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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光好】 ...

  •   天保三载元月十四日,上元节。

      长安,左相府邸。

      熹微晨光从花窗漏了进来,青砖上映出一方雕梁画栋和廊下那五福吉祥灯的摇曳疏影,李蕴欢坐在窗台下的小桌几前,堆着一摞色纸和一叠金银箔,正乐滋滋地剪窗花打发时间。

      她才将几个剪的好的花样贴好在窗户,便见房里的女婢非晚从院门上进来,站在门槛前招呼:“姑娘,阿郎归府了。”

      李蕴欢端详着手里窗花,拿起金剪子仔细修剪边缘,“阿爷是去和何老饮酒去了吧?”

      “是,奴婢去门厅上瞧了眼,阿郎略带醉意。”非晚道。

      李蕴欢满意地放下剪子,将喜鹊登梅的窗花贴在头顶的窗户上,她盯着窗花看了半天,才转身坐回去。

      非晚到铜盆前拧了帕子给她拭手,“姑娘吩咐厨房炖的醒酒汤已经炖好了,姑娘去看看?”

      她叹了口气,“阿爷也太不知分寸,平日里贪杯就算了,今儿上元还不知节制,晚上还得入宫登楼赏大仙灯,才几时几刻就喝醉了去,耽误了圣人赏的筵席可怎么好。”顿了顿又琢磨道,“让门房烧点热汤,给阿爷去去酒气。”

      非晚应下,不由笑笑:“虽然姑娘平日里爱和阿郎拌嘴,但心底还是心疼他的。”

      “他爱醉死在外面,我可管不了他。”李蕴欢嘴上虽硬,但心底还是柔软的很的,“待会儿咱们去青龙寺上香,顺带咱们去看看长源哥哥。”

      提起李必,李蕴欢便眉开眼笑的,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非晚,问道:“我梳这个发髻好看么?我觉着我这衣裳不行,得换一件。”

      李蕴欢起身至屏风后更衣,不消一会儿,便穿戴好一身石榴花色绣着暗八仙的襦裙走到妆台前坐下。

      下个月李蕴欢便十七了,在长安,女子十二三岁便说亲定亲,而十七还待字闺中的宗室女就剩她一个了,而全长安都知道,李相家的小娘子迟迟不嫁,是为了靖安司的司丞李必。

      她对着铜镜左右端详,将发髻上的珠钗簪子一一拆了下来,将妆奁里的首饰都倒腾出来,一件件地往发髻上比对着。

      非晚站在李蕴欢身后,拿着木篦子替她理顺乌发,瞧着自家姑娘的心思,忍不住笑道:“每每提起李司丞,姑娘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别急别急,李司丞在靖安司呆着又不会跑了,姑娘慢点。”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自从开春之后就没见过他,能不想的紧么。”李蕴欢拧眉嗔笑了一句,拿起妆台上的金叶簪子插入发髻中。

      说完随手拿起面上一只臂钏戴上,就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忍不住道:“给周娘子备的礼可准备好了?我还要去府上拜见的。”

      “姑娘安心,给李司丞府上的礼啊,奴婢都精细着呢,不敢出差错。”

      而门厅那头,李适之喝了个半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席上一言不发,两只靴履被踢到桌几下,身上的官服松松垮垮的,丝毫没有左相威严。

      李蕴欢才刚迈进前院,便嗅到一股浓香的酒味,看见自家阿爷不加修饰地仰躺在门厅,好似嫌弃地捂了捂口鼻道:“若是阿爷回回醉酒都能像李白一般作诗一首,阿爷就算日日喝酒,女儿绝不阻拦。”

      李适之见自家姑娘来了,顿时坐起身来,酒劲也消了大半。

      “你就知道调侃你阿爷。”李适之揉揉喝酒喝的生疼的脑门,“今儿你何爷爷请我饮酒,可不是为了消遣呐,是为了大唐啊。”

      李蕴欢朝非晚招招手,将自己亲手炖好的醒酒汤端来,将勺子放在李适之手里,安然掖手坐下道:“今儿可是上元,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

      “明天?”李适之苦笑着摇摇头,“明天可就不知道,这江山还是不是李家的江山咯。”

      “阿爷这是何意啊?”李蕴欢眉心微蹙。

      李适之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女儿,嗤笑地摆摆手:“姑娘家家懂什么?你呀,赶紧谋个好夫婿,别让你阿爷我日夜为你婚事操碎了心。”

      “女儿何时让阿爷操心了?”李蕴欢眉梢一挑,眉眼含着娇俏笑意,“我不是都定了亲了嘛。”

      李适之刚呷了一口醒酒汤,听了女儿一言,差点没噎死,他无奈地拧着眉道:“你怎么还当真了呢?都是酒后戏言!”

      “当年和何执正饮酒时,喝醉了便纠缠着何执正把自家学生李长源配于我为夫婿,当时在座的还有焦爷爷,崔司郎中还有汝阳王,阿爷休想想抵赖。”李蕴欢捻着帕子,压抑不住女儿心思,“阿爷还夸长源将来是个治国栋梁之才,才没过多久你怎么就翻脸了。”

      李适之舀了舀汤水,满面愁容:“那是以前他李长源有本事,颇得圣心,如今他为东宫属言,那可就是个大火坑,纵然他李长源是个七岁能文能赋棋的神童,我也不会把我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

      “什么火坑不火坑的。”李蕴欢似撒娇般轻轻拍了拍父亲手臂,“阿爷背后说晚辈坏话,是什么为官做派。”

      “你这丫头,平时倒是温柔可人,一提起那小子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听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好。”李适之抿了口汤水,摇摇头打趣道,“也不知那李必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迷的你三魂五道的。”

      李蕴欢往李适之身旁坐近了些,脑袋靠在阿爷肩膀上,纤手缠着其手臂撒着娇:“总之,女儿就心悦他一人。”

      李适之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实在拿自己女儿没办法,抬手点点她脑门道:“姑娘家还是得端庄矜持,别老跑去靖安司,没的叫人看笑话。”他轻抚摩着李蕴欢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你也十七了,你阿娘去的早,你兄长又远在陇西,咱们家就剩咱们爷俩。虽然阿爷心里希望你早日成亲,但也想你嫁一真心悦爱你的男子,但那李必心里只有靖安司和太子,我怕他不能真心待你。”

      说起早逝的李夫人,他的语气不可察地柔软起来,抬头望望窗台边只剩枯枝的梅花盆栽,满眼忧愁。

      “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若是得不到一个好归宿,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你阿娘啊。”李适之偏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肩头的李蕴欢,满眸怜爱。

      “我不会看走眼的,李必就是最好的。”李蕴欢柔言,她直起身来,笑着道,“女儿还敢着去青龙寺祈福呢,女儿吩咐下人备下热汤供阿爷沐浴更衣了,阿爷赶紧歇会儿吧,晚上还有宫宴。”

      李适之点点头,“好丫头,去吧。”

      说罢,李蕴欢便起身行礼,后退几步,转身离开门厅。

      府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非晚搀着李蕴欢登车,招呼车夫启程。

      青龙寺位于乐游原,乃长安护国寺院,青龙寺最美的便是寺内的千万花树了,尚未入院,远远便能闻见一阵清香,蔓延在初春湿润空气中,若有若无,只余有淡淡芬香引人入胜。

      李蕴欢携非晚迈入青龙寺内,只见满院浅粉色的繁花成阵,开的明艳肆意,在金黄流光下如天边彩霞一般,花盏上偶有几滴晶莹,更显花朵娇艳欲滴。

      在寺院中有一棵百年花树,传说求姻缘最是灵验,长安女子皆来树下系上红绸带祈愿,请求红鸾星君赐于一个称心的如意郎君。李蕴欢每年上元都会来挂上一根,祈求她和李必的婚事能够顺利。

      非晚取来一根红宝带,李蕴欢挑一枝花盏开的最盛的花枝把红宝带系上,她站在树下,双手合十,凝望着花枝上的红宝带,心里默默许愿,金色晨光照在脸庞上,眼眸里似有明亮星火。

      “你说,我系够多少条才能嫁给长源?”李蕴欢转头问非晚,掰掰手指道,“十根够不够?”

      非晚打趣道:“姑娘若是想嫁了,今晚便去上元宫宴,到圣人跟前求个旨意,那李司丞还能不尊?”

      李蕴欢脸上一红,轻轻推了推非晚肩膀:“你以为人人都能见着圣人,真是....”

      非晚忍住笑,柔言道:“依着李司丞的身份,纵使那李司丞再清心寡欲,圣人也绝不会让他终生不娶的。”她搀扶着李蕴欢缓缓往佛殿上走,“姑娘和李司丞是从小的情分,虽旁人都道李司丞潜心学道,是个世外神仙,可司丞待姑娘的好,奴婢可都看在眼里的。”

      李蕴欢含笑点点头,仰起头望向远处花树间的一角金碧飞檐,慢慢地,笑意也渐渐淡了。她知道两家虽是有婚约,但到底娶谁嫁谁,都只是圣人的一句话,这便是世家子弟的无奈,一辈子都得看着圣人喜怒而活。

      那李必乃柱国公六世孙,从小就是圣人跟前有脸面的臣子,年轻轻的便是位高权重,而这位高权重必然会招惹是非,如今李必为东宫属言,圣人忌惮太子,自然也会忌惮其幕后的门客。

      而李蕴欢是李唐后裔,是长安城里金贵的宗亲贵女,上门央媒求亲的人多的是,但就因为她是金贵的,圣人更把她当作压制或提拔臣子的工具,李必本已位居高位,圣人又怎会轻易让她再迎娶一位高门女子为妻。

      她不喜欢被摆布,怪投错了胎,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哪怕没有养尊处优的日子,但起码她能做主自己的亲事。

      随后二人便入了大雄宝殿一级一级参拜,最后才到寺院香堂向得道高僧求签解签,李蕴欢在这方面一向心诚,功夫做的也足,还自请先到佛堂念了一炷香的佛经。

      寺院春色正好,穿过青翠竹林,隐约可以看见一角茶色的飞檐,行至小径口,一块略显残旧的匾额高挂香堂正中,中间洋洋洒洒写着“散尘堂”。

      一路顺着游廊往后走去,只见堂门微微敞开,蒲团上有一着袈裟僧人盘坐其中。李蕴欢恭敬朝他行礼,那僧人朝她招招手,邀她入内。

      “小娘子来了,上元安康。”高僧冲他点头,微微一笑。

      堂内染着清心的檀香,沉烟袅袅,李蕴欢遣非晚在外先去布施,兀自行到蒲团前屈膝跪坐下,亦回道:“大师上元安康。”

      那高僧是个留着白长须,眉目温和的老人家,他淡笑着望她:“小娘子又来求姻缘了?”

      李蕴欢脸蛋微微泛红,轻轻点头。

      高僧拿起桌上的佛珠,道:“娘子的姻缘早有天定,只是时候未到,急不得。”

      “大师回回这样说,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应验,信女才不由时时来叨扰。”李蕴欢道。

      “娘子安心,你命里有的,终会来的。”高僧开言宽慰他,“更何况,娘子这般心诚,您心尖尖上的那位男儿必定不会辜负你。”

      听到这句话,李蕴欢才露出淡淡喜色。

      不一会儿,有童子进来上茶。

      李蕴欢捧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待童子掩门离开,她才道:“信女还是再求一回签吧。”

      闻言,高僧拿来签筒,李蕴欢双手接过,阖眼轻轻抖着签筒,不消一会儿,就听见竹签落地的声音。

      高僧弯腰拾起竹签,眯眼阅起竹签上的签文:“白鹭生成体自然,养身不靠此丘田。有朝飞回南湖去,只恐鱼多不肯眠。”

      “何解?”李蕴欢洗耳恭听。

      高僧捋着白胡须,曰道:“时至财丰,依然无异。病讼平安,婚姻和合,失物可求,功名显达。”他瞥向一旁紧张兮兮的李蕴欢,“上上签。”

      李蕴欢接过竹签端看,细细揣摩签文字意,高僧见状,无奈摇摇头,笑道:“今儿有来自倭国的高僧讲禅,小娘子若是无事便去听听吧,还是那句话,缘到了,一切便成了。”

      两人缓缓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时,李蕴欢朝高僧行礼,“信女先告辞了。”

      高僧点点头,冲她合十一拜。

      李蕴欢走到小径前,停下脚步来,转身又朝香堂望了一眼,她不可察觉地叹了叹,随后便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噔噔噔——!我又来开坑了!本来想开《长安十二时辰》的坑很久了,但是之前在准备夏至未至的文,就腾不出时间来写,但是现在大结局了!感觉不写点什么对不起自己追剧一场。所以在犹豫写《陈情令》还是写《长安十二时辰》,最后还是选择写李必的衍生,既然千玺弟弟这么渴望感情戏,就必须安排上啊!
    本来我有想过写魏无羡的bg衍生,但是我打不过那个弹琴的,更怕cpf喷,所以大家多多期待小李必的文吧!不定时随缘更新,绝对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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