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伶仃谣》陆宜安

26、26

　　辞别了萧涧鸣，萧如拭和魏无羡便立刻启程赶往清河，与其余世家修士会合。方御剑至清河城外，空气里慢慢蒸腾起雨水和血腥胶合的味道，一片萧索惨白之象入眼，城里城外皆是堆成小山堆的尸体，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凉风轻轻吹拂着萧如拭宽大的衣袖，望着眼前这般惨淡骇然的景象，不由长长一叹，昔日海晏河清的清河城内惨死的尸体无处不在，无人认领殓回的尸体堆满在墙角处。据说，温晁和温旭二人领着温氏修士屠城，好在有赤锋尊坐镇不净世，这才护的清河周全，没让全城覆没，虽说温氏二子皆亡，但温若寒仍是个难以攻破的强劲敌人。想到这里，萧如拭心中恨意又深了一层。

　　眼前伤员遍地，又不少修士在来往帮衬救治，萧如拭同魏无羡入了一方院子，魏无羡立时着紧了起来，往院子里跑去，一个一个人找寻着，他神情紧张，一口气提拉在喉咙顶，大气都不敢喘。

　　萧如拭紧跟上他的脚步，突地，魏无羡立定在石柱前，眼波惊澜地盯着眼前那位身着粗布衣，但姿容清丽的女子，他嘴唇忍不住翕动，轻轻唤了声:“师姐...”

　　话音刚落，江厌离闻声蓦然回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顿时湿润，如残花败柳的脸蛋很是憔悴，她紧紧盯着魏无羡，不可置信地摇头，“阿羡，阿羡！”

　　萧如拭端然生华的眉眼舒然，见着两姐弟重逢一幕只觉温情款款，她正想向前朝江厌离打招呼，一位满身是血的修士颤着双手抓住她的衣摆，浑是血口子的手，布满血色的眼睛，吃力地嗫喏道:“痛....痛...好痛....”

　　魏无羡和江厌离闻声，突地从重逢的喜悦与眷恋中抽离，二人起身走过来，蹲身在那修士身边。魏无羡目光落在他被划开的腹部，暗红的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袍，他拧眉一看，登时变了脸色，沉沉道:“是傀儡。”

　　江厌离一看那修士腹部那露出肠子的口子，吓得愣住了，萧如拭不声不响地走至江厌离身边，轻柔地抚抚她肩膀，“江姑娘能帮忙去取一些布条来么，还要一些止血的药。”

　　江厌离点点头，起身往药房走去，魏无羡递给萧如拭一个感谢的眼神。二人守在那疼到昏迷的修士身边，萧如拭神色肃然凝重，放眼望去，像他这样被温氏傀儡所重伤的修士数之不尽，只恨她现在不能亲手手刃了温氏走狗，看着众多垂危的仙友，只能干着急了。

　　魏无羡神色也阴沉了下来，“清河城里城外伤者围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几天我也会帮衬着救治伤员的。”萧如拭凝神片刻，才道，“等时机成熟，攻上不夜天是必然的，只是现在我等还未有十足把握对抗温若寒，还是不宜轻举妄动的。”

　　话音未落，江厌离便抱着一堆布条和几瓶外伤药跑来，魏无羡一一接过，方才阴沉戾气神色瞬间烟消云散，他心疼地看着江厌离道:“师姐，你都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江厌离又复泪眼婆娑，“阿澄说你失踪，你不知我这三个月多担心你么。”

　　魏无羡亦两眼是泪，紧紧握住江厌离的手，哭音浅浅道:“是我不好，让师姐担心了。”

　　“没事，你回来就好。”江厌离释然一笑，刮了刮魏无羡的鼻尖，转而望向一旁在替修士缠绑伤口的萧如拭，“怪我怪我，怎么能让阿拭一个人干活呢，我来吧。”

　　萧如拭笑着摇摇头，“你们师姐弟俩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这儿就交给我吧。”她和声向魏无羡道，“还不快扶江姑娘回去歇息会儿？你们呀好好叙叙旧，不必着急回来的。”

　　萧如拭会意一笑，连连道:“去吧去吧。”

　　魏无羡不免心中感动，千言万语皆化作一个有力的眼神，微微含笑道:“这就交给你了。”言罢，他扶起江厌离来，“晚一点我再找你。”

　　江厌离婉婉施了一礼，“辛苦萧姑娘了。”

　　魏无羡搀扶着江厌离往后院客房走去，他方回身看向在人群中来回忙碌的萧如拭，轻轻地松了口气，眼中漫出安心来。

　　江氏三姐弟一番叙旧，萧如拭也将需要救治的伤员大致巡了一遍，见无重大异常便领着几位澶渊修士到后院的厢房中安置。

　　清河死伤如此惨重，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现在温若寒跟只疯狗似的驱使着傀儡见人就杀，即使几大世家联手抗敌，也难抵挡强大的温氏这般强攻。她按捺了一下，站在树下拧眉思忖着什么，沉微前来回禀消息，道:“姑娘，所有受伤的修士和百姓都安置好了，只是伤者颇多，人手不够，懂医术的也不多，怕是会照顾不来。”

　　萧如拭缓了缓，才道:“你领着门下弟子留守在这儿，尽力帮衬其余世家的修士照顾伤者，参战的事儿便有我来接手吧。”她揉揉眉心，又道，“能救多少救多少吧，事急从权，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若有异常，立即来报。”

　　沉微领命，她会心笑笑，只觉从前的那个镇静自若的萧姑娘又回来了，“此番姑娘死里逃生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却又感觉没变。”

　　萧如拭吸了口气，苦笑道:“死过一次的人，又怎可能还是那般天真烂漫啊？我若是还是如从前那样，怕下一次我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她拍拍沉微肩膀，“好了，去忙吧，我去歇会儿。”

　　一觉便睡到傍晚，夜来赤锋尊在不净世设宴款待风尘归来的魏无羡同萧如拭，魏无羡和江氏姐弟早早已入了不净世，萧如拭在开宴席前才款款而来。

　　她顺着指引来到正厅，便见江厌离从游廊下缓缓走来，江厌离远远朝她一下，萧如拭一双澄澈眼眸慢慢氤氲起淡淡的笑意，江厌离提裙走向前来接她，“方才还没来得及同你问好呢，还请见谅。”

　　萧如拭虚扶她一下，莞尔道:“江姐姐哪里的话，你们师姐弟许久不见，自然是该好好谈谈天的。”

　　“我听阿羡提起过你的遭遇。”她压了压萧如拭的手，宽慰道，“不过如今看来，你并无沉溺伤痛中，不愧是萧姑娘啊。”

　　萧如拭嗤地一笑，摇摇头，同江厌离并肩入席，二人在一边落座，道:“总之是过去了，也多亏魏公子对我的颇多照顾，才让我捡回来一条命。”

　　江厌离道:“阿羡是个热心肠的，但并非对谁都这样上心。”她拍拍萧如拭伏在膝盖上的手，“我看得出阿羡对你不一般，也不辜负了这同窗一场的情分。”

　　萧如拭红了脸，有女使端茶奉上，她接了亲自递给江厌离，“算不上什么特别的，魏公子待人一向义气热心，瞧我一个女子可怜，随手一帮而已，她心里感恩他，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只要他不嫌弃，不论何事我都尽力一帮。”

　　江厌离回首望了望落座一旁的魏无羡，眼神怜惜道，“我瞧出来阿羡变了一个人似的，可见他吃了很多苦。”她眉心微蹙，叹了口气，“好在你能在他身边帮衬他，我无能为力，阿澄又是个嘴硬的，我们两姐弟帮不到阿羡的，还得你多帮一点了。”

　　萧如拭唇角扯起温然的弧度，重重地点头道:“好，我答应江姐姐，定不让旁人轻易伤他的。”

　　歌舞起，觥筹交错，席间洋溢着初胜与重逢的喜意，也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坐于高位的聂明玦一一与世家公子们敬过酒，目光停在最外席的萧如拭，他又斟了杯酒，扬扬脸道:“差点忘了，萧姑娘也是斩杀温晁的功臣呢，我敬萧姑娘一杯。”

　　萧如拭柔美的面容浮上礼貌的笑，举杯恭敬道:“赤锋尊客气了，小女不敢邀功。”

　　“从前只觉萧姑娘是位才满惊绝的世家美人，此番与魏兄斩杀温晁，当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聂怀桑亦开口称赞，拱手笑道，“失敬失敬。”

　　“巾帼不让须眉我倒不知，但听闻萧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坐在席间的金子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如萧姑娘亲自弹一曲，为大伙儿助助兴？”

　　这话一出，一直意态闲闲无心应酬酒席的魏无羡登时抬眸盯住对面的金子勋，停住转笛子的动作，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萧如拭面上一哂，不过须臾浅笑道:“我养伤许久，很久不抚琵琶了，怕是会有辱清听。”

　　金子勋冷哼，举杯道:“无碍无碍，不过一曲罢了，不劳萧姑娘动您玉手了，叫歌姬抚上一曲也是一样的，或许抚的更温婉动情些呢。”

　　金子勋开口闭口就在打压萧如拭，先是把萧如拭比作供人赏玩的歌姬，后是戏言她连歌姬都不如，这番话一出口就连金子轩都听不入耳，一个劲儿地暗示金子勋噤声。

　　萧如拭垂目，微有落寞神色，她面容不显，只浅笑道:“如拭潜心修炼，不曾似秦楼歌姬潜心音律，金公子倒是对这些上心些，比旁人都懂些呢。”

　　魏无羡嗤然偷笑，他本来还担心萧如拭活生生被金子勋那厮欺负了，谁知萧如拭一句便怼了回去，倒是他白白担心了。他抚抚竹笛上的红穗子，笑道:“金公子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参战的事情上吧，别有事没事研究谁家琵琶弹的好，可别让你们金氏惹上风流的恶名啊。”

　　金子勋一闻魏无羡那话里有话的暗讽，顿时就浑身上头，眯眼看向他道:“别以为你斩杀了温晁就把尾巴翘上了天，赤锋尊还斩杀了温旭呢，哪容得你这般张狂得意的。”他目光在魏无羡身上一流转，“重大场合还不带佩剑，你们云梦江氏可真有规矩啊，我还听说魏公子以一种奇怪法术杀死温晁，也不知道是什么下三滥手段呢。”

　　魏无羡俊美的面容隐上犀利的冷，沉沉道:“怎么？金公子也想见识见识我这符篆的厉害？”

　　金子勋正想开口驳他，一见魏无羡的神色甚至阴晦，心头不由一颤，他呵斥道:“放肆，赤锋尊面前还轮不上你造次！”

　　“好好的敬酒，怎么竟叫二位公子吵嘴起来了。”萧如拭微启朱唇，替魏无羡招架住咄咄逼人的金子勋，她朝金子勋微微一福，举杯敬道，“我敬金公子一杯。”

　　言罢，萧如拭仰头喝下，金子勋见状，亦不好再发作纠缠，只得就罢。萧如拭回头看了眼魏无羡，眼神里含着温柔与暖意，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魏无羡心烦，低叹了一声，随手抄起一壶酒就径直走出正厅去了。

　　江厌离清秀的面庞上染上深深的担忧，她偏过头，小声向萧如拭道:“我去看看阿羡，你且替我周旋一下。”

　　“江姐姐去吧。”萧如拭道。

　　魏无羡是否狂妄自大，只有萧如拭心里清楚，只有她知道当初无忧无虑的恣意少年，是如何一点一点变得如此凝重深沉的，那个以剑法为傲魏无羡不能再佩剑，这是多么沉重的伤痛，旁人不明所以对他暗言嘲讽，萧如拭听多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散了宴席，刚出了正厅，拐入游廊，便被金子勋拦住了去路，萧如拭见他又来纠缠，一改方才的好脸色，不觉皱眉瞪他，“金公子有何贵干？”

　　金子勋面上浮起一抹冷笑，“萧姑娘好似和魏公子很相熟？”

　　萧如拭冷着脸道:“与你何干？”

　　“没有，我只是善意提醒萧姑娘一句。”金子勋不以为然，他觑着萧如拭道，“切勿结交邪魔外道啊。”

　　“魏无羡习的是音律，修的是符篆，什么时候成了金公子口中的邪魔外道了？”她淡漠地扬了扬唇角，横眼睇了眼金子勋，“金公子倒是有闲心思，手都伸到云梦江氏去了，也不知是谁家教出来的，这规矩也忒欠妥了。”

　　被萧如拭一呛，金子勋气的甩袖，指着萧如拭的鼻子道:“你！”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萧如拭不再搭理他，兀自走开了，她一想到金子勋那张嚼舌根乱攀咬的嘴脸，心里就来气，她打了一壶酒，正要去魏无羡的院子里瞧瞧他，还未迈入院门，朝见一抹颀长身影在门外，立在门旁静默地望着里头的魏无羡。

　　萧如拭缓步入内，正见蓝忘机旋身要离开，萧如拭恭恭敬敬同他行礼，“含光君。”

　　“萧姑娘。”蓝忘机也回了个礼。

　　“含光君是要来找魏公子？”萧如拭微微颔首浅笑，“需要我代为通传么？”

　　蓝忘机眉心一紧，淡淡道:“不劳烦了。”他轻轻拂袖，负手在后，“魏婴修习外道，其中利害昭然若揭，他不听劝阻，我亦无话可说。”

　　萧如拭眸中噙着一丝无奈，“含光君与魏公子相识已久，应该很了解他的为人才是，旁人皆斥他修习下三滥的术法，你却不该说这些的话。”微微凝眸，睇他一眼，“旁人可以质疑他心性，含光君应该是知道他的，他是不可能为了报仇而去修习邪术的。”

　　蓝忘机愁云覆上眉梢，清冷的面上笼起淡淡愧意来，他道:“我不知他发生了什么...”

　　“既然不知，更不该无故开口指责他了。”萧如拭漫漫道，“魏公子视你为知己，那日那番话，着实是伤到他了。”她轻轻叹了叹气，拱手朝蓝忘机道，“如拭多言几句，若有得罪，还请含光君见谅了。”

　　言罢，她与蓝忘机双双行过礼，便径直往屋内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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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刚才的阅兵大家看的尽兴么！简直太燃啦！选择在这个时间更新，也是照顾大家看阅兵的时间啊！所以国庆七日连更大家准备好了么！全文的各种小高能都浓缩在这七天里啦！各位小伙伴除了看大阅兵还有国庆档电影外，也别忘记有空来看《伶仃谣》哦！
萧姑娘和羡羡的故事还在继续，这个世界都在抛弃魏无羡，但只有萧如拭对他深信不疑，她见证了魏无羡从无忧无虑变得沉重沧桑，她是最懂魏无羡，也是最最心疼他的人，所以...你们都要上血书让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