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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初夏时节,露水在初生的朝阳里氤氲升腾,微风倥偬,摇动枝头的嫩叶,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攘,沉醉在百花的香气里。

      燕京城,长樱路早市,辛知百无聊赖的坐在路边的茶棚里,等着馄饨。

      这家早点铺虽只办了一个月,但生意却是整条街最好的。也不知他家馄饨放了什么佐料,平日里一下锅,香味就顺着院子飘到街上去了,不一会儿,就将整条街的食客都吸引了过来。恨得对家咬牙切齿。

      这不,今日铺子里排队的人已到了门外,眼瞅着小店容纳不下,老板心一横,吩咐伙计在街边搭几个茶棚,先招呼客人坐下。

      辛知生平爱吃,寻了很久的机会,终于在今日慕名而来。无奈,为了躲开家里的下人,即便她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时辰,此时只能坐在街上的茶棚里,一边饮茶一边等待。

      周围几个结伴而来的姑娘坐在她对面的茶棚里,都忍不住偷偷瞧她,而后用广袖掩着面,满含笑意与羞涩地谈论她如何美丽。

      辛知今日墨发挽起,配铜绿玉冠,套一身荷茎绿长衫,紧身宽袖,很是合身,因身姿挺拔,就如修竹一般。她的脸面比身影更好看,为着女扮男装,她特意将脸用脂粉涂黑不少,但平心而论,这掩盖不了她的光华。

      她生得天鹅颈,流水肩,盈盈楚腰,似弱柳扶风,却坐立有型,丝毫不见颓势,远山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纯真的近乎有些痴,配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和稍显凌厉的鼻子,反而中和去她的媚态。

      她细细咀嚼嘴里的馄饨,似在品味它的特别之处,过了半晌,她方意犹未尽的喝下几口汤,这馄饨皮薄馅多,浇头又鲜,让她直道今日没有白来。

      馄饨汤热,她的唇瓣被烫得泛红,若夕阳时的天边红霞,为她平添几分娇憨。

      辛知付完银子,想着往常这时候,兄长也该下朝回府了,若被他撞见自己不带随从出府瞎逛,免不得是要被唠叨几句。

      她起身,叹一口气,想着年幼时被绑架的经历,也就不怨哥哥管得严了,反而认命的往回走。

      路过街亭时,几个衣衫褴褛的懒汉一眼看破她的性别,但顾忌着她衣着华贵,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奴婢,便不敢对她步步紧逼,只是零散的簇在她周围,一言不发,不松不紧的跟着。

      辛知今日出门是有备而来,随身带了不少银子,可她也是有原则的,像这等身体健全的青壮年,不去做工,反而仰赖别人的施舍为生,她打心底里不屑。是故不愿对他们“施以援手”。

      几人见她既不惧,也没有打发的意思,望着她鼓胀的荷包,不禁想入非非,恨不能当场实施抢劫。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敢真抢,因为他们追着辛知到街口时,她已拿定主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些人虽不上进,却是没有坏心思,否则他们将荷包抢走,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

      辛知一面想着,一面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拿到那领头的男人眼前,阳光晃得几人有些眼花,只听她道:“跟我走,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清脆灵动,似清泉甘冽。

      领头男人捧着双手,愣着不敢接下。

      他身后兄弟抵了抵他的背,他才接过,带着激动,“姑娘要我们做什么?”

      “要你们挺直腰杆做人。”

      几人听完,感受到姑娘的好意,却不知说什么,望着她负手转向前方,忽然从心底生出一阵心酸与感激,忙不迭提步跟上。

      辛知领着他们穿过长樱街,快要到点将台街时,只见市口被人围住,锣声从人群里传来,辛知小儿性子,一好奇,免不得要上前凑热闹。

      随行几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互相望了望,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等她。

      辛知挤进人群,见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忙问:“出什么事了?”

      “听说安国侯府在招上门女婿呢。”

      书生模样的男子话一说完,那些那些不识字的人也就炸开了锅,谈论的更加大声。

      辛知却觉得自己要“愁死”了。

      她就是这安国侯府的大小姐。

      祖上随太-宗皇帝入主燕京,有从龙之功,是故家世显赫。更难得的是,家中四世三公,却是纯臣,从不与近臣结党。

      当今天子多疑,虽诸多忌惮,却也不忍不用,在辛知的父亲辛鸿去世后,他对安国侯府更是尊之重之。

      辛知尚为年幼时,侯府在封地青州,父亲掌十万雄兵,雄踞一方,朝中奸佞眼热,屡屡在天子跟前进谗,时日一长,猜忌随之而来。

      辛鸿素来忠烈,不愿君臣离心,朝局动荡,不久后怄气致死,只留发妻宋氏拉扯大一双儿女。

      那便是辛知与兄长辛栾。

      辛栾继承爵位时,不过十二岁,起初艰难,好在青州府上下一心,他在母亲的辅佐下稳住了祖宗基业,在他十七岁时,天子集权之心益重,趁他回燕京叙职,以提拔为由,将他留在了燕京,禁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那一年,辛知十二岁。

      如今天子一心求仙问道,鲜少过问政事,只一味讲究制衡,侯府是有机会回到封地的。辛知当年满心怨愤的来到燕京,无一日不想念青州。

      她前些日子刚过十五,曾在家中与母亲谈过,她即便要嫁,也要嫁给青州的儿郎。

      如今母亲和哥哥怎能在燕京,让她坐以待嫁?

      好在她有一个好处,若是犯愁,要不了一刻,她就能想出解决办法。

      眼下,她明白,需得先把这告示揭下,将侯府选婿的消息扼杀在摇篮里,人云亦云,她可不想走父亲的老路。

      她向书生道了句多谢,就垫着脚朝里走,以免来人越来越多,并且往后以此为证,上府中滋事。

      忽而,路边传来一道散漫的马蹄声,一个身着玄色长袍配披风的男子翻身下马,他手中捏着马鞭,冷哼一声,众人见状,都自发为他让路。

      辛知跟着缩进人群,细细打量着来人。

      他的皮相很是体面,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窝微微凹陷,一双狮子眼明亮有神,两道剑眉横在脸上,像是大雁掠过湖泊留下的黑影,与脸相得益彰。

      他沉默着上前,扫了一眼告示,方才板着的脸竟然有了变化。他的眉眼上提,嘴角却向下撇着,显得落寞又脆弱。

      此状尽入辛知眼中,暗暗思忖他是何意思。

      那人上前揭下告示,很是果断,只道安国侯府虽被削权,可家底还在,一心攀附之人甚多,何至于在这城中广贴告示招婿,真是可笑。

      旋即敛去方才的神情,又是一声冷哼。

      他走出人群,正欲上马时,只见辛知从人群里出来,粗着嗓子唤了一句:“多谢公子!”待他回头,便对他深深行了一礼。

      男子回身,被日光晃得有些发晕,辛知的笑如初生的芍药,热烈而有生气,在太阳的光晕下,他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隐约有几分眼熟,兴许是被辛知感染,他竟哑然失笑起来。

      他拱手还礼,嘴唇翕张,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一旁的小厮提醒,“殿下,快到时辰了,万岁爷等着您呢。”似有催促之意。

      男子斜身向小厮点头,遂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驰骋而去。

      风起。

      马蹄溅起的尘沙搅乱了天地。

      这位公子她曾见过。
      可无论她方才如何仔细端详,此刻她也记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直到男子的背影在辛知眼里逐渐变小,小到消失在长樱街尽头,她才回过神,身边赫然站着那几个要随她回府的男人。

      领头男人见她忽然心事重重,又加上方才在路旁听人议论安国侯府的家事,便试探的问:“小姐可是为榜上的事发愁?”

      “唉。”辛知长叹一口气,耷拉着头领着人往回走。一入府中,她就将人交给了管家,而后嘱咐要将他们安排妥帖,方才离去。

      辛知回到房中时,丫鬟疑雨正在她的萱苏院中急得来回踱步,一见她来,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连忙迎上去,恨不得拽住她的袖子,叹道:“我的小姐啊,你可让奴婢好找,老夫人那里一早就来人叫您去用饭。”

      疑雨话未说完,辛知就问:“你没传话说我还歇着?”往常她一人溜出去,这理由都是能糊弄过去的,怎地今日行不通了?

      “奴婢话没说完,侯爷就到了。”疑雨埋头,无限唏嘘,“凝香披着您的衣服躺在床上,被侯爷抓个现行,这会子还在后院跪着呢。”

      辛知听罢,摇头又皱眉,这疑雨和凝香是在青州打小就陪着她的,她们三人名为主仆,实则要比寻常姐妹更亲近些,若没有她们时时替自己兜着,她如今只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不被绑架也要闷死了。

      “我这就去找哥哥。”辛知撂下这么一句话,径直去了后院。

      还未走近,她就见母亲与兄长在湖心亭谈话,两人面上都带着笑,待走近,话入耳中,她才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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