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迷花倚石忽已暝》白梦泽清水

1、海客谈瀛洲

　　（一）
　　哪吒从小就是个倒霉孩子，双重意义上的。
　　自出生那一刻就开始打砸烧，陈塘关的大半屋子被李靖夫妇重新修缮过，曾经高高在上的总兵和总兵夫人挨家挨户去道歉，身后跟着那只眼圈被烟熏过的臭小孩。
　　大多百姓敢怒不敢言，顶多就是委屈又恐惧地说句把他关好，事后门一关啐道，妖孽！
　　父母是凡人，听不到隔墙的闲言碎语，哪吒却能听到。每每这时候他会捏紧拳头想着去把那些蠢货揍一顿，但是娘温柔的手会盖在他的头上，开始那句“儿啊”。
　　“儿啊，他们就是普通人，会害怕强大的力量。”
　　“在你眼中只是砸坏了点东西，可对他们来说距离生死只有一步之遥。娘知道你不会伤害任何人，你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但是恐惧是不讲道理的。”
　　“吒儿，别难过。”
　　哪吒歪曲的魔丸邪念慢慢被掰正过来，有时候气急了，就会想，算了，都是一群愚蠢的人类，他们知道什么好坏。听风就是雨，笨得要死。不过既然爹和娘护着他们，他也会继承爹娘的意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两三位他在意的人。
　　他也一直尝试着去做个好人，拼了命地去保护那群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凡人，明明早就能和太乙封神登仙，他偏偏要固守自己的约定，执拗地说要在陈塘关固守百年。这是神仙的诺言，和小孩子玩笑话不同，太乙虽然为难，但是哪吒已经说出口，天道一一记录，拦着他反而不好。
　　“哪吒，你本来就是混元珠，不该归属人间。”
　　哪吒说他不是混元珠，虽然身有魔丸印记，可是他依然是自己。所做的选择，想成为的人，去做的事，都要依照自己的心意而定。
　　（二）
　　只是在萧索的陈塘关时待久了，哪吒就觉得无聊。
　　百姓畏惧，妖孽丛生，他有忙不尽的事，却不觉得疲惫。然而每天回到府里，看着冷清院落，才会想到如今他是孤身一人，从而生出无可抑制的倦怠来。
　　平日里他就啃着个饼子坐在屋瓦上看潮涌汐流，今日忽然听到不同寻常的嗡鸣，哪吒眉头拧着，踩着风火轮赶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暗涌的漩涡已经聚集成数丈宽，其中隐约探出了来者模样。
　　蛇尾牛头的妖兽，瞪着空白的眼眶望来，肋骨处咔嚓咔嚓地生出两段翅膀，用力拍击水面腾飞而起。模样和神异录里的鯥描述极为相似，羽在魼下，音如留牛，是上古异兽之一。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海底鏖战千年，又有上古血脉，远非平日那些妖怪可以比拟。
　　不过……
　　哪吒臂间挎着的混天绫蠢蠢欲动，连边缘都烧起红莲火焰，炙热的气息在炎夏翻涌，将空气扭曲成透明的暗流。他提枪跨步向前，火尖枪的枪头直至异兽眉心，惹来它暴怒的吼叫。
　　冲击力极强的气流中，踩着风火轮的少年不动如山，长绫将他缠绕成一团红莲，于山崩海啸中遽然绽放。

　　（二）
　　“不是这个鱼……怎么又是垃圾，你——喂，醒醒，不准睡！快去找魔丸！”
　　昏昏欲睡的少女打了个激灵，在海上漂流太久，身体已经开始疲惫。而且天色已晚，落日只剩一丝残辉，她得尽快离开这片海域，否则夜间的瀚海更加危险。
　　混元珠察觉到她的想法，不满地质问：“魔丸还在海下受苦，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你竟敢弃之不顾？”
　　“夜色中寻常人的视力都会很差，我没有足够的体力，没带救人的设备，这么不管不顾地打捞只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她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哪吒是你的后辈，我能明白你的焦灼，可这不是让我舍命相救的理由。”
　　混元珠在她脑海里劈了一道雷，对她生出许多不满，它在多个小世界辗转许久，才找到这样一个有转运体质的女子，而且她的魂魄凝实，能承受穿越空间的波折，这才费劲心力将她送到这边。
　　结果这女人竟然如此自私！
　　混元珠没再理会它，只肆意散发着自己的怒气。
　　少女见它不再吵闹，总算松了口气。
　　她叫已暝，原本是cky国际研究所的考察员，专职负责植物考察。在来到异世之前，她正带队进行考察某片未知区域。可惜在采集某新物种时出现失误，被毒气攻心失去了意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自称混元珠的灵体出现，它许诺给已暝续命，要求她去搭救他的后辈。结果这场交易根本就是不容拒绝，不等她忖度权衡，它直接强硬地将她拉入了异世。
　　已暝讨厌混元珠的强横，但是知道自己对上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无法反抗，只能暂且说和。
　　回忆被兜网的晃动打断，她的精神一振，急忙拉扯上来。
　　一段红绫……怎么这么重？
　　她扯了扯红绫，另一头沉重不已，于是急忙拉着它一节节迅速牵动着，不了多时就觉得重量愈发明显。小船晃动了一下，她终于看清另一端牵着的东西。
　　是浑身被海水泡得发白的少年。
　　已暝用力把人从水中拖出，忽然增加的重量让小船晃悠悠，甚至下沉了半分。
　　他的周身沾满海里的秽物，幸好口鼻没有被堵住，但是肯定吃了不少水。已暝把少年翻了个身，让他的腹部顶在自己腿上，然后双手交叉持平，稳重有力地按压起他的背部。大概三五下，少年就哇地吐出来。这种场面她见惯了，并不觉得难受，看少年的神智依然迷糊，于是准备按压着给他催吐。
　　“停……呕！”

　　（三）
　　哪吒黑着脸端坐在小船上，背对着他的救命恩人。
　　旁人可能不太理解他的心情，堂堂封神榜上的哪吒三太子，枪下无数强悍的妖兽魂飞魄散，哪怕在天庭也是常人不敢惹的煞神，如今却被一只异兽坑了。差点被淹死在水里不说，这么狼狈的样子还被人看到了。而且、而且——
　　他还在她身上吐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已暝看他满脸不悦，识趣地没有去搭话，而是歇了一会，准备划船上岸。在她张望方向的时候，哪吒瞥过来一个眼神：“你在干嘛？”
　　“有点找不清上岸的路，太阳也下山了，在找风向。”
　　“需要那么麻烦吗？”哪吒扫视四周，茫茫的水域不知道东南西北，可这有什么关系。于是朝已暝伸出手，“行了别找了，我带你飞出去。”
　　“船，”已暝无奈地往下指了指，“这是借的别人的，我现在身上没钱，可没得赔。奇怪……之前还找得到路的。”
　　“出了陈塘关，这边的峡水岸谁还认得。”哪吒随口回答，见她面露思索和为难，直接打了个响指，风火轮应声而来，哐啷一声嵌在船上，飘飘摇摇的小船瞬间如同装了发电机，呼啦啦地呼啸而去。
　　已暝顿时支撑不稳，因为惯性问题险些歪倒在一边，还好下意识地乱抓却抓到了哪吒的胳膊，才让她聪明的小脑袋免于撞击。可是哪吒被女孩子的手一碰，面目顿时狰狞起来，吓得已暝在稳住身形后便赶紧松开。
　　哪吒瞬间又恢复正常。
　　已暝：“……”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哪吒揉了揉潮湿的头发开口：“你是谁。”
　　“已暝，”她又补充了一句，“是黄昏的‘暝’。”
　　“哦，”哪吒顿了顿，手指在木板上扣出一块痕迹，“谢谢你救了我啊。”
　　“额……不客气。”
　　气氛可太尴尬了。
　　相对无言中已暝便自顾自胡思乱想，心道这就是哪吒么？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尤其眼前的人是少年模样而非孩童。说话有些凶，平日说不定是个上天入地的小霸王，可惜现在很狼狈。整个人被水打得湿漉漉的，头发也搭在脸上，样貌都不太能看分明，上半身添着或深或浅的伤痕，盘坐在哪不言不语时，让人觉得孤零零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