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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怕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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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成坐着牛车一摇一摆的回到白杨坪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
乌金西垂,染红了一大片云彩。
曾文成付了车资,下得车来,门口祖父和父亲已是等了良久。
“孙儿见过祖父。”“见过父亲。”曾文成放下考篮规规矩矩的行礼。
曾世林大踏步的走上前来,一手抢过考篮,一手有力的握住孙子的手,豪放的道,“走,咱们吃饭去!”
与父亲表现出的无惧无畏的姿态不同,曾书有看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却很是担心。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家儿子又一次落榜并且还被学政大人悬牌批责的事,全家人都已然知晓。
曾书有明白那种痛苦,事实上他自己也是经历过多次落榜被人嘲讽讥笑的事。
他知道让家里出一个读书人,那是爹这辈子最大的期愿。
而这份明晃晃的期愿已然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子身上。
幸好,儿子跟他不一样,他确实不爱读书,只迫于被父亲揪着硬读,才读了十几二十年。
而他的这个儿子虽然表面看上去也像他似的不会读书,但他知道文成他确实极爱读书。
曾家是白杨坪的大户,家里有两三百亩良田,还有一个颇大的庄园,庄园里还有个大大的鱼塘。
这些家产全都是曾祖父一手一脚独自打拼积累下来的。
听人说,祖父年轻的时候很是游手好闲过一阵子,不务正业,极为败家。
那时候大家都传曾家出了不孝子,要完蛋了。
可突然有一天,祖父似是开窍了一般,竟是一下子痛改前非,勤劳踏实起来。
曾家的家底在祖父的经营下也就慢慢变多了。
曾世林的眼睛有一种能看透灵魂的穿透力,他现在正正视着自己的大孙子,他的嗓音跟他的人一样雄厚有力,“文成,怕不怕?”
曾文成知道祖父问的是什么?
祖父问在问他,已经是第六次落榜怕不怕?今天被当众悬牌批责怕不怕?长久以来被众学子嘲笑讥讽怕不怕?
曾文成的眼神不躲不闪,铿锵有力的回答道,“祖父,孙儿不怕!孙儿一直牢牢记着祖父的话,堂堂男儿可以失败,可以跌倒,绝不能懦弱无刚!”
曾世林听了孙儿一身正气的回答,欣慰之下哈哈大笑,两只大手掌不忘拍了拍曾文成的脊背道,“对!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因为区区困难改变初心,咱们曾家男儿别的没有,天生就是有倔气,别人说我不行,我倒偏要行给人家看看!”
曾书有见儿子信心没有受损,看上去倒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决心,不由得暗暗的舒了口气,他这儿子啊,自小就明白自己要什么,从没让他操过心。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顿团圆饭,曾文成辞过祖父和父亲回到了书房。
书房里烛火旺盛,文成铺开宣纸,研好磨,提起笔来,根据自己的印象把自己的劣作和那篇被学政表扬的佳作尽可能的默写了下来。
良久默写完毕,又就着烛光反复逐股对比,一边思考,一边总结。
他更为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学政批他文理不通,与佳作相比,诚然如此。
他写文章过于拘谨,过于重视打磨局部,却忘记了好的文章一定有一个大局观。
他的这种写法使得文章很难融合成一个整体,好比如一件打满补丁的绸衫,每块用的都是好料子,但仍然是件破衣服。
在观点气势上,他也有些欠缺。
表达观点,不能一针见血,自然就少了点锐气。
他写的文章四平八稳,也便很难突出了。
明确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曾文成长舒了一口气。
有问题不怕,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努力改进,失了方向。
他重新取过一张宣纸,用镇纸摊平纸纹,右手悬笔,一气呵成两个大字-----“涤生。”
涤者洗涤之意也,生者重生之意也!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这一次他要破釜沉舟,再次发愤,誓要挽回自己丢掉的颜面。
曾文成很清楚自己与他人比天赋不足,心有雄心壮志,老天却没能给他一个与雄心壮志相匹配的大脑。
勤能补拙,他惟有比别人更勤奋才有可能。
求学一途注定艰难万分,但他不怕!
心里有了计划,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读书光有勤奋可不行,也得讲究方法。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一位良师指引。
曾文成打五岁起就一直跟着父亲曾书有读书,父亲传授给他的读书方法也只有四个字-----“死记硬背”。
曾书有自己是拿这四个字学的,要求儿子也是按这四个字教的。
死记硬背对掌握基本功确实实用,可面对考试却是远远不够。
若想写出好文章考生必须要观点明确,不可人云亦云。
而他现在缺乏的正是理解、思考和举一反三的那点灵性。
曾文成打算着再入长沙府去请一位先生,一个好先生。
他将长沙府里凡是有名气的老师都一一写下来。
若论先生名气、学识,窦夫子和钱先生这两位是最最有名。
曾文成想得很简单,既然要请先生,那肯定是该请个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