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你的尾巴！》江酒渡

26、风语（七）

　　风语（七）

　　自从找到写着“困生咒”的那本咒术之后，林酒手腕上的红纹就变得不太安稳。

　　“胆子也真是大。”盈姬手握白豪毛笔，沾上颜料，仔仔细细的涂在林酒伤口上，“天罚也敢擅自闯进去。”

　　“要不是狐影大人及时赶到，你身上何止只是这几道伤痕？”

　　林酒的手臂被涂上不同色彩，花花绿绿的一片，盈姬用笔杆轻轻敲了下林酒的额头，嗔道：“能不能不要总是让狐影大人那么担心你。”

　　林酒抬首，眼神微怔：“？？”

　　薛宸的指尖抚过林酒刚刚被敲过的地方，眼里含着笑意：“别理她。”

　　林酒：“对不起。”

　　才说完，只见他眉头一皱，手指不自然的屈起，抓着桌檐，手腕又紧了几分，红纹再度开始不安分，起初只是有被勒住的不适感，渐渐的，经脉似被针尖扎入，阵阵作痛。

　　盈姬主动退出两人之间，从墙面上取下一副水墨画。

　　“这是困生咒与解除咒术之间的排斥，凡是诅咒靠近解除的咒术，便会有这样的反应。刚进入藏书阁的头几天你便已经感受到了把？”

　　林酒“嗯”了一声。

　　“别以为找着解法就会万事大吉。”盈姬将水墨画平铺在桌面之上，找林酒要了一张黄符，勾勾手，示意林酒把手指伸过来，随后刺破他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滴来。

　　“诅咒的排斥只会加快诅咒发作的时间，换句话说……”盈姬驱动灵力，黄符之下，水墨画一下子活了，水光潋滟，山影重叠，将黄符吸入画中，符纸破碎，虽山水一同化作一道墨色光晕，缠绕在林酒的手腕上。

　　疼痛停止了。

　　手臂上的各色颜料也在这一刻被吸尽，伤口顷刻间便已痊愈。

　　盈姬说：“你的时间更少了，林酒。”

　　诅咒就如同野兽一般，觅得猎物，原是想慢慢品尝，却在突然间出现另外一只比它更加强大的野兽——

　　它自然会选择立刻将猎物吞食。

　　不用解释，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林酒沉吟：“知道了。”

　　“我为你下的这道符咒，能暂时屏蔽排斥对你带来的影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效用。”盈姬同林酒说完，面露无奈神色，叹了口气。

　　她提醒道：“狐影大人，我这里的茶水可不是这样用来浪费的。”

　　听见盈姬的话，薛宸才怔怔回过神来，茶杯不知何时已经装满，茶水溢出，沿着杯檐淋湿大片桌面。

　　他笑笑，说了声“抱歉”，随后，桌面上的茶水缓缓汇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水球，自行飞往不远处的水池里。

　　桌面瞬间清理干净。

　　虽然表情并无变化，林酒却知道，薛宸的心情不太好，尤其是当听到盈姬说完“时间更少了”那句话之后。

　　是因为自己。

　　从头到尾，都是薛宸在照顾他，在安慰他。

　　在保护他。

　　心里像是被什么揉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林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或许这样薛宸的心情会好些，于是便把手搭上了薛宸的手背，捏了一下。

　　手上的相触让方才不安的情绪化为青烟。

　　少年的掌心有些冰凉，薛宸下意识的翻转手掌，手指沿着指缝一点点插进去，努力靠近他的手掌。

　　薛宸只是想让林酒的手变得热些。

　　然后，两人都愣了下。

　　这姿势像极了牵手……这姿势就是在牵手，掌心贴着掌心，温暖的热度从薛宸手上传递过来。

　　林酒挣了挣，到底没把手松开，就这么在桌子底下牵了一会。

　　手心似乎变热了。

　　似乎不仅仅是手心变热了。

　　盈姬活了这么多年，眼神自是在的，假装没看到林酒的耳朵根一点点红了，也假装没注意到他们这点小动作，为薛宸重新斟了一盏茶，轻咳一声，问道：“所以，你们今天来找我不是想听我讲这不太好听的话吧？”

　　“嗯。”林酒撒开手，从包里取出那本咒术，在桌面上推给盈姬，说道，“我们看不懂。”

　　“嗯？”盈姬取出一枚单边金丝眼镜，卡在鼻梁右侧，翻阅几页，随后合上咒术，对他们一笑：“这本咒术被下过封印，字形混乱，顺序不一，无法通顺组装，或许你可以将这个理解为人类计算机的加密体制。”

　　林酒：“？”

　　盈姬想了想：“哦，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狐影大人对我说过，你们这些孩子老爱说的，考完数学出来的那句话？”

　　薛宸接话：“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盈姬打了个响指，肯定道：“是的。”

　　林酒：“……”
　　就是看不懂的意思。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阿酒。”盈姬又说，“破除这种封印的方法我倒是知道，只需要三样工具。”

　　她握笔，笔尖在虚空中移动，眼前浮现出三件物品的形象。

　　盈姬圈起一只笔和一本书册：“帝语笔与魄文书我正好都有，只是一件尘月镜，需要找人借一借。”

　　“很巧的是，我知道这枚镜子在哪。”她的话语顿了顿，看向薛宸，薛宸立刻猜出她想说的名字。

　　盈姬继续道：“九丁山，净月老祖。”

　　听到这个名字，薛宸沉思片刻，忽然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对林酒一笑，道：“很晚了，先回去吧？”

　　“嗯。”林酒点头。

　　的确很晚了。

　　薛宸眼眸微笑，询问道：“那可以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吗，阿酒？”

　　“好。”薛宸显然是有话不想让他听见，林酒并不打算多问，径直走出房间，身形消失在长廊拐角。

　　而薛宸在林酒走后，刺破自己的指尖，十指连心，指尖灵力是最为充裕的。

　　丝丝缕缕的灵力沿着溢出的血滴散出，环绕在薛宸的身边。

　　“帮我个忙。”

　　盈姬托腮：“哦吼？”

　　盈姬：“头一次见到狐影大人这么沉不住气。”

　　她在虚空中画出一盏鎏金酒杯，打了个响指，酒杯从半空中径直落下。

　　“找净月帮忙的代价可不菲……她要的，可是你的‘身体’。”

　　寻常人类无法看见妖怪，妖怪若是想融入人类社会中，必然得有一具躯壳，一具他们自己创造出的“身体”。

　　而“身体”，需要妖怪用极为强悍的灵力和漫长的时间还有特定的方法才能造出，一些修为不够的妖怪便会为了“身体”走上邪路，驱赶人类灵魂，夺取人类身体——就是俗称的附身。

　　失去“身体”的妖怪，也将再次无法被世人所见。

　　“要就给她。”

　　薛宸抬眸，一字一顿，“我不可能再一次，让阿酒从我的眼前消失。”

　　*

　　林酒靠在围墙上，一条腿微微弯曲。

　　水墨色的光晕环绕在手腕上，还有按捺不住闪烁红芒的红纹。

　　手上像带了个小型夜灯，相当花哨。

　　薛宸很快便出来了，搭上林酒的肩：“走吧……嗯？怎么了？”

　　只见林酒直愣愣的盯着薛宸，然后一言不发的伸手，握住薛宸，指尖贴着他的手腕。

　　“怎么了？”薛宸笑意温和，又问了一遍。

　　林酒调动灵力，送入薛宸的体内。翻阅过那么多咒术古籍，检查内府的方法林酒多少会上一些，薛宸体内一片平静，没有一点异样。

　　林酒收回手，狐疑道：“刚才你在里面和盈姬说了什么？”

　　提到净月老祖时，薛宸的表情明显不对劲，显然是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才急急忙忙将他支出去。

　　与净月老祖有关，与尘月镜有关。

　　薛宸露出明亮的笑意，翻转手臂，指着手肘上的一小道即将愈合的伤痕：“闯进天罚那时我也伤了，妖怪无法自愈，就让盈姬帮忙看看，本来就只是小伤，不大想让你知道。”

　　林酒微怔片刻，松了口气，说：“真的？”

　　薛宸耸耸肩：“有检查出什么异样吗？”

　　“……”林酒沉声，“对不起。”

　　薛宸揉揉林酒的头发：“你在担心我？”

　　“……”林酒，“没有。”

　　“那就是在吃醋？”

　　“……”林酒懒得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宸一笑，跟上他。

　　晚风微凉，月亮挂在树梢，小巷里没有其他人，路灯昏暗，两人的影子被拖得又细又长。

　　薛宸甚少走路这么不认真，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划拉手机屏幕，还突然问了句：“阿酒，身份证号多少？”

　　林酒：“怎么？”

　　薛宸晃晃屏幕：“买票。”

　　薛宸选择时间：“动车要转，不太方便，火车有直达，但时间比较早，你介意吗？”

　　林酒：“去九丁山？”

　　薛宸：“是，九丁山是现在X都所在的地方。”他补充道，“X都不像樱川，那人口多，哪都是人，上空不能飞行，容易被拍。”

　　林酒“哦”了一声：“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我说过了。”薛宸摸摸他的脑袋，笑容明亮，“我会一直在的。”

　　“你嫌烦也好，怎样都好，阿酒，你不会有事的。”

　　月色澄辉如纱，朦朦胧胧的盖在地面之上，轻风掠过，绿叶在月影中晃动。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渐渐加快。

　　薛宸在他面前，狭长眼眸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喉结明显，说话时微微滚动。

　　林酒接过薛宸递过来的手机，输入身份证号，薛宸很快便把票买好了，陪他走到楼下，对他说：“回去整理下东西，我明天早上来找你，好不好，阿酒？”

　　林酒忘了怎么拒绝。

　　好像根本无法拒绝。

　　他点点头，于是薛宸对他一笑，轻声道句“晚安”，便离开了。

　　“晚安。”林酒也说。

　　心中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蹦了出来，有什么答案似要破土而出。

　　薛宸的身影渐渐远离，火红尾巴在夜色中相当招摇，艳丽又鲜明。

　　月光单调而缱绻。

　　“薛宸。”林酒叫住他。

　　“嗯？”薛宸转过头。

　　总会清晰的。
　　奇怪的感觉，还有时不时无法抑制住的心跳。

　　林酒又唤了一声：“薛宸。”

　　薛宸向他挥挥手：“我在。”

　　“我等你来。”林酒说。

　　薛宸一愣，旋即莞尔一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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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