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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正四 我的大学 ...

  •   杀手提要:一场婚礼,一场葬礼,以及“色俩目”
      “其实遇到的第一个人,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性别取向。”
      “你肯定想象不到,阿穷汗这样一个城市,坐落在雅洲这一整个大洲版块的心脏地区。”当我通过我独有的交通方式“口袋门”,到达阿穷汗腹地,在漫天飘扬的狂乱黄沙中勉强睁眼后,“我得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副破败的惨状给吓到了。”
      “哦,对了,‘口袋门’可不是‘任×门’,虽然功能有点像,但它只能到达我曾经去过的地方,而且有高频壁场或其他同等级防护罩干扰的地方,我都无法到达。”
      我忽然想到,我不该这样口不择言,这会让与我一心同体的小门门伤心难过得,“我亲爱的小门门,我可不是在说你的不是,我只是在客观地指出你的不足。但不论我多么客观,我对小门门你的爱仍然是主观且唯心的。”
      “小门门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原谅我了。”我蹲在地上,将足有三米长的蚁形态破灭兽尸体,那个被旧时代铁铠般坚硬甲壳,包裹着的法式棍面包状腹部,用狂热追求者杰克赠送的典藏版瑞土军刀割开,“虽然我从没听到过小门门你的声音,但我想,你的声音一定像伊芙一样,亲切温柔、饱含着对我的深沉爱意。”
      气味刺鼻的碧绿色汁液从腐酸蚁破灭兽被军刀尖割开的甲壳喷薄而出,把我全身都弄得湿哒哒、黏糊糊的:“哇哦,这可真是,不管做多少次,都觉得有够恶心的。”
      虽说我等一下要做的事更加恶心。
      “我根据小伊芙提供的情报来到了这里,但如果想进入暗林内部,和向我下订单的家伙进行深入交流,”我双手十指插进腐酸蚁腹部被军刀划开的剖口,用力把它的甲壳剥开,将腐酸蚁破灭兽红绿混杂的内脏和血液都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就像是剥开饱满圆润、水分充足的奇异果果皮,只是这奇异果稍微臭了一点点、大了一点点。”
      “好吧,我说不下去了,这种安慰自己的心理暗示在这浓烈的排泄物气味面前,根本毫无意义。”我看着散发出剧烈腐臭气味的丑逼破灭兽尸体,无奈叹气,“不止是一点点,而是很臭,还又大又丑到让我完全不可能产生食欲的天杀的狗屎奇异果!”
      虽然这个奇异果很丑、很臭,但它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由于蚁型污染兽的奇特变异,导致这种被不知道什么研究机构命名为腐酸蚁的破灭兽,其体/液与脏器粉末,有着无可替代的效用——”我再度把手伸进腐酸蚁的腹内,扯断它连结在一起的脏器,接着手掌并拢捧出那一坨不可名状,“——这东西可以在一切嗅觉感官的生体侦查下,伪装过去。除了厌恶污染病的人类。”
      我仿佛听到,已经被我用“破灭工程武器计划”产物的昂贵特制弹,杀死很久的腐酸蚁扭动着那曲线苗条的黝黑身躯,用妩媚妖娆的三对足、六条脚,夹带动人心弦的咀嚼式口器摩擦声对我引诱道:“虽然蚁家很丑,但是蚁家很温柔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爱。”我对着敞开腹部,“不好意思,形容词用错了,应该是敞开心扉,才对。”
      “总之,我接受袒/胸/露/乳腐酸蚁,你的爱了。”
      “啊,想到一件事,”因为双手都被我新出现的这位毕生挚爱腐酸蚁,身体内的一部分给占据了,所以我将脸颊贴在腐酸蚁膝状弯曲的七节触角上,“腐酸蚁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概括了,我单独为你取一个名字吧,作为我的爱称。”
      “毕竟如果叫你腐酸蚁的话,就好像是叫眼镜肥宅杰克‘人类’,又或者是叫伊芙小姐‘智核’一样。”我低头,用嘴唇触碰腐酸蚁锋锐坚硬的上颚,合拢的手心里,这位无名爱人,她曾经体内的一部分,不停淌落着碧绿色的血液。
      “该叫你什么好呢?葡萄?芒果?苹果?不行啊,这几个名字已经被你另外的同类,也就是我其他早已消逝的爱人们占用了啊!”我在无名爱人腐酸蚁扁平的头部前,自顾自地烦恼着,“啊!别担心,虽然我还有其他和你同族的爱人。但,即便这样,即使这样,我对你的爱,仍然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了!奇异果这个名字还没被用过啊!我怎么把这个名字给忘了呢?果然是因为这个名字和你太相称了,所以我反而没想到吗?”我亲吻着奇异果冰冷的头部甲壳,“‘奇异果’,我的第十七位腐酸蚁族爱人,这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得,奇异果。”
      “无论山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又或者是沧海桑田,我都将永远记住你。”
      我双手捧着奇异果已经干涸的内脏,在它美丽动人的身躯前,宣誓着。
      我将那让人反胃的,错了,是胃口大开的,奇异果的果肉和果汁用双手手掌压扁、碾碎,然后往自己身体各个部位均匀涂抹。
      “和自己的挚爱融为一体——多么浪漫的事啊!”
      “手臂、肚子、胸膛、后背、脖子……该死的暗林!”我对着五公里外的暗林前哨站低声辱骂道,“一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型非正规组织,竟然配备了经过基因调整的犬型污染兽作为警戒手段!”
      “都是因为这样,才让我不得不亲手杀死我的挚爱!”我双手抱住奇异果,以缓解自己悲痛欲绝的感情,奇异果刀锋般锋利的六足在我腹部划出数道伤口,“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能和奇异果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直至现在融为一体。”
      奇异果伫立原地,静默无语。
      “啊啊啊!这是真的又麻烦,又煎熬。有什么办法可以快一点吗?啊,想到了!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我双手收缩在身体两侧,双脚踩进破灭兽,又说错了,是奇异果的腹部,然后尝试着让自己的身体挤进,那臭烘烘的果皮里,“抱歉,奇异果,我又、又说错了。你的身体,发散着,粗俗人类无法理解地奇异香味。”
      “根本不行啊!我这健壮而又魁梧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缩进奇异果不足一米五的腹部。咋办呢?要不然……但是夜晚已经快要结束了啊!白天一到,暗林那些敬爱的工兵蚁们,可就要忙碌起来了。咋办呢,咋办呢?”我其实已经想到解决方案了,只是我不想用这恶心至极,并且会导致奇异果的瘦弱身躯受到更大创伤的手段,“我的第十七位蚁族恋人奇异果,你愿意让我这样做吗?为了不加大我那脆弱心灵的痛苦之情,你愿意委屈一下自己吗,我的奇异果?”
      奇异果仍旧伫立原地,沉默以对。
      “多么伟大的牺牲,感谢奇异果你对我的爱!”本着“不说话,就是娇羞地同意了”的原则,我行动起来。
      “以前不是时常会有人这么说吗,‘把你塞回娘胎’或者是‘回炉重铸’之类的,”我让自己的头部先进入了奇异果的腹内,然后把双手缩在自己的腹部,一点一点地进入奇异果潮湿血腥的身体,“我觉得我此时在做得就是类似于,‘把自己塞回娘胎’这种事。唯一的不同是,奇异果不是我娘,而是我的爱人。哇哦,脚进不来了。”
      是说,在我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我好像也从来没有过娘。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没妈’吧?”我在奇异果腹内,思考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过往。
      “在妈妈的子/宫内,是这么个感觉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昏暗晦涩,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拼了命似得往我鼻孔里钻,奇异果绿色的血液随着嘴唇的开合,涌入口中,剧烈的灼烧感,让我喉咙刺痛不已。
      “那孩子的诞生,还真是艰辛,”我紧闭双眼,低语着,“而伟大啊。”
      就这样,我静止不动地待在奇异果腹部,那片温度早已消散的狭窄空间里,感受着,“有妈妈”的感觉。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在奇异果被我体温加热的腹部空间里,我开始伸展自己的双臂,“‘有妈妈’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沉迷啊!但我想,我心爱的奇异果,你那慈爱的母性光辉,也是让我恋恋不舍的重要因素。”
      “轰隆、轰隆、轰隆……世界啊,我又回来啦!伴随着轰隆隆的登场音乐,我从‘有妈的孩子’,又变回‘没妈’啦!”
      在我舒展身体的力量之下,奇异果那让我流连忘返的腹部,被彻底毁坏。
      以我为中心半径五米的范围内,四处散落着奇异果的身体碎片。
      “母亲在孩子诞生时,也是如此吗?就像……”我蹲在奇异果尚且完整的头部跟前,“就像经历了一次死亡,一般。”
      “谢谢你,我的爱蚁,奇异果。”我俯下头颅,再一次地,亲吻奇异果的冰冷上颚,“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我的奇异果。”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无论山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又或者是沧海桑田,我都将永远记住你。”
      我用最温柔热烈的语气,再度念出与奇异果,以及它之前的,那十六位腐酸蚁族爱人,订立的誓言。
      “那么,宣誓完毕。”我凝视着暗林所在的漆黑远方,携着沾染奇异果体味的身体,迈出步伐,“婚礼,已经结束。”
      “该去处理收到的订单了。”
      ——————
      “别看阿穷汗现在这样,过去,它也曾是一个繁华的秩序城市。”我融入夜晚的阴影中,在破败腐朽的合成材料制高楼废墟上,飞快穿行着,“甚至,在旧时代,它还有过丝绸之路中转站,以及雅洲小巴黎的美誉。”
      我无声无息走向身前卧倒的超大号犬型污染兽,然后用小刀刀那冷艳的刀身,自污染兽眉间插入。
      我伸出手臂,扶稳犬型污染兽连带尾部整整七米的庞大身躯,然后把它那彻底无力的躯体,轻柔、缓慢地扛进遍地灰尘的楼房废墟。
      “只不过因为战争,又是战争,”我继续狩猎、清理着剩下的污染兽,“总是战争。”
      阿穷汗内部的群落争端,以及其它秩序城市以各种名义,对阿穷汗发起的资源争夺战,直接导致了:“这个原本经济富裕、街道繁华的秩序城市,最关键的高频壁场,彻底破裂了。”
      我将小刀刀从最后一条犬型污染兽柔软的侧腹,插/入进去,直刺心脏:“实在的说,这种找到柔软处,然后插/入进去的枯燥工作,重复太多次,都已经让我彻底沦为贤者模式常驻的大圣人了,对于杀手来说,这还真是堕落至极啊!”
      “呃呀!贤者模式让我分神了呢,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哦,想起来了。由于阿穷汗的地理位置有点糟糕,更准确得说是非常糟糕——在这个城市周边恰好坐落着四块重度污染区。失去了高频壁场的防护,”我一手扛着污染兽的尸体,一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小刀刀的刀柄,让小刀刀不断摇晃着,以摆脱沾满刀身的污染兽血液,“那些破灭兽没花多少时间,阿穷汗就彻底沦为了,比一部分边缘街道还要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世界最不发达城市。”
      “‘秩序城市’这四个字,阿穷汗勉强保留住‘城市’这两个只要建筑够高、常住人口达到规定数量,就能拥有的字。”我看着周围大片大片荒废已久的废弃建筑,继续让小刀刀的纤细身躯像时钟钟摆一样摇摆着,污染兽粘稠的血液飞舞散落,在触地的瞬间,就将砂石地面腐蚀出蘑菇状的猩红色雾气,“现在看来,阿穷汗要不了多久,就连‘城市’这两个字,都会失去。”
      一旦阿穷汗从世界最不发达城市,彻底沦为边缘街道,人命,在这个曾经的秩序城市,也会同样彻底地,“不值钱”。
      “虽说现在,也没有多值钱。”
      “好了好了,麻烦又昂贵的小乖乖大狗狗,都已经全部解决了。接下来,”我看向近在咫尺的暗林前哨站,开始久违地奔跑,“让我们,去解决那些,廉价,的生命吧。”
      仅用一点三秒,我就跨越了两公里的距离,超越音速的速度直接在我身后炸响短暂而极其强烈的爆炸声,空气中大量水气凝结形成微小的水珠,这些水珠在我开始奔跑的位置聚集,形成了大片的音爆云。
      到达前哨站的瞬间,小刀刀曼妙迷人的身躯便划开了两人的颈部皮肤,将他们的气管割断,姗姗来迟的剧烈音爆伴随着血液的飞舞,将鲜血溅射而出的声音完美遮盖。
      “晚上好啊!”我对着剩下的两位哨兵打招呼。
      但那两位哨兵,无视了我特意登门拜访的诚意。
      其中一位有着一脸大胡子的仁兄,意识到我的家访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手腕弯曲,试图去拿背在身后的自动突击步/枪,而另一位没胡子的小哥哥,则想要按响在我身旁墙壁上的警报器。
      “不乖喔——”我横移小刀刀的身体,锋利的刀锋直接砍断了那位大胡子伸向突击步/枪的右手手掌,然后刀锋继续前移,径直来到了没胡子小哥哥的眉心,“再动一下,我可爱的小刀刀,就要继续前进咯。如果你觉得自己是那种‘生命不息,运动不止’的猛士的话,也可以试试地。”
      “嘘——”我对着那位因为手掌被我砍掉,马上就要尖叫出声的大胡子说道,“音量超过二十分贝,我就帮你永久静音,不用谢我。”
      “啊,”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看来你听不懂‘分贝’这个单词呀。”
      “简单来说,”我的小刀刀将大胡子仅剩的左手掌也给砍掉了,“就是,如果我听到你的声音,稍微大一点,我就砍掉你剩下的那只手。”
      然后我发现,自己刚才已经把大胡子的左手给砍掉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忽然听到你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砍过去了,”我向大胡子仁兄诚心诚意地道歉,“都是我这脆弱小心脏的错。”
      大胡子仁兄瘫坐在地面上,身体轻微颤抖,从咽喉处不断发出小型猫科动物似的呜咽声,我身体前倾,确认了他的声音不足二十分贝后,对他微笑:“感谢您的竭诚合作。”
      然后,我看向另一位没胡子小哥哥藏在袖子里想要做些小动作的手部:“您如果现在肯停下那些悄悄摸摸地恶劣行径,我可以原谅你。并且额外附赠你一个热情洋溢的,法式湿吻。”
      没胡子小哥哥并不采纳我的意见,反而不再顾及我的视线,整个身体都开始产生大幅度的颤抖。
      然后,他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着我大喊道:“去死吧,真实之主的敌人!”
      “可惜,看来你并不能理解,我本人专属的法式湿吻那让所有生物都无法拒绝的魅力。”我对着在零点三秒内,被小刀刀肢解成六块的没胡子小哥哥低语道。
      “哇塞!这还真是危险呐。”我用小刀刀的刀尖挑起,自没胡子小哥哥被分得很开的身体上,掉落下来的旧时代烈性炸/药,“虽然我知道那个小哥哥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而已,但万万没想到,他的反差萌如此强烈啊。”
      “连总部基地前哨站的哨兵,都是人肉炸弹预备役吗?”我看向唯一剩下的那位大胡子仁兄,向他提出一个无比友善的建议,“虽然老哥你的双手已经都没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您介不介意我取下安置在您身上的炸弹呢?”
      “我想你是不介意的。毕竟,只要人人都献出自己背着的烈性炸/药,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而我,正是美好人间的使者,所有炸弹们毕生难忘的梦中情人。”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大胡子仁兄绑在腹部的炸/药包用左手解开、拿走。当然,我的右手依然握着小刀刀,刀尖则对准了大胡子仁兄的心脏。
      “你这个疯子!”
      大胡子仁兄对着我咬牙切齿地恨声怒骂道。
      “疯子?哪里呢?哪里?”我四处张望着,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漏了一个疯子没解决掉,“没有啊!老哥你说的疯子是马上会来的援军吗?悄悄给我透个底呗。我保证,我见到你们的头儿后,不会告诉他,泄密者是你的。是说,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友好地,把你们首领所处的位置告诉我,好让我快点收工呢?”
      “疯子,真是个疯子。”大胡子仍旧在说着,他那我完全没感知到的疯子援军的话题。
      “咦——”我忽然发现了,大胡子仁兄说“疯子”这两个字时,都在直视着我,“你说的‘疯子’该不会是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你这个疯疯癫癫的话唠!”
      “哦,说的是话唠啊。那果然不是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向来沉默寡言。”我低头,看着左手上大概只有威力合格的劣质品炸药,“更何况,一个在自己身上绑炸/药的普通人类,有什么资格说身上没有炸弹的人是疯子?”
      大胡子仁兄失去手掌的双手还在淌出血流,这有点不妙,因为按现在这个状况,大概大胡子仁兄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于失血过多,而我还没有问出任何我想知道的情报。
      “哎呀呀,我和蔼可亲的大胡子朋友,我接下来要去帮你处理伤口,希望你能乖乖地,不要动喔。”
      我将小刀刀收入“口袋”,顺便取出医用止血绷带,向大胡子仁兄走去:“刚开始的时侯,会有点痛,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很舒服呦。我把这个过程称之为,‘爱的绷带初/体验’。”
      因为大胡子仁兄沾染血液的头巾散开了,有些影响视线,所以我直接把头巾扯下来,放在他的脚边。大胡子仁兄始终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是说,其实我觉得,无麻醉处理伤口的疼痛程度,应该和大胡子仁兄你手掌被砍断时,差不多。可是你完全没有叫出声嗳,果然是因为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忍耐力也更高一些吗?”我一边处理着大胡子仁兄的伤口,一边说着恭维他的话语,努力改善我们之间那糟糕的医患关系,“好样的,真不愧是有魄力自愿成为人肉炸弹的狠角色。”
      “大胡子仁兄,反正你暂时也死不了了,不如我们来唠唠嗑呗。”我对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细密汗水的大胡子仁兄提出和平共处方案,“如果亲切友好的您,能够顺便,真的只是顺便,告诉我一点点关于‘暗林’的内部情报,那我会对您非常感激涕零的。”
      大胡子仁兄用铜铃大的眼珠使劲瞪着我,但就是一语不发。
      “哦,我刚结识的毕生挚友大胡子,你瞪大眼睛的姿态,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我的狂热追求者们,为我写得一首赞美我的重金属流行音乐,你想听听看吗?”由于大胡子仁兄的内敛含蓄,我决定活跃一下我们之间的气氛,好让大胡子仁兄开口,说出一些对他、对我都有益处的情报,“就让我用动听的歌喉,打动你残忍冷酷的心灵吧!”
      大胡子仁兄仍然不开口。
      “眼睛瞪得像铜铃
      射出闪电般的精明(电眼勾魂)
      耳朵竖得像天线(宝宝)
      听得一切可疑的声音(呔!妖精!)
      我磨快了异合金长刀到处巡行(束手就擒!)
      我给你们带来了生命的安息(安息吧)
      啊哈啊,准则杀手
      啊哈啊,准则杀手
      ……”
      “够了!”哦,大胡子仁兄终于说话了,虽然语气有点冲,分贝也超过了二十。
      但我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他,毕竟在我的记忆中,能够寂然不动倾听我这首伟大赞歌,如此之久才出声叫停的,他是第一位。
      从他瞪得更大、更圆,更像铜铃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对我那病态般的崇拜:“看来大胡子仁兄,你很可能是现今时代,这个世界上,艺术素养最高的人类了。不用说出口,我都明白的,我已经完全清楚你的心意了。”我蹲在地上,抚摸大胡子仁兄的脸庞,额,他的大胡子有点沙沙地,触感有点像旧时代一种名为“老虎”的大型猫科动物的屁/股。
      “既然你已经成为我的众多狂热粉丝之一了,那么,”我试着,向屈服于我无人能抵魅力之下的大胡子,提出交涉,“能请你告诉我,暗林的相关情报吗?”
      “神经病话唠,你没有点自觉吗?你那猪型破灭兽临死前嚎叫似的声音,简直是在折磨我的灵魂!”
      “好吧,看起来,你也是欣赏不来我天籁之音的粗鄙一员。”真是粗俗的大胡子,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歌声当中蕴含着的,足以让无数评论家趋之若鹜的艺术价值。虽然那些评论家,后来都被一大群市井小民批评为,欺世盗名的“砖家叫兽”。
      “但是,没关系,听不惯歌曲,我还可以跳一只舞,缓解你的□□上的疼痛,顺带还能升华你无法理解歌曲艺术价值的粗俗心灵。”由于物资贮备当中,没有“应援棒”这种低杀伤力的民俗文化道具,所以我从“口袋”里取出小刀刀和典藏版瑞土军刀作为替代品,然后模仿着应援棒的标准拿法,分别用两只手竖立握住它们,准备开始个人舞蹈秀。
      “其实,这支典雅高贵又同时洋溢着火辣大方气质的舞蹈,是由我曾经的粉丝团体,根据刚才那首歌颂我伟大功绩的赞歌,末尾的两句歌词,特地编排的,你想要我用妩媚妖娆的身段跳给你看吗?”我已经摆好了开场舞独有的造型,看到我诱惑力满点的柔媚体态,没有任何人会拒绝,“我知道,你想看。”
      “脚步迈得多轻捷,露出职业骗子的精明/虎视眈眈察敌情,留下威武矫健的身影……”我一边哼着伴舞的歌曲,一边在大胡子仁兄眼前展示堪称人类瑰宝的舞姿。
      “求求你,放过我吧。”大胡子仁兄的一脸大胡子都开始在空气里“扑簌簌”地颤动,“你想知道什么,你快点问。只要你别再在我面前,唱歌了!”
      “额……”我用小刀刀的刀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满大胡子的低下艺术鉴赏力,“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尽人意。总算,结果是好的。”
      “那么能请你首先告诉我,暗林是在什么时候成立的?内部人员的武器配备已经到达什么程度了?以及为什么你们的头儿要找人和我进行深入交流?”我忽然发现自己一下子问得有点多了,这会吓到我娇弱的大胡子仁兄的,“没关系,你可以一个一个慢慢说的,我会待在你旁边,缄默不言,直到你说完为止。”
      然后,大胡子仁兄给了我完全,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回复。
      “我不知道。”
      大胡子仁兄摇晃着一脸浓密漆黑的大胡子说道。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不好意思,我没听清,麻烦小老弟你再说一遍?”我把小刀刀冷冽的身躯搁置在大胡子肩膀上,心存“我听错了”的幻想。
      可惜,大胡子仁兄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的幻想。
      “你问的那几个问题,我的的确确,不知道。”
      “好吧好吧,那我现在就帮你回忆一下。”小刀刀划破空气,在大胡子仁兄颈部割开了三毫米深的伤口,“首先就从阿穷汗恐怖/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历史,帮你复习一下。”
      “十七年前,阿穷汗高频壁场破裂最初的那一年,仍旧生存在阿穷汗的人类组建了各种各样的组织。”我在虚空中肆意挥舞小刀刀,轻而易举就切开了前哨站高硬度复合材料制的坚韧墙体,“大部分是为了寻找重构高频壁场的方法,是为了让仍然活着的人们过得更好。”
      “但,当那些以各种理由成立的组织,发现现今时代,根本没有重构高频壁场的技术后……失去了高频壁场庇护的人们,生活得越来越艰难,那些组织的创立者与参与者们,大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我回忆着,自己最初醒来时在这里完成的那个,镌刻在我记忆最深处的,第一个任务。
      “之后,就是对世界范围内,所有秩序城市,的报复性恐/袭。”
      “你为什么,为什么……”大胡子仁兄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知道的。
      我替他说出了,那个他还没说出口的问题。
      “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清楚?”
      “因为,我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委托,就是在这里接到的。”
      “我杀死的第一个人类,我的第一位委托人,就是这里一位温柔娴静有着美丽褐色眼珠,和满头秀丽长发的慕思灵原住民。”
      我对着大胡子,对着这座城市,对着这块土地,对着已经逝去的,和没有逝去的慕思灵们,做着久违的自我介绍。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准则杀手,是只杀,‘想要自杀的人’的杀手。”
      ——————
      我再度想起了,在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某位,皮肤被晒得干裂,破旧水壶内部只留有所剩无几的水,却仍然匀水给一个自污染区风沙里爬出的怪人,的女士。
      我们之间,曾经有过很多次有趣的谈话。
      “这还真是,万分感谢您分给我的,微不足道的水滴啊。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涌泉相报,只涌一座泉的那种。毕竟,您确实,只给了我滴水之恩。”
      “哈哈,你这沙子里爬出来的怪人真有趣。”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准则杀手,是只杀,‘想要自杀的人’的杀手。”
      “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从污染区里爬出来了!”
      “请问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了,如果您知道的话,请务必告知我。”
      “你一定是穷得吃不起饭了,所以才跑进污染区里去找吃的吧?毕竟,根本不可能会有人雇佣你啊!”
      “……”
      有过一些,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让我知道何为心动,与情/欲的对话。
      “你的秀发这么美丽,为什么你必须把它遮起来呢?”
      “不是我必须,是我选择……难道戴着希贾布头巾,我就不美丽了吗?你就不觉得我美丽了吗?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你先把脸撇过去,不准看我!我为己而容,当我带着希贾布头巾的时候,我能找到信仰和自我,这就是,我对美丽的定义。”
      “我能亲吻你吗?”
      “嗯?不行,走开!”
      “呜呜呜……你看我哭得多伤心啊。”
      “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哭了,也不是完全不行啦。除非……除非……你成为慕思灵,然后迎娶我……”
      我们之间,也有过一些不那么有趣的谈话。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我的父母必须要照顾我的弟弟们,他们把我嫁给了一个群落组织的首领。”
      “嗯,我知道了。”
      “你就完全不想说些什么、做点什么吗!”
      “祝你幸福。”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成为慕思灵!以你对我们的帮助,只要你成为我们家人的一员,我可以嫁给你的啊!”
      “我都不爱你,为什么要娶你?”
      “你……你……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我不爱你。我不可能爱任何人。因为我是一个极度自私的,杀手。”
      “你在撒谎!因为你这个混蛋话唠,只有在对我撒谎的时侯,才不话唠!”
      “……”
      我们之间,最后,也有过一些非常、非常不有趣的谈话。
      “准则杀手,能请你杀了我吗?”
      “不要!你不可能会死的,你马上就能得救了!再坚持一下,再等一小会儿,你绝对不会死的!”
      “你嘴上说着不爱我,结果还不是在那个污染区的怪物袭击过来的时侯,立刻来救我了吗?你一定是一直在哪里悄悄摸摸地看着我吧?”
      “没有,才没有。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话唠杀手,你爱我吗?我求你和我说实话。”
      “不爱……爱,我爱你!所以我也乞求你,求你不要死!”
      “我真的很高兴,你爱我。因为,我也爱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你再坚持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们马上就能逃出污染区了……”
      “杀了我吧,小杀手。我向你下委托,小杀手。”
      “不要!我不接受这份委托!你根本不是真的想自杀,我也不允许你‘想自杀’!”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被称为献神之血的血液,如果你不杀了我,然后马上毁掉我的身体,一旦后面那个自称为神的怪物,吃掉了我,它就会多出一个头。”
      “我才不管这些,我只要你活着!我才不管那家伙会长几个头!我才不在乎这些东西,我只要你活下去!”
      “可是我还在乎啊。如果那个家伙多了一个头,我的亲人们不就生活得更艰辛了吗?不就会有更多的人,在它的恐怖威胁下,承认它是神了吗?我们慕思灵,只会顺从于唯一且全能的真实之主!”
      “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让你活着啊……”
      “对不起,我的小杀手。求你了……”
      “我才不是你的杀手,我也绝不接受这个委托,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作为酬金的东西,作为一个不记得自己杀没杀过人的职业杀手,我绝不会接受没有酬金的委托!”
      “那好吧,小杀手。你还记得最开始时的,那滴水吗?”
      “我……我……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什么水!”
      “就是,你从污染区爬到我面前时,我……”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活下去,不好吗?你就不能活着吗?只要你活著回去呀,我马上就成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慕思灵!我立刻就会娶你的!”
      “我用那滴水作为酬金,雇佣你,准则杀手。”
      ……
      她在我怀里,说完了最后的话语,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我永恒梦魇的尽头。
      “如果你以后有了杀死那个怪物的能力,可以帮我对它的尸体说一句话吗?就说……”
      “我才不要,你这个比我还自私自利的、挟恩图报的、一点都不美丽的女人!”
      “对不起。因为我那么爱你呀,所以就不自觉地向你撒娇了。真是对不起啊,我的杀手……”
      “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
      噩梦循环往复,我从此再不得解脱。
      “你想到了你唯一的神,想到了你的亲人,想到了其他不认识的人类。”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有你。”
      “你对我太残忍了。”
      “你想要我杀了你,你希望我能做到那么难的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是神呐……”
      “我只是一个杀手,而已。”
      ——————
      “‘慕思灵’,这个词原本除了‘顺从真实之主的人’,还代表着‘实现和平的人’,”我胡乱挥动手中的小刀刀,整个前哨站几乎就要被我拆成与阿穷汗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的废墟了,“但你们这些自愿成为人肉炸弹的家伙,哪里是在‘实现和平’!”
      大胡子仁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正在进行时的暴力强拆。
      “我刚加入暗林两个月,他们现在只让我待在前哨站警戒情况。”大胡子低头,凝视着自己失去手掌的双手,“你问的问题,刚好都是我无法接触到的暗林更内部情报。”
      “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和你交流感情,结果你居然和我说——”
      在一通无所顾忌地发泄情绪后,我再度回归了工作模式,我转向大胡子仁兄,用小刀刀指向他的心脏,“‘人家只是一个刚加入恐怖组织的小白,人家真的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嘛’,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大胡子抬头,直挺挺地盯着小刀刀已经没入他胸膛半厘米的刀尖,“半年前,我无意中知道了暗林正在准备实行一个计划,‘虚启计划’。”
      “‘虚启计划’那是什么玩意儿?”我让小刀刀的刀尖停留在大胡子皮肉里,左手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类似于让世界上的所有人类都变成肾虚,然后暗林内部那些像你一样的大胡子,就可以坐享齐人之福,的猥/琐淫/荡,但却没有什么鸟用的计划吗?”
      “详细的计划我也不清楚。”大胡子仁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苍白的嘴唇,话语中透露出难以掩饰地向往,“暗林声称,这个计划成功实施后,世界上所有的隔阂、偏见与种族/歧视,都将尽数消弭。”
      “哈?嗯?你刚才说啥?给我点反应时间。嗯!3、2、1!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实在是笑死我了,我快要笑得连拿刀的手都不稳了。为了防止小刀刀那锐利的身躯一个不稳,彻底滑入大胡子仁兄脏器内部,我抽出小刀刀,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续大笑,我捂住肚子笑,我双手拍地笑,我笑得满地打滚。
      大概是我的笑容太过猖狂,也可能是我抑制不住笑容满地打滚的肉/体,对大胡子仁兄那单纯、容易被欺骗的脆弱精神来说,有点过激了。
      总之,大胡子仁兄一边用大腿肌肉在地面摩擦,一边偷偷摸摸往警报装置靠拢。
      典藏版瑞土军刀自大胡子仁兄颈部呼啸而过,将他被小刀刀割开的伤口,又加深了两毫米。
      “男和女,穷与富,人及神,雇佣兵与追猎者,杀手和目标,包括——”
      我站起身,掸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看向用手臂护住脖子伤口的大胡子仁兄。
      “我和你!”
      被我定义为“技术人员”的“眼镜肥宅”杰克,送给我的被其他人类定义为“典藏版瑞土军刀”的利器,飞掠过我擅自称呼为“大胡子”的人类脖颈后,刺入了前哨站那被材料物理科研机构写进教科书里的“高硬度可塑性合成材料”墙体。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隔阂与偏见可能消除吗?你觉得自人类诞生以来,由人类亲手建立、维护、推崇备至,高高筑于神坛之上的‘种族/歧视’,可能消失吗!”
      我来到这个被秩序联合认定为“世界最不发达城市”的阿穷汗时,杀死了被人类确定为“害虫、天灾”的腐酸蚁,同时也是被我取名为“奇异果”的第十七位腐酸蚁族挚爱,我还悄无声息地屠杀了十三只藉由人类之手重新变得温驯的“犬型污染兽”。
      “你觉得人类与污染兽,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些被人类称呼为污染兽的生物,为何从不追逐其他未受污染病感染的动物,而是非要和人类死磕到底呢?”
      “大破灭之前的自然界,从未有过一出生就自带污染病的野兽!”
      最后,我亲手夺走了三条人命,我残忍杀死了被其他秩序城市畏惧的“恐怖/组织的人肉/炸/弹”。而现在,我正拿着小刀刀,逼问“恐怖组/织前哨站”活着的最后一个,只不过是个意志力稍强的、脑子不太好使的、轻而易举就被洗脑了的,普通人类!
      “无论以何种理由,无论以何种方式,隔阂与偏见都将伴随着人类的文明,永恒存在!”
      我狠狠一脚,把仍然蹲坐在地面上的大胡子仁兄,从被我破坏的墙壁缺口处,踹飞到前哨站外风沙漫天的空气里。然后,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大胡子仁兄,跌落在这片过往数年里,沾满了污染兽与人类血液的砂石地面上。
      “而种族/歧视,不过是隔阂与偏见的衍生品。并在衍生完整后,反身来巩固,本就牢不可破的,隔阂与偏见。”
      “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己之见!”
      大胡子仁兄拼尽全力站起,失去手掌的手臂费力弯曲着,全然不顾双手手腕松散的绷带和脖子上流血不止的割裂口,一心想要拿到自己仍然背在身后的自动突击步/枪。
      “人活着,就是一己之见。”
      小刀刀在黑夜里带起一抹浅浅白线,白线悠哉哉扫过,大胡子仁兄的左脚,似枯朽木枝被飓风刮过,啪的一下,断成两截。
      “这些统统都只是你这个疯子的偏见!”
      再次摔倒在褐红色砂石地面上的大胡子仁兄,暗红血液从三处断肢位置汩汩流出,但他仍然不管不顾地,用足有一百二十分贝的嗓音对我大声怒吼。他的声音,极度愤怒与不甘地嘶吼声,一个普通人类的最高音量,只比旧时代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略低些许。
      但也不过如此。
      “吵是很吵,但……也不过如此。”
      我向面前浑身颤抖、脸色紫青的大胡子仁兄,下达了自己那固执的偏见。
      “主见,即为偏见!”
      ——————
      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大胡子仁兄从那狂怒、不顾一切地亡命徒心态中冷静下来,才走到他身旁,再次为他包扎、处理伤口。
      “你撑不了多久了,十七分钟后,你就会死于因失血过多而引起的多器官衰竭。”我凝视着大胡子仁兄那双和我记忆里那个温柔而又残忍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褐色眼珠,“现在把你知道的其他情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愿望……愿望……”大胡子仁兄颓唐地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那两个字,红褐色的砂石与暗红色的血液,把他整个人也染成暖色调的红。
      “哎呀呀,看来你没有什么愿望啊。”我叹了口气,“就像彻底成熟后急于掉落地面的苹果,可惜你注定砸不到牛顿了,所以只能默默无闻地被我切成小果丁,就此消亡。对了,小果丁你知道是什么吗?他是一个梨子,不对,也可能是一颗李子。算了,记不清了。总之,他是一部动画片的绝对主角。而且他同时是,最佳男主角、最佳正方助攻、最佳反派BOSS、最佳反派杂兵,嗯,除了女主角,他是全能的!虽然最后,他还是逃不过套路的血盆大口,堕落成了一个平庸的工具人角色。果宝特别公,结合!我来组成裆部!怎么连‘一百块钱’的反应都不给我,大胡子仁兄你不喜欢我简短精要的笑话吗?”
      大胡子仁兄仍然失魂落魄地趴在地面,对我用来活跃气氛的俏皮笑话,没有任何反应。
      我再度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向深沉夜幕下隐隐绰绰的阿穷汗废墟:“既然你已经彻底失去了在这个时代生活,必需的幽默感,那么我们也就此别过吧。”
      小刀刀划破厚重夜幕,就要为这场鲜血淋漓的圆舞曲奏响尾声。
      “我有一个愿望。”
      大胡子仁兄忽然开口,在我手里,小刀刀的速度转瞬归零,悬浮在距离大胡子仁兄眉心不足半厘米的空中。
      “我希望能消除世界上所有的偏见与隔阂,我希望秩序城市的人们,不再仅仅只因为,我是一个慕思灵,就用充满鄙视与畏惧的眼光看着我。”大胡子仁兄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但我总觉得,他的视线穿过小刀刀的身躯,直接看到了我。
      “你是从哪个没什么特色的语文·和谐·课本世界线穿越过来的马丁路德金吗?还是初中二水准的。”
      大胡子·马丁路德金·仁兄并不理睬我的疑惑之情,只是用充满期待的诚挚语气问我:“你能做到吗?”
      “我很抱歉,我不能。”我道歉道,“毕竟……”
      再一次地,我收回即将夺走大胡子仁兄性命的小刀刀。
      “我只是一个杀手,而已。”
      大胡子仁兄陷入沉默,阿穷汗的夜晚同样寂静无声地沉思着什么。
      这让我想起,如果没有我今天晚上的杀戮盛宴,这里本该是一片安宁“乐土”。至少在深夜,大多是静谧,而安宁的。
      哪怕,在秩序城市里尽力生活着的人,都将这里畏惧地称为,恐怖/分子的大本营。
      “暗林的总部基地,就在东南方向二十公里远的兴都库什山脉内部。”大胡子仁兄忽然说出了,我最想知道,但却小心注意着,一直没有问出口的情报。
      “基地三公里范围内,被劣化版的高频壁场包裹着,总部大致人数为两百八十人。”大胡子仁兄眼皮耸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哇哦,这已经比我预想中收获得更多了。您可真是我的引路小天使,我盗贼副职业的庇护神赫尔墨斯。那么,”我向瘫倒在地面,全身死亡气息愈发沉重、明显得大胡子仁兄,鞠了一躬,“作为报酬,您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当然,得是我能做到的,才行。”
      “帮我做件简单的事吧……”大胡子仁兄勉力抬起自己的眼皮,传入我耳中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请替我去看望,身在秩序城市日落城的母亲。求你,不要告诉她,我违背她的意愿加入了暗林。”
      我径直坐到被血渗透得色彩更加鲜艳的砂石地面,用单手撑住自己歪着的脑袋,无精打采地说道:“好吧好吧,你们这些有妈妈的家伙,明明应该在母亲的关怀与爱护下,像块宝似地活着,却偏偏要来这里成为人肉/炸/弹预备役。为什么你宁愿相信有点脑子就能想明白的谎言,都不愿意相信你的妈妈呢?因为太亲近,因为你爱她,所以就可以伤害她……”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大胡子仁兄用失去手掌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碰触着我的膝盖:“求你了。”
      “我会去看望你的母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会给你母亲一笔钱,作为情报费用。”
      “谢谢……”
      这次,换我打断大胡子仁兄说出口的话了:“别谢我,千万别谢我,我受不起,因为,是我杀死得你。”我用手指在大胡子仁兄被血打湿的绷带上画着旧时代一种名为“康乃馨”的花,“你也就是现在,脑子已经迷糊得差不多了,才会这样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话。等你到了你的真实之主那边,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接引你的天仙面前大骂我的帅气脸孔,和矫健身躯,以及悦耳动听的歌声。”
      “你还真是个神经病话唠啊……”
      “没有没有,我向来沉默寡言。”我指尖蘸着大胡子仁兄的鲜红色血液,继续在他的手臂上,画着血红色的康乃馨,“你知道吗,红色康乃馨的花语是,祝母亲健康长寿。啊,你没见过旧时代的花朵吧?就是,我用从你身体内部流淌出来的,自你母亲那里获得的血,画在你手臂上的这种植物。康乃馨啊,很漂亮的,主要花语是,爱、魅力和尊敬之情,我觉得我自己就很有魅力,但是‘魅力’是粉色康乃馨的花语,因为我本人是个非常严肃正经的杀手,所以我向来不太喜欢骚气十足的粉……”
      我的话语再次地,最后一次地,被大胡子仁兄,打断了。
      “我的母亲在秩序城市日落城……西部……的……贝克街221B号……请你帮我告诉她……请……替我……对她说……对……不起。”
      “我知道了。”
      ——————
      “原来十七分钟这么快的吗?”我把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大胡子仁兄的颈部大动脉上,静静感觉了一会儿,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存在,“我已经不记得完整的慕思灵葬礼仪式了,我只能尽力为你做些我模糊记得的事。真抱歉。”
      我用手心轻柔地覆盖他疲惫睁开的双眼,缓慢下移,帮他把双眼闭上。
      我从“口袋”里取出高强度纤维布替代手巾,柔和地托起他的下巴,合上他略微开合的嘴唇。
      我动作端庄地脱去他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把他瘫软的身体放平,双腿顺直,然后将医用绷带当成白布的代替品,替他把尸体盖上。
      “接下来,应该是去通知你的家属和亲友,”我看了一眼被我拼凑回完整身体的他,“我很快就会去见你的母亲,我会告诉她,我们都是秩序联合的执法者。我会告诉她,你为了保护你的战友,也就是我,不幸牺牲。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你的母亲会不那么伤心吗?”
      一片沉默,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夜晚,静谧,祥和。
      “我不是慕思灵,没办法帮你用水净身,也没有用于包裹尸体的克凡白布,我不是哲那者,所以也没有为你举行站礼的资格,”我用小刀刀从砂石地面上切割出一个长三米、宽一米五、深五米的土坑,“我只能帮你刨个坑,然后,埋葬你。”
      我双手抱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墓穴底部,然后,我跳回地面,站在墓穴边沿,轻声诵读祈祷经文:“我从大地创造你们,我使你们返回大地,我再一次使你们从大地复活。”
      我俯身,从这块我见证了无数次婚礼与葬礼的土地上,拾起一小块红褐色的砂土,轻轻投入墓穴,口中继续念诵着赞颂真实之主,以及为亡者祈祷的经文。
      我亲手掘出的粗糙坟墓,被我亲手掩埋之后,我在心底深处,向我亲手埋入坟墓中的亡者,默默说道:
      ——色俩目。
      阿穷汗干燥的天气让散落在四周的血腥味变得异常刺鼻,裹挟黄沙的风一扫而过,血色向远处的兴都库什山脉飘洒、弥漫。
      黎明,还未到来。
      ——————
      夜色中,有人在低声吟诵着慕思灵的祝祷词:
      “安息在此的人们啊!按色俩目,艾莱伊库姆。在真实之主意欲的时候,我们都将来到这里,与你们做伴。祈求真实之主饶恕你们和我们。”
      (祈祷词摘自《古兰经》20:55)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一张是早就写好了的。
    但是发布之前,我忽然觉得,我应该要再深入了解一下阿富汗这个国家。
    在查了一些资料后,我才发现,实际上自己根本,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家。
    我想了好久。
    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开始写好的章节发出来。
    对不起。
    (祈祷词摘自《古兰经》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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