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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凤暖的东西送了有半个月,如石沉大海。除了她怎么都没有找到的曜石黑金酒壶和靛青玄铁马鞭,凤枕眠的私藏,已是被她搬空了一半。

      奕清磕着瓜子晃着腿,有些幸灾乐祸,“你哥哥要是知道你拿着他的东西去讨洛今寒的欢心,怕是要提着枪打到郡王府里去。”

      凤暖摆了摆手,“小凤将军脑子不好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库房里那么多东西,记不过来的。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怀疑不到我身上了。”

      奕清看了眼正在啃鸡腿,满手满脸都是油星子的凤暖,“你屋里哪来的这么多烧鸡?”

      凤暖抹了抹嘴,伸手又要去掰下一个鸡腿,很是有乃兄的风范,“洛今寒的拥趸们送的。”

      奕清知道洛今寒前些日子所寻之人的身份,已于近日里谣传到了凤暖身上,所以就更是有些不可思议,“她们没有将你杀之而后快,竟是这般友好的么?”

      凤暖一口咬在鸡腿上,声音便有些嗡嗡哝哝的了,“我说我特别害怕鸡,越熟越香的越怕。”

      奕清吐了口瓜子皮,“那你能不能也怕一下不羡楼的酒酿醉花鱼?”

      凤暖唆了唆手指,你让我考虑考虑,适度的,还是可以怕一下。”

      新历七十年冬,腊月二十三,洛今寒的一天,是这么度过的。

      辰时,凤暖终于等到了洛今寒出门,于是后脚就偷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如影随形。

      巳时,他去了烟霞庄听曲儿,点了一壶好茶,给了二两赏钱。

      午时,他去了不羡楼吃饭,叫了五碟好菜,三荤两素,外加一碗阿胶雪茸汤。

      未时,他去了九问阁问琴,买了二卷典藏的琴谱。

      申时,他去了南商楼喝茶,带回了一整套细旋冰雪纹的白瓷。

      凤暖就如今日才得见京都城的纨绔该是如何生活的一般,若非亲历,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三年前于莫峡关死守的一方守将,那个于城楼之上,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着“一步不让”的人。

      不过自莫峡关,他上交了虎符之后,于这京都城一众人眼中,唯一不同的,是洛今寒这颐养天年般的日子里,他的挑食,变成了啃猪蹄子都优雅从容,豪奢败家,也成了对生活的品味要求,更遑论他的友朋若稀,那就更是曲高和寡,高树一帜了。这京都城对他,也算得上是,相当放任,尤其宽容。

      酉时,终于在洛今寒立在花月楼下站定,眼见着就要被门外的软玉温香拉扯进去的当口,凤暖跳将了出来。于是洛今寒脚步一收,转身就进了相邻的悦然赌坊。

      凤暖踱了踱步子,也跟了进去。

      洛今寒侧身见她跟进来,眼中就染了些晦涩不明的光,语气中却是辨不出什么情绪,“带银子了?”

      凤暖闻言一把将腰间的荷包一把扯下,就送递了过去。她暗自数了数,这是近日里洛今寒说与她的第九句话,还差一句,就能凑个整数。

      洛今寒看了眼荷包上绣的沧月莲,针脚粗劣,并未出手接过,只是向里又走了几步,找了个最热闹的牌桌子站定,那里方方开过了一局。

      一旁有个着锦服的蓄须的黄面汉子,见着他们两个,就打趣道,“洛小郡王还真把这位姑娘找着了,恭喜啊,我那日瞧着,还以为是个小倌儿呢。”

      近日里关于她的传闻甚嚣尘上,凤暖知道这蓄须汉子又是将她误认是洛今寒寻着的人了。谁知道那位姑娘现今被他储在了何处,确是人人都未曾见过。但她见洛今寒都不置可否,也就没多开口,只是瞧着他们这对于他白日宣赌都不以为意,竟还跑来搭讪的欢喜样子,不觉就想到了前两年,刘太师在不羡楼里老当益壮地多啃了两口肘子,就险些被人参的告老还乡。不觉感慨,虽然她十四岁的时候就知道洛今寒是闪着光芒的,但却没想到竟是能闪瞎人眼的。于是不觉又将那乐呵呵的汉子多看了两眼,才转头问到,“压大,还是压小?”

      洛今寒看了眼牌桌子上的“大”字,凤暖摸出锭银子,便放了上去。

      然后,连输了十几把。

      凤暖的荷包空了,洛今寒却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凤暖看了他一眼,也未见迟疑,顺势就将头上的钗环摘了,耳珰取了,默了一默,手腕上的镯子也一并除了,还是那句,“压大,还是压小?”

      又是连输三局。

      凤暖终于将荷包倾倒给他看,还晃了三晃,“真没了。”

      洛今寒瞧了眼那针脚粗劣的沧月莲,突然嘴角一勾,上前半步,凑近身前,半低了头,一瞬不瞬地将她的眼睛望着,“不是,还有你么?”

      他这声儿不大,凤暖听了,方还因他而陡然如撞的心口,蓦地一阵寒凉。身周,也起了些不大入耳的窃窃低语。被喜欢的人轻视,难免不觉得委屈。可她懂洛今寒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满不在乎般,“你也不用费心思地让我看你纨绔的样子,横竖,我就是瞧上了你好看。”那惴惴的心思被她掩饰的很好,望进洛今寒的一双眼睛里就像有着浩澜深海,须臾,展颜就笑开了去,声音很轻,也很坚定,“你可要想好了,我就只此一个,输掉了,就再也没有了。”

      然后,侧转过头去,努力不让声音中掺杂任何的抖音,“压大,还是压小?”

      洛今寒静默地将她看着,眼中那晦涩不明的光又是深了两分,语气却依然辨不出什么情绪,“压大。”

      于是,满场哗然。大半个赌坊的人都凑将了过来,然后纷纷将赌注都压在了“小”字一事上,起骰的庄家的手心里都不觉凝了一层薄汗。

      凤暖心想,小凤将军闹起来,若是不小心将这个赌坊砸了,好是不好。

      开——

      四。五。五。

      大——

      盆满钵满。

      凤暖下意识地就想去扯洛今寒的袖子,可哪里还找的着人呢,一回身,满目的空空荡荡。

      于是,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郡王府里再没有凤暖送来的东西。

      奕清嚼着蚕豆吐着壳,“放弃了?”

      凤暖低头写字,“都怪你。自从我怕了酒酿醉花鱼,连糯米桂花鸡都没得吃了,而且就连她们瞧着我的眼神,都亲切了。”

      奕清想着近日里坊间说那洛今寒始乱终弃的传闻,认真地斟酌了一番字句,“许是,你害怕的太过昂贵了些,你怕一些便宜的,再试试?”

      凤暖停了笔,将墨渍小心吹干,塞进了一旁的信封里,然后递给了奕清,“走的时候,帮我把它给守门的小厮,让他送去郡王府上。三天后的上元灯节,我要邀洛今寒赏灯。”

      奕清将信接过,“啧啧”了两声,不觉又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色。

      上元灯节的当日,洛今寒进了宫。今岁天寒,长公主年纪大了,一场感冒却总不见好。他自幼孤苦,无父母兄弟,全由长公主一手带大,送他与太子同读,去西窑历练,处处与他计深远,若非这个姑母,他怕也是长不大。

      于是姑侄俩见了面,一路家常,从起居药汤,终于聊到了近些日子的传闻上,长公主染着笑意,问了句,“准备什么时候带来与我瞧瞧?”

      洛今寒也勾了嘴角,“还是要再过些日子,等再稳妥一些。”

      待他从宫里再出来时,华灯初上,已是日暮时分。

      而凤暖呆坐在商水河边足了一个时辰,已很是有些沮丧。

      奕清将买来的莲灯递与她,“洛小郡王不来,你该高兴自己保住了一条腿。”

      凤暖随口就应了句,“凤小将军要真打断了我的腿,我就告诉他,你因为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北霜,伤心的太过,逼着我扮了男装陪你去花楼里喝花酒,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撞见了洛今寒,一夜荒唐。”

      凤暖甫一说完,顿觉得手腕吃痛,看见奕清霎时铁青的一张脸,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侧转过身就也去握奕清的手腕子,“刚刚风有些大,你是不是也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奕清的声音中尽是冷笑,“听着,和你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待洛今寒在人群中寻见了凤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极俊秀的青年,正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子,而凤暖一脸的惊慌失措,却也是回握了过去。而那青年甫一抬头,恰恰瞧见了人群中的他,一阵愣怔之后,一张脸上乍青还白,难看至极。

      凤暖顺着奕清的目光也一脸疑惑地看了过来,方看清是洛今寒,还未及反应,就被奕清一把扯在了身后,人群突然就拥挤了开来,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凤暖一个前倾,肚子正正就撞在了身前摊子的车辕上,冷汗刹时就布满了一张脸,那股钻心的疼由肚子直散去四肢百骸,她勉力蹲下身子,似是用尽了力气般去扯奕清的袖子,已是只能发出几个单音,“肚子……阿清……疼……”

      奕清瞧着凤暖煞白的一张脸,顿时便急了,一把将她抄起抱住,脸若玄铁,目如刺刃般地剜向洛今寒最后一眼,踏着轻功,便急急朝凤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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