第一。班级倒数第一就算了,是年级末尾,末尾!你是实验班的学生!背后还有十二个普通班,你是年级倒数!”说这话的人好似气到快要晕厥过去,而站在一旁的唐晚面无表情。

      一个四十来岁的颇有威严的女班主任,永远花哨的印花衬衣搭配阔腿长裤、黑色高跟鞋,带着永远精致的妆容,很规整地坐在椅子上,一个个字重复“倒数第一”的时候,吐沫星子被窗外透进的阳光照耀得清晰而又晶莹。唐晚站着,近视,没带眼镜出来,看不清桌上纸张表格里密密麻麻的名字,不敢启口,更不敢躬下腰擅作主张靠近她。

      唐晚只麻木地站着,心不知早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石头,一颗没感觉的坚硬的石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像任何事都不足以让她为之争得一丝荣光。

      这些攻击性的不忍细想的词句进入她的耳朵,刺激她的神经,以致流下一两滴泪。唐晚怀着羞愧和懊悔挣扎几下,那几秒钟她觉到自己还有稍微一点点的生命迹象。

      “去普通班我觉得都不足以。”班主任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了似的从齿缝间崩出这几个字。气到拿食指狠狠点着桌子上的排名表,像是要把桌子点个坑出来。而后扬手把练习册从二楼窗户扔下去,“自己看着办。”

      每一天,都浸透了颓废疲丧。泪水、羞愤、无法好转。

      从没人,关心过唐晚为何如此。

      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课间操后回教室的时间,唐晚在灰蒙蒙的人潮拥挤的楼道里随着人潮走着,像是水中浮萍,随波而动。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什么期望,已经这样过去了很久了。

      被撞了一下,唐晚抬头看到迎面人群里有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她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眸子里,像是有一汪倒影着月光的湖水,透着忧伤的宁静……宁静,归属,家的感觉,也不同于家的感觉——世界仿佛有一秒钟的静止。

      唐晚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有一秒钟没担忧背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作业。抬起头看看这个世界的感觉,也不赖。她挤出嘈杂的人群站上楼梯,回头时只看到人海里一片的蔚蓝,与往常无异。
      那是唐晚,第一次见他。他好像,有些好看。

      只匆匆一面。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努力学习?”唐晚总是趴在桌上,躺在床上,如此想。
      十七岁,没有一点生命力,她只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存在着。

      像往常一样下晚自习,唐晚还是在回宿舍后洗脚的十分钟里想着自己不能就此放弃,不能不写完作业。但只是躺一小会,一小会就好。瘫倒在唐晚下铺冀雪晴的床上后,夜半两点半被已经写完作业,复习完、预习完准备睡觉的冀雪晴叫醒。“现在落下的功课,欠下的东西,以后总要补回来的。”唐晚半睡半醒间鬼使神差地爬上床,她真的很累,很颓,很丧,很没动力,很没希望,她隐约里听到这句不清不楚的话。

      九月底。唐晚刚刚把药膏涂在额头的一颗痘痘上,就出了门。一路上只觉着额头上有灼热感,后边有一些薄荷带来的清凉的麻木感。这个阳光特别美的秋日的下午,踏入二中的校门不足一个月的她,穿一件白色短袖,带着这提神的味道,穿过阳光下闪闪反光的柳叶和草藤,走过土跑道,路过一个又一个坐成方块状看起来十分规整的班级,停下来,在这格外爽朗的天气里抬头直视着恍眼的阳光,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

      今天,不上课,校运动会开始了。

      唐晚在班级方阵队伍里的小板凳上坐着,对面有个男生就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他在田径场正中间站着,黑色短袖,黑色运动长裤,黑色运动鞋,高高的个子,周身携带着秋日阳光特有的爽利感。唐晚一点儿也不确定是他,但是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他即将参加的是——跳高决赛。

      唐晚戴着牌子跑去看。从一米六到一米七跳高横杆够到半胸膛,到最后跳高横杆近与选手身高持平。唐晚眼前正上演着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体育界大戏——跳高终决赛的最后阶段。背越式、俯卧式、跨越式、剪式,花样纷呈、精彩不断!每一次有对手越横杆时唐晚都不自觉跟着紧张,到他的时候唐晚更是捏一把冷汗。

      但每次起跳前,他都看起来很轻松。助跑,跳跃,完美落地——那一刻唐晚就像得知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似的站在原地欢呼雀跃,拍手叫好!一点儿也没扭捏,一点儿也没迟疑,一点儿也没有后顾之忧,一点儿也没再沉浸过去。不用追问人生的价值,此刻快乐就好。

      观赛的人多是如此,唐晚也很自然表露天性,不怕人瞧见。她只是一个观赛者,与其他观赛者不同的,是唐晚见过那一人,唐晚认得那一人。

      唐晚放开了自己的心,她大声加油呐喊,像个小孩一样因为选手一次安全落地而聒噪大笑,因为他一个忽然的停步而惊一大跳,为看到什么奇特的越杆姿势而笑得前仰后合。

      这场比赛于唐晚,以他最终第三次未跳过横杆而拿下第四名的成绩而宣告结束。而他看起来,还是给人感觉身上洒满了阳光,甚至连头发丝也都散着反光。他坐在旁边观赛了,很平静也很平常的,像刚参加过的是一场练习,一场很普通的切磋较量。

      唐晚也在隔着他好几个人的位置上坐下来,天蓝蓝的。她顺势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薄纱似的云,转过头,朝着他的方向用手比一个相框,框起一幅宁静的画卷。对面有缓缓的风吹来,吹乱了唐晚的头发,几片金色的柳叶随风翩飞过来,唐晚心里漾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生了一种微妙的想法,“你的阳光,可以分一点给我吗?”轻松,这样的感觉好像从来不曾出现在唐晚的世界里。

      好像从来……一直被担忧、焦虑、自责裹挟着的晦暗不明的日子,已经太久了……

      后来唐晚一骨碌翻起来,提早蹦蹦跳跳跑回班级去了。还没到时,就有同学大老远喊着,“你可早点回来呀,我想去卫生间老半天了!”唐晚方才注意到到没有牌子不能乱跑,赶紧递给那同学牌子。看着她“哒哒哒”横穿过草坪,用带点笨拙可爱的步子跑去教学楼的小胖鸭子般的身影,唐晚就想笑。但是好像,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身边人了,从不关心。

      接着,唐晚很认真等着听男子跳高决赛获奖名单的宣布,“第四名,十八班,邬瑞泽。”台上播音员的声音似乎在这个名字过后逐渐浮泛散漫……听不进了,是的,唐晚屏着呼吸重复着,“十八班,邬瑞泽。”他的班级,以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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