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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说书 ...

  •   慕白其实很庆幸自己生病,不然也不会遇上孟婵。人与人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奇妙,若是慕白此时没有遇见孟婵,恐怕早就离开了人世了。
      就是这样巧啊。

      孟泽看着来人,坐在雕花的椅子上,一副高傲模样:“你是何人?”
      “在下沇州慕家慕白。”

      “我记得,你们家好像是有三个娃娃?
      “是,孟老好记性。”

      孟泽又看向孟婵,瞪着她:“小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孟婵上去拉住孟泽的袖子,撒娇道:“父亲父亲,我可是出去救人的呢,才没有乱跑。”

      “救的谁啊,”孟泽语气里满是疑惑,“你?你那半吊子医术还能救人?”

      “他啊。”孟婵笑盈盈地看着慕白,慕白却拱拱手,悠悠地来了一句话。

      “孟姑娘捡回在下的一条命,在下无以想报,只能,以慕家长子正妻之位为报,不知孟老可愿意么?”慕白这话说的极为犹豫,孟泽白了他一眼,一双精明的眼睛瞅着慕白,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这娃娃,口气倒是蛮大。”

      “噗——”马安康一口水喷了出来,“你这个登徒子,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慕白笑了笑。

      “你这娃娃,随我过来!”孟泽起身示意慕白跟着他走,又看着孟婵,“小东西,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的就爱出去抛头露面,就因为你长的像你娘么?我告诉你,你要再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孟婵朝着孟泽做了个鬼脸:“好了好了我知道啦父亲。”

      孟泽坐在桌子前,看着慕白,道:“来,手拿出来给我瞧瞧?”

      慕白把手伸了过去。

      “还有些体虚,看来那小东西对你也很上心啊。”
      “她很好。”慕白笑笑。

      “慕白是吧?她这次是背着我跑出去的,你知道吗?”
      “不知。”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不回家?”
      “没有。”

      “慕白,你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求娶我孟家的女儿,是不是太草率了。”

      慕白端起茶壶,给孟泽倒上一杯茶,看着杯中的茶水,道:“这茶应该是产自沇东,茶清而色重,先淡后浓终甜,茶色均匀、片叶张开,前辈好手艺。”

      孟泽耐心地听他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抬头时,眼中都有一丝赞赏。

      慕白没所谓地笑笑:“‘沇国之东,气候湿润,最善茶。叶青而色匀,味重而不呛,名之东溪,视为上茶。’这是前辈的《东寻记》。”

      孟泽看慕白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初见这个富家公子只是觉得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是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如今看来,不仅是生的一副好面容,肚子里也还算是有点东西,况且,他还看过自己的书呢。

      孟泽打量着慕白:“我孟家在这沇州也算是小有名气,况且我孟泽宠女儿可是在这城东也是人尽皆知的,慕白,你说你要娶她,我这关可是不好过。”

      “晚辈不才,”慕白拱拱手,“想请教前辈一件事情。”
      “问。”

      “晚辈想问……”慕白笑笑,“您既然这样宠女儿,那为何她要背着您跑出去呢?”

      孟泽皱皱眉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还不是她到了待嫁的年纪!天天还给我在外头闯祸!不过是给她找了个夫婿,就是没想到她会跑。”

      逼婚?慕白低头叹了口气,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中却是乐开了花,要那丫头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还不得把人家房顶掀翻?

      可是啊,现在可是在老丈人跟前,还是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慕白:“我倒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做!伯父放心,我以后一定看住她,不让她给您闯祸!”
      “嗯,”孟泽点点头,一副赞许模样,反应过来又看向笑嘻嘻的慕白,“你说什么?”

      “通常沇国女子,十四待嫁,小婵性子开朗,做事有自己的风格,随性之人最难委屈自己,她若是想嫁,那谁都拦不住的,可她若是不嫁,谁也都是劝不了她的,对于这点,伯父您更了解她。而且,每年春初,沇皇会派人搜罗各地美女,小婵呢,正是如花的年纪,您莫不是想让她入宫去么?可细细想来,您也是不愿让她入宫的吧,不然也不会这样着急了。”

      “慕白,你当你是谁?你的话不足以说服我让我把女儿嫁给你。你是不是真心,这也未可知。”

      “佳人才子,配偶天成。慕白自知到不了这等境界,说是一见倾心相必您也是不信的,”慕白顿了顿“但是小婵想要的,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她得到。”

      “你这话,我是不能信的,这是第一次见你,可马家那小子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小东西也是和他青梅竹马,这样长的时间她都不愿嫁给他,何必再说你与她只认识了一个月呢?”

      马安康?竟然是因为他孟婵才逃的婚?

      慕白低着头,手握在杯子上,手指细细地抚这上头的刻痕,缓缓地说:“伯父,并不是所有的长相识都能成为长相思,不是么?”

      孟泽看着他,这个少年啊,与他在这里说了那么久要娶他的掌上明珠,这坚持的模样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也罢,我去问问小东西吧,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若是她以后过得不好,也是她自找的,但是你要记得,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孟家也不会放过你。”

      慕白站起来,朝着孟泽拱拱手,抬头笑笑:“是。”

      ——

      扶尺又一次响彻厅堂,白老站的累了,招手让小二搬了个椅子来,笑眯眯地坐下,不大的音量却压住了下面所有的窃窃私语:“有想问的问题吗?问吧。”

      吕西把小小的手举起来,大声问道:“白老,孟家老爷这个态度是不是就说明他认可这个女婿了,孟家小姐也会嫁给慕家少爷的对吗?”

      听众一阵骚动,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是,不然孟老对慕白的态度也不会变的对吧。”
      “不对不对,这不还有个马安康?他和孟婵可是青梅竹马的啊,而且他俩也是有婚约的啊。”

      众人争论了一番,都看着白老了,希望他能给出个答案。

      看起来,白老似乎心情很好,他摸摸胡子,笑道:“孟老自然是认可的。”

      “我就说嘛,这俩人肯定是能在一起的!”
      “佳人才子,佳偶天成嘛!”
      “对对对!”

      ……

      孟泽和慕白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到了正厅,却不见了孟婵踪影,马安康看到两人出来,急忙迎上去:“刚刚有人来报说灵仓县闹了瘟疫,婵婵着急,先赶过去了!”

      “糊涂!”孟泽一拍桌子,“不知分寸,这样的病她也敢去!”
      “孟叔,若不是灵仓县出了事,婵婵也不会这样着急的,这也是有情可原啊。”

      “走多久了?”慕白问道。
      “一盏茶,骑马去的。”

      慕白一听,快步走了出去,把之前马车上的马拉出来,骑上马追孟婵去了。
      “去,”孟泽朝厅中的小厮摆摆手,“去给我的药箱拿来,备马!去灵仓县。”

      ——

      慕白是在半路把孟婵截下来的,他看到孟婵,急急赶上去把她拦下来,道:“你怎么这样就跑过来了?”

      “你不懂的慕白,”孟婵两只眼睛红红的,道:“你不懂的。”

      “小婵,身子是自己的,不能单单为了他们把你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啊。”

      “你在怕吗慕白?”孟婵平静下来问他,“这样胆小的?”

      慕白十分认真:“我以前是不怕的,生还是死不过都是轮回罢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而且你不一样,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孟婵看着他,突然就愣住了。什么叫她如果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不是不让你来,小婵,先回去,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再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来。”

      孟婵却是摇摇头:“不行,我等不及,我要先去灵仓县,先去看看情况,对了,父亲知道了么?”

      慕白点点头。

      “那就好了,父亲会把东西带好的,我们直接去就好了。”

      四月正是春天,温度刚刚好,两人就站在树下,树影斑驳,孟婵看着太阳:“慕白,灵仓县,是我母亲的家乡。”

      慕白静静地听着。

      “灵仓之地,多灾多难。昭历66年,灵仓县出了一场瘟疫,死了好多的人。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略有耳闻。”

      “那你知道,为什么灵仓县会出这样的病疫么?”不等慕白回答,孟婵接着道,“濋水流经灵仓县,在那段河流里,出现了大量的死尸,而濋水的上游就是柏州。”
      “我记得那年柏州地震死了很多人?”

      两人对视一眼,孟婵从慕白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敢相信的,那么多尸体,官府能怎么处理?这就是人性,贪图自己的轻松而不顾他人的死活,”孟婵伸伸胳膊,道,“我们走吧,路上还要时辰呢。”

      慕白翻上马,却听孟婵又说了一句话:“灵仓县出事那年,我刚出生没多久,我母亲为了救人……死在了那场疫病中。”

      孟婵说完,勒紧缰绳,马儿奔了出去,慕白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跟上她的脚步。

      她的母亲,是大夫,她的父亲,也是大夫,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为医者,仁心也,求得一方平安,守得一方宁静,必要之时,就算自己牺牲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为医者。

      两人没有耽搁,晚上就赶到了灵仓县,慕白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有些吃不消,孟婵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阵苍凉。

      瘟疫肆行,人命在疾病面前显得那样弱小,沇国要训练军队,四处征军,青年们都被强制性地征走了,留下的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浓浓的艾草味充斥着鼻腔,慕白接过孟婵递过来的面巾,抬手把它系在脸上,路上到处都是躺着的人,有的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的则是撕了自己的衣服,身上都是被蚊子咬的疙瘩,慕白和孟婵对视一眼。

      慕白抬头看了看树木,早已开春了,可整个灵仓县死气沉沉,树木都毫无生机,可想而知这次病疫严重到什么地步。

      “小心点,”孟婵说道,“疟疾可不是开玩笑的,可千万别被蚊子给咬了。”

      慕白点点头,和孟婵小心地走着,孟婵走到一个人面前,蹲下来,摸着他的脉象,皱着眉头,良久,又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蹲下,诊脉。

      反反复复,一条街走下来,竟是走了一个时辰。

      “歇一歇吧,”到了旅店,慕白端着杯水递给孟婵,“今天累坏了吧?”

      “还好。”孟婵抿了口水,放下杯子,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慕白看到,走到她身后,两只手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孟婵闭着眼睛,很是享受,“慕白啊慕白,你不去当个按摩师都是屈才了。”

      慕白笑道:“我给别人按摩可不是这样的。”

      这一刻慕白竟是觉得满足地很,脸上的笑意更深:“小婵,我什么时候能去提亲?”

      孟婵睁开眼睛,挑眉道:“你想娶我?”

      “你不愿嫁?”

      “愿意啊。”

      慕白显然没想到孟婵会这样直接,给孟婵按摩的手顺势就环住她,附在她耳边低低地笑。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孟婵听到孟泽咳嗽的声音,尴尬地推开慕白,笑着站起来,“父亲,您来啦?”

      “小东西,你还认我这个父亲?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乱跑!你倒好,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这样危险的地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孟泽指着孟婵呵斥她,孟婵知道,多年前母亲的离世是父亲的心病,她这次,是碰了禁忌了。

      “孟婵,”孟泽拂袖坐下,脸上十分严肃,“我告诉你,灵仓县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今晚就给我滚回沇州!”

      “父亲!”孟婵吼道,“为什么!您不是常教导我医者仁心?现如今出了事需要大夫,您就是这样让我远离病者的吗?”

      “这不一样!你这半吊子医术管什么用?你知道这外头是什么病吗?!那是瘟疫,瘟疫!弄不好就出人命的病!外头这疟疾,蚊子叮咬后传播,我行医数年,曾经也见过这种病,你知道后来怎样吗?那整个村子,所有的人,全部被烧了个干净!”孟泽气的不轻,指着门口,“马车就在外头,慕白,你带她回去!”

      慕白站着没动,他看的出来,孟婵这次已是动了真格了,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慕白皱了皱眉,也没说出话。

      “怎么?你想让她死吗?”

      “父亲!你觉得你让我回去我就不会再来吗?你觉得慕白和马安康他俩能看的住我?您也太看不起您女儿了吧?”

      “孟婵!”孟泽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伯父,小婵她是关心则乱,您也要体谅她的一片苦心啊,灵仓县对她的意义您也是知道的,您既然都放不下灵仓县为何要逼着她来放弃这里呢?”

      “我……”孟泽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白,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父亲,”孟婵蹲在孟泽身边,拉住他的手,“父亲,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您放心吧。”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父亲怎么敢用你的性命来赌这件事情啊。”

      “父亲,相信我吧。我一定能够帮的上您的!”孟婵坚定地看着孟泽。

      孟泽这才点点头:“千万小心。”

      “是。”孟婵如愿以偿,朝着慕白甜甜地笑了笑。

      ——

      白老说到这里就停了,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白老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呢?”有人问道。

      白老坐在椅子上,右手轻轻地抚着红木扶尺,缓缓道:“后来,孟婵死了。”白老说的时候,脸上尽是苍凉,声音也是颤的:“她得了疟疾,没能救回来……”

      “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

      下面一阵疑惑的声音,吕西站在台下,看着白老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人命本来就是很脆弱的。”白老道。
      “白老,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慕白终身未娶,孤独终老啦。”白老说完,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故事结束了,大家都回去罢。”白老又是率先起身离开了。

      众人私语了一阵,也就各自散了。

      “先生先生,”吕西这次是走到后院去的,他走到白老身边,道:“晚辈不才,我觉得,先生错了,有一个地方说错了。”

      “怎么说?”

      “这个故事没有结束!”吕西坚定道。

      “你说说看?”

      “如果我没猜错,先生就是,”吕西拱拱手:“慕白少爷?”

      白老看向他:“为何?”

      “别人的故事终究不是自己的不是吗?白老之前的故事我全都听过,都没有这次的故事听的震撼。”

      白老笑笑:“你这娃娃倒也是用心。”

      “白老也很用心,说书之人,只有将自己代入其中,才能讲出好的故事。”

      “吕西?”

      “晚辈在。”

      “我收你这个徒弟。”

      “啊?”吕西愣住,反应过来后惊喜万分,“是是是!徒儿!徒儿拜见师傅!”说完,还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白老伸手摸着面前合欢树的树干,问吕西,“吕西,你听过关于人和树一个传说么?”

      “徒儿不才,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从沇国流传下的,有一个传说,两情相悦之人,若有一方先西行一步,将其骨灰埋于树下,久之,枝叶繁茂,视为继生。”

      吕西呆呆地看着白老,又看看树,心下了然,道:“师傅,莫非,您日后就守着这树了?”

      “有何不可呢?”白老无所谓地笑笑,抬头看着春光正好的阳光,清风拂过,树影迷离,白老的声音就散在风中:“我说过的。得一人兮,定不负之。”

      春天即临,合欢大树,不知何时,新芽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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