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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后事 ...

  •   自丧礼五七正三日起,上千纸阴鸷文在神都流传开来。
      五七正四日,都察院监察御史弹劾乙卯科进士贾敬罔顾国恩、心怀怨望;
      五七正五日,监察御史弹劾宁国公府孙妇丧礼多有逾制之处;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擅篡礼仪、治家不严,纵豪奴强掠民财,云云;
      五七正六日,贾珍上书请罪;
      五七正七日,左副都御史风闻奏事: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修国公府现袭一子伯侯孝康、宁国公府现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定城侯现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借丧礼之机于宁国公府中密谋不臣。
      上谕:宁国公府一干涉案人等收监,着刑部彻查;
      六七正一日,牛继宗、柳芳等上书自辩;
      六七正二日,南安郡王、北静郡王上书为牛继宗、贾珍等人鸣冤,上留中;
      六七正三日,荣国公府现世袭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九省统制王子腾上书请罪,上降旨申斥;
      七七正一日,刑部奏:密谋之事查无实据;贾敬、贾珍之罪俱审明察实,议夺爵,贾敬、贾珍绞,子贾蓉徙三千里,家眷徙二千里。
      上谕:发回重审;
      七七正四日,刑部复奏:贾敬、贾珍罪在不赦,姑念其祖上功业,议降爵,贾敬绞,贾珍徙三千里,子贾蓉及家眷徙二千里。
      上谕:加恩,赐保爵,家眷免其为奴。
      七七正七日,锦衣卫会同五城兵马司查抄宁国公府。
      …… ……
      神都的天空上电闪雷鸣,愁云惨雾,始作俑者只能躲在屋子里肝颤,非但没有品尝到快意恩仇的滋味,反而正为了另一件事焦头烂额:秦可卿的灵柩除了宝珠日夜守护外无人问津,宁府被一网打尽,荣府惶惶不可终日,连秦家也销声匿迹、避之唯恐不及。
      贾琮一面在心里咒骂着无情无义的世人,一面火急火燎地往贾母处赶,贾赦和贾政已经吓成了鸵鸟,阖府上下唯一能做主的只有贾母了,可现在秦可卿在她眼中俨然成了丧门星,自己能说服这位老太太吗?
      想到这里贾琮头大如斗,仇恨真真是柄双刃剑啊,自己处心积虑为秦可卿复仇,反而害得她几乎死无葬身之地,唉,以后就算打死作者我也不玩宫斗了。
      来到贾母院子,惶恐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婆子丫鬟们神色匆匆,见到自己福了一福便急急地躲开了,往日间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刚进抱厦,鸳鸯迎面看见了,喜的眉开眼笑,连声招呼:“三爷来啦,老太太正闷得慌,三爷会说古记,快给老太太说说,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靠!老子什么时候混成篾片了?心里郁闷透顶,却不敢表露在脸上,随鸳鸯入了里间,见贾母歪在榻上,身后琥珀正拿着美人拳在那里捶腿,旁边只凤姐和李纨侍候,贾琮上前请安见礼,先讲了个书圣张旭的轶事,说笑了满屋子人,正琢磨着该怎样开口,谁知凤姐说道:“老祖宗,您看荣哥媳妇的事…”
      贾母闻言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贾琮却激灵灵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顿时无比清明:难道凤姐也是为这事来的?何不顺水推舟呢。当即说道:“老祖宗,孙儿昨天读了一篇《雅谑》,很是有趣,这就说给您听听:有个人去拜见县丞,主人没出来,坐在座儿上就睡了,……日暮时客人又醒了,写了张纸条放下就走了,等主人醒来,看见纸条上写着四个字:有事托梦。”
      见大家又笑了起来,贾琮趁机说道:“提起托梦,孙儿倒有件事想问问二嫂子,只不过…”
      凤姐笑道:“只不过什么?”
      贾琮道:“这事儿很蹊跷:就在蓉哥媳妇殁了的那晚,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看见东府那边忽然有一道白光升起,才到半空又拐了个弯,直落到二嫂子院子里去了。我以为自己眼花,也没太在意,回房没多久就听见云板报丧,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荣哥媳妇平日里和二嫂子最好,给嫂子托梦了不成?”
      这话说得众人毛骨悚然,连贾母都坐直了身子,凌厉地盯着贾琮,又看了看凤姐,问道:“真有这回事?”
      凤姐早已唬的面无人色,用手指着贾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直到贾母询问,才期期艾艾地答道:“回老祖宗,是,是有这么回事…”随即将秦可卿托梦的事结结巴巴说了一遍,贾母听完,不禁发怒道:“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有什么非常喜事?!”
      贾琮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祖宗,孙儿或许能猜着一二。”
      贾母怒视贾琮,“你说!”
      贾琮也不急着回话,先故作神秘地看看周围,方才小声说道:“老祖宗可曾记得孙儿上回说的卦摊子的事儿?”
      见贾母不吭声,贾琮赶紧往下说:“当日孙儿也在卦摊子上求了支签,上面写着‘否极泰来’,后面还有四句诗:
      异兆开端事可收,
      寒意盈亭却难留;
      两儿一夫坐日月,
      九天翠琟落满头。
      孙儿起先也没怎么放在心里,直到前儿东府遭了事才回想起来,”说着贾琮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纸片,送到贾母面前解释道:“老祖宗您看,‘寒意盈亭’四个字合起来正是‘寧’字,这第三句‘两儿一夫’再加上‘日’,可不是大姐姐的乳名?至于末尾一句,‘翠琟’合起来是个‘翟’字,‘九翟’加首,莫不是…”
      这下轮到贾母瞠目结舌了,屋子里一时间静的可怕,良久,鸳鸯问道:“蓉大奶奶为何对东府却只字不提呢?”
      贾琮答道:“鸳鸯姐姐,天机不可泄露,况且哪有明着咒自家人的道理?”
      贾母挥手制止贾琮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对凤姐说道:“既然你们娘俩平日间就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人走为大,总要入土为安才好。”说完对贾琮喝道:“你也去吧!”
      贾琮吓的脖子一缩,老太太对他是真的生气了,见好就收吧。忙随着凤姐李纨退出上房。才到门口,贾琮对凤姐深施一礼,说道:“事急从权,今日冒犯嫂子了,改日做弟弟的一定登门赔罪。”
      凤姐却没有客套,只是怔怔地看着贾琮,问道:“琮兄弟,那天晚上你果真看见了?”
      贾琮道:“自然是真的,嫂子你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连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荣哥媳妇若有心愿,非告诉嫂子,别人未必中用的。”说的凤姐拉着李纨一溜烟跑了。
      看着凤姐远去,贾琮长长地呼出胸中的郁闷之气,抬头看看太阳,光芒刺进眼中,脑袋微微有些眩晕,身子几欲软倒。
      天上的仙子,一路走好。我尽力了…
      …… ……
      这边上房里,鸳鸯正伺候贾母用羹,而贾母满脸心事,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盅子问道:“你说,凤丫头和琮哥儿该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鸳鸯低头想了一会,答道:“细想起来倒也不像,方才二奶奶着实被唬得不轻。”
      贾母叹声道:“这连哄带吓的,我可禁不起他这么折腾,且随了他们的愿吧。”
      鸳鸯笑道:“论理还是二奶奶说得对,怎么说也是您老人家的重孙媳妇儿,就这样冷落在哪里,实在不成个体统,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贾母道:“琮哥儿也是长大了,知道事事上心了。”
      鸳鸯道:“可不是这话,三爷如今越发老成了。”
      贾母又端起盅子,慢慢搅动羹汤,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可要仔细看清才好。”
      鸳鸯听的一愣,忙轻轻地给贾母垂着腿,也陷入了沉思…
      …… ……
      贾琮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重点观察对象,此刻他正瘫在床上,看昆仑捧着个金西洋自行船玩的不亦乐乎。
      这阵子昆仑每天必到,贾琮发现他有个坏毛病,不管什么东西,拿在手里都能玩上半天,你是来保护我还是来玩的?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抬起头没好气地问:“这事儿该了结了吧?”
      “了结?”昆仑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说:“半夜晒被子,早得很。”
      “还有完没完了?”
      “嘿嘿,自己点了个大炮仗,还不赶紧找块干净地方听响儿?实话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哪。”
      “还没完?”
      昆仑放下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贾琮的表情,笑道:“放心,这几天必见分晓。”
      贾琮正要细问,丫鬟走了进来回道:“三爷,二奶奶命人来回一声,东府蓉大奶奶暂时在东大院停灵,三天后送去铁槛寺破土发丧。”
      贾琮问道:“一路上的车马都预备妥当了吗?”
      丫鬟道:“回三爷,都妥当了。”
      贾琮翻身下床,径直往东大院赶来。这院子新盖不久,紧挨着凤姐的院子,花厅穿廊俱全,暂时无人居住,也碍不着谁,凤姐选这里倒是费了心思的。
      等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宝珠捧着灵牌,随一张大车进了院子。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布置好灵堂,贾琮也寻了条寿带系着,见宝珠形容枯槁,神色萎靡,便让她下去歇息用饭,待灵堂里的人渐渐散去,自己干脆坐在灵前烧纸守灵。
      不多会昆仑走了进来,在灵前致祭,贾琮忙站着谢礼。
      礼毕,昆仑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为她才做下的那件事吧?”
      贾琮微微点了点头,将秦可卿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看着眼前寒伧的灵牌和棺木,轻轻叹息道:“是我害得她没了天授诰命,没了风光大葬,没了万年不坏的寿材,现在想来,还不如不去生这些事端的好。”
      昆仑重重地拍了拍贾琮的脸,低声呵斥道:“发什么癔症!听好了,报仇不能让逝者复生,却能让逝者瞑目!”说完又加了一句,“这是将军说的。”
      贾琮揉了揉脸,生生被气笑了,“将军说、将军说,还不都是你说给我听的?”
      昆仑撇了撇嘴,“这不一样。”
      贾琮懒得跟他斗嘴,换了个话题,“不是说好把文章放在书房里就行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一张太少,印个千儿八百张,叫别人都瞧见,实实在在看出大戏不好吗?将军说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只是便宜了贾珍那个忘八。”
      “放心,他活不成,连他儿子都活不成。早年间有人曾评价当今那位‘龙骧虎步,猿听豺声,是一代阴戾枭雄之主’。”
      “这与我何干,我只想着何时是个了局。”
      “三天,最多三天。过了这道关,将军便是龙入大海、虎入山林,再也不受羁绊了。”
      “晓得了,走好。”
      “甚么意思?”
      “都龙入大海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不送。”
      “……”
      昆仑气哼哼地走了,贾琮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低头出了一回神,对着秦可卿的灵位深深一拜…
      三日后,凤姐护送灵柩前往铁槛寺,再没有青衣请灵、铭旌和压地银山一样的大殡,只剩下宝珠摔丧驾灵和一大两小三套车驾,以及十多个随从冷冷清清地望铁槛寺而去。
      又被禁足了,这是惹老太太不高兴的惩罚,贾琮欣然接受。
      话说铁槛寺离城不过几里路,一天内跑个来回应该没问题,凤姐大约没心思去馒头庵了。还有秦钟,这算不算救他一条小命?都和自己无关了,歇歇脑子才是正经。
      时至晌午,正在考虑着世界性难题:中午吃什么的当口,天色忽地暗了下来,紧接着,一声来不及掩耳盗铃的迅雷猛然炸响,直接把贾琮震趴在地上,视线越发昏暗了,三步并两步跨出房间,只听见满院子的厉声尖叫,分贝之高简直像拿锥子戳耳膜,虽然脑子里依旧轰轰的,还是运足丹田之气大喝道:“都不要慌~!”
      丫鬟婆子到底是受过调教的,立刻安静了下来,却依然惶恐不安地看着天,抬头望去,西南的天空漆黑如墨。又一声响雷炸开,大地明显抖动起来,贾琮心里隐约想到了点什么,于是让丫鬟们搬来椅子,靠墙根摞起来,自己踩在上面扒着墙头凝神往西南方向看去。
      滚滚浓烟包裹着烈焰化作巨大的火龙卷扶摇直上,点燃了半边天空,无数道银蛇般的闪电刺破厚重的乌云,盘旋围绕在火龙卷四周,这一刻仿佛天地在激烈的交战。此情此景,贾琮的脑海中神使鬼差地冒出《易经》上的那句话: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天威愈盛,闪电交织成网将火龙卷牢牢禁锢,火龙卷受到压制,身躯骤然凝聚成一丝白光直入天际,立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彻苍穹,乌云瞬间消散,天地又重新归于清明。
      这就完了?别人度个劫都是十来章,少说也有三五章的好不好,贾琮又伸长脖子等了半晌,确定不会再发生任何异象之后,才悻悻然爬了下来,淡淡地说了声:“没事,或许是地龙翻身,都散了吧。”便一头扎进书房头脑风暴去了。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境界,筑基还是金丹?多半不是元婴,要不怎么扑腾几下就没戏了?这个位面天地元气很少吗?还是境界划分不一样?
      唉,不管他了,只要能做挡箭牌就行,在这个时代礼教大如天,很多方面连皇权都无法抗衡,十二正钗中真正因为抄家落难的只有巧姐一个,而巧姐的结局恰恰是比较好的。群芳的悲惨命运是礼教造成的,想改变她们的命运,需要能凌驾于礼教之上的实力,皇权不顶用就只能依靠修仙的了…
      “当!当!…”钟声敲响,惊醒了贾琮,嗯?怎么未时了?我还没吃午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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