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perpetualfengzhi

4、小柯是谁

　　说是脱离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日子，我却也没真的缺心眼儿到相信闻回莫里两个仅见面两天的人，嗯，莫里是什么还有待确定。

　　我窝在寺庙里最大的枫树下，透过光裸的树枝缝隙看头顶湛蓝的天，渐渐泛起瞌睡，而后在寺庙里微暖的轻风锲而不舍的吹拂下，沉沉睡了过去。

　　莫里推着闻回过来时，就看到我肆无忌惮仰躺在枯黄草地上，闭着眼正安稳睡觉，那安心的模样，好像对一切未知都无所畏惧。

　　曾几何时，我还是季柯的时候，我是个常生病的少年。家人因为种种原因抛弃了我，只给我交够了五年的住院费医药费手术费等一切可能用到的费用，就留我一人整日整日待在病房，至于那一家人，则都远渡重洋再不见身影。

　　闻回就是那时进了医院，没钱治病只能住六人间，而我任性，拿着上好的单人病房不住，偏偏闹着去人声嘈杂的六人间。于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这样机缘巧合住进了一间病房。

　　我那时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十八岁的年纪，年华正好，瘦瘦高高的，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笑着冲刚安置好病床的闻回打招呼，闻回看着我露出的一口白牙，心底诧异又惊奇，却终究止于好奇，只笑着和我问好。莫里拿着缴费单进病房时，恰听到闻回冲着我浅笑，说自己没啥大毛病，但家人不放心，所以住院观察来着。

　　“你安生坐好了，费用我都交了，你给我好好住院，好好让医生给你观察观察。”那咬牙切齿的劲儿，着重吐出的“观察”二字真是让我都头皮发麻。

　　气氛僵了一瞬，闻回若无其事的给我们做介绍，

　　“这是季柯。”闻回指指我，又对我笑笑，“这就是我刚和你说的，莫里，你就叫莫哥。”

　　莫里不明白我只是交个费的功夫，闻回怎么就已经和隔壁床的我到了互换了姓名，甚至有了……小秘密……？

　　莫里瞪一眼闻回，转身对着我微点头，“你好。”

　　我愣了一下，就笑出八颗牙，“莫哥好，以后多指教！”

　　莫里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走到闻回床前，对我一阵嘘寒问暖，听的无人问津的我一阵羡慕，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转魔方。

　　于是，对于三人的第一次见面，闻回每每回想都不可思议，明明对彼此都是陌生人的存在，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设防”，熟稔的像是八百年前就相识的旧友。

　　从那天开始，我和闻回莫里的关系越来越好，闻回甚至给我讲英语——我说想去英国伦敦贝克街221号B，闻回是知道那是哪儿的，倒是莫里，平日里看着倒是个严肃一丝不苟的好学生，可惜根本不看书，更加不知道夏洛克，一本正经的问那里是什么有名的景点，我怎么不知道，把我和闻回笑得肚子疼。

　　就像最开始的一见如故，我和闻回莫里俩人相处的很融洽，尤其是闻回，我简直把闻回当成自己亲哥，成天闻哥闻哥的叫个不停，肯定把莫里都给听烦了，只是无奈没有立场又不好直说，估计憋了一肚子火。

　　那时候闻回和莫里之间仍是很单纯的好兄弟，闻回在大二上期末考时的体检中查出后天性心脏病，说起来那时，简直全是戏。

　　闻回和朋友在球场打球，莫里不会打球，在快结束时到球场，等着他结束了一起去吃饭，都已经到最后了，闻回上篮时被人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直接狠狠砸向地面，那嘭的一声莫里现在都深刻在脑海。友谊赛就这么结束于一场意外，闻回缓了一分钟左右才扶着莫里爬起来，即使当时已经感觉到胸口隐隐不舒服却还强撑着笑调侃不小心撞到我的男生，被吓到的莫里拉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对着那满脸歉意的男生笑，用口型说着没关系。

　　那之后一周就是期末考试，结果考试前一天在图书馆复习时，闻回突然趴在桌上一脸痛苦的皱着眉，莫里注意到的时候，闻回已经不知道趴了多久。最后闻回被莫里架着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在三天后的高数考前才拿到，当时闻回似乎有预感一般预先支开了莫里，一个人去了医院拿报告。看到后天性心脏病时整个人都懵了，连医生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第一反应就是把报告叠整齐，想着千万不能让莫里知道。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何有那样的想法，只是潜意识觉着生病这件事，一定得瞒着莫里。

　　墨菲定律就是，你越不想看见什么，就越容易遇见什么。

　　辞别了医生，闻回已经冷静了不少，也在医生尽职尽责的教育下简单的了解了自己的病和注意事项，并答应医生好好考虑住院治疗的事，就恢复成一脸轻松的模样走出医院，上了回学校的班车。

　　病情暴露发生在闻回跨进学校大门的一刻。闻回当时甚至冲着熟悉的朋友笑着打了招呼，下一刻就看见本该被他支走帮他做兼职的莫里蹲在校门口的花坛上，皱着眉一脸的苦大仇深，好像谁欠了他千八百万。闻回暗自调整好呼吸朝着莫里走过去，本还想和他打个太极，忽悠两句，憨憨莫里也就能被糊弄过去。没想到莫里上来就扒他口袋，上下衣兜翻了一遍没找到，他皱眉看着闻回的衣服，瞥一眼闻回僵在脸上的笑，直接拉开闻回的上衣拉链，往他内兜掏。

　　闻回被他整蒙了，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去阻止，等他反应过来，报告已经被莫里抖了两下就差展开。闻回于是后悔，自己为啥没把报告直接给扔了了事，带回来等着东窗事发，简直脑子有坑。

　　于是，莫里看一眼整整四页的报告，果断翻到最后看结果，看到心脏病那里怔住了，愣愣看着闻回，一张嘴张张合合，却好久没能说出话。俩人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无声对视着，嘈杂吵闹车流人声都被自动屏蔽，只剩下对方的脸。

　　“阿回，你得住院治疗。”这是莫里说的第一句话。

　　“嗯，不过你可以把明天的高数考了再去，毕竟你那么喜欢高数。”这是第二句话，也是这一天莫里对闻回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回，小柯就在这儿。”莫里凑到闻回身前，抬手替我擦泪，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小柯是谁？”我揉着脖子坐起来，还一脸迷茫，看样子刚刚醒。

　　闻回条件反射看过去，眨眨眼，又看向莫里，眼底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故人。”莫里头都没回，轻描淡写的说。

　　“喔。”我点头，抹一把脸，靠着枫树曲腿坐着，“你们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出来转一圈，没想到看见你在这儿睡觉。”闻回替莫里整了整衣领，而后看着我说。

　　“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昨天睡得还挺好来着......”

　　“没着凉就行，醒了就回吧。"

　　“嗯，回。”我起身随意拍了两下衣服，率先往回走了，“我饿了，去找点东西吃，你们继续转吧。”

　　闻回应了一声好，目送着我走远。

　　"咱也回吧，天都凉了，得让我们熬点儿姜茶，给小柯也送去一碗。“

　　"嗯。“莫里推着闻回往回走。

　　“今天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莫里顿了下，说没有，说和之前一样。

　　“还剩下两个月，你何必要留这儿，受这个罪。”

　　莫里装作没听见，没搭理他。

　　“莫莫，你......算了。”闻回无声叹口气，缓缓呼出一口白汽，一大团白汽氤氲在凛冬的冷空气里，飘荡着消散不见。

　　我溜去厨房，从小沙弥手里抢了个素包子，蹲在灶前边啃边沉思，想着他们提到的小柯，还有听了两次的故人。

　　也不知那故人是个什么神仙人物，让这俩人念念不忘的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