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perpetualfengzhi

11、倾盖如故

　　“那天最后还是你莫哥把我背回去的，毕竟抱着真的好丢脸哦。”闻回说着有些害羞的笑了，耳尖都带了些微的红。

　　“总之，那之后，你莫哥就没再突然不理我，算是把我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不过那会而基本上已经是学期的最后了，还有半个月期末考的样子。”闻回说着叹了口气。“我到底干了什么啊，把他拉进来，明明也没什么特殊的，他就这样不要命的兼职也要让我住院，我要怎么还给他啊......我想他好好的，一直......”

　　我当时正背着单词，闻回大概以为我没在听，才把最后那句话不设防的说了出来。他那段时间很喜欢回忆过去，明明也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却总是会说起那些，即使我没在听，也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说出来的时机，说出来就足够，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需要别人的支持或者肯定。

　　“莫莫肯定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他连一个苹果都不舍得的吃......”

　　闻回说着突然扭头看向窗外，背光中，我看见一串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最后滴在他的条纹病号服上，洇了一点湿。

　　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的这样安静，没发出一丝声音，但泪水就那样一直流下来，好像根本没有枯竭的时候。那大概是我见过最悲伤的哭泣，最无力的发泄。

　　那时候，我终于有些明白莫里为什么会对闻回这样好，也明白了莫里对于闻回的意义。

　　他们就是彼此的救赎，他们两个人自成一个世界，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即使他们真正相熟不过几个月。

　　白首也会如新，抵不过一个倾盖如故。

　　闻回和莫里就是彼此的倾盖如故。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于是又问他，“闻哥，你还没做配型吗？”

　　闻回喝着寡淡的白粥，闻言看了我一眼，“没呢。”

　　“喔。”我啃着排骨含糊不清的应了他，脑子里盘算着怎么劝劝他。

　　闻回突然笑出来，“小柯，又想什么呢，眼珠子转的飞快。”

　　我吐出骨头，很无辜的冲他弯眼笑，干脆还是打直球“想喊你去做个配型嘛！”

　　闻回点头，眯眼看着我笑得像个小狐狸，“我就知道，你和你莫哥三天两头提这事儿，不让我清净。”

　　我很无辜啊，“闻哥咱们讲道理，我拢共就说了两次啊！”

　　闻回喝完了粥，算是解决了午饭，收拾完饭盒才对我说了句配型没意义啊，手术费很贵，更何况......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不愿意看着一个人捐献自己健康的心脏去拯救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即使捐献心脏的人也许已经濒死。

　　他始终坚信一个人生命的意义该由自己定义，他也坚信拯救一条生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但他不愿作为接受方。

　　他可以为一个人赴死，只要他愿意，但他不能接受别人为他“赴死”，无论是何种形式。

　　他就是个双标。

　　大概也就是他那极致的“善”，对于生命的真正热爱，才能吸引莫里那样黑暗中原地蹒跚的人去狂热追逐，像不惜赴死的飞蛾。

　　我倒是没觉着闻回的理论哪里正确，怎么听都是问题。可既然他们不觉得，我也不好说出来。

　　我准备从莫里那里下手，让莫里继续换法子忽悠闻回做个配型，实在不行也可以偷偷搞。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费力做这些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大概一是我太无聊了；二是闻回确实有成为小太阳的潜质，可以温暖靠近他的人，而我真的喜欢那种感觉；三是我希望我想见的人也会得到别人的善待，生病的时候也会有人照顾，也会有陌生人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一些帮助，一点点就可以。

　　总而言之，中午的谈话不了了之，到了晚上莫里没回来，闻回等到熄灯就不得不躺下睡觉，我趁着他睡着溜了出去。

　　嗯......我是个另类，是医生护士都不想沾的人。溜去海外的一家人给我交了足够得钱，也不要求医院治好我那不知所谓的‘绝症’，医院简直算是白得了一笔资金，基本上只要我还活着，他们不会来打搅我，还每天给我按时送来食堂特供的饭菜，就这一条都让我拉了一大波仇恨，病房里除了闻回，几乎没人搭理我。

　　所以经过护士站那护士也只是看了我一眼，以为我和过往一般下楼透气，当作没看见的放我走了。

　　我其实不怎么确定莫里到底睡哪儿，不过闻回说，莫里从他住院就一直睡医院走廊，怎么劝都不回去，既然今天没回来病房，大概就是还在兼职。或者出了什么事，不能让闻回知道所以逃避。

　　而莫里很抠门，又不舍得多花钱，肯定不会出去开宾馆睡，估计还是睡医院了，只是没在病房外的走廊而已。

　　我只能碰运气，看莫里是不是没去兼职，所以我从楼下开始一层楼一层楼的找他，一直找到楼下花园的长椅，也没看到疑似莫里的身影。

　　半晌后我铩羽而归，尽量很轻的躺回病床，心想这样不行，这法子又笨又没效率，还是得暗示莫里我找他有事，让他透露自己的行踪才好办。

　　就是不知道莫里会不会把我找他的事直接说给闻回听。我叹气，简直服了这俩一条裤子的‘兄弟情’。

　　话说到这儿，我还有点儿心疼闻回，莫里那个憨憨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谈恋爱，他只知道闻回对他很重要，根本就是把闻回当兄弟，搞得已经开了窍的闻回只能把心事锁在心底不敢拿出来，毕竟兄弟大概可以陪伴一辈子，爱人却不定哪天就不爱了。

　　最后闻回也没说服莫里，莫里留下闻回一个人推门出去了，然后我听到我那摇摇欲坠的破门发出吱嘎一声后不堪重负的彻底壮烈倒地声，终于不得不出去了。

　　“闻哥，早啊！”我随手扒拉了两下乱七八糟的头发，迷迷糊糊的和闻回打招呼。

　　闻回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才平静下来，尽量勾起一抹浅笑，说小南早，声音都是虚的。

　　而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装傻充楞倒是没问题，但还没等我想好接下来说点儿啥，闻回就已经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为啥今天没有早饭的问题。

　　“那莫哥没事儿吧？”我揉揉眼，用很担心的语气说，“怎么受伤了还跑出去啊？这边又乱七八糟的，该区医院看看才是啊！”

　　闻回沉默了一会儿，眼角开始泛红，垂着眼看脚下的地，睫毛下的一双眼藏着很沉重的情绪。

　　我觉着他像是快要忍不住哭出来了，但最后他堪堪忍住了没掉泪。

　　“嗯，是该去看看的。你哥太犟了，认死理儿，说不去就不去，打死他都不改主意......”

　　我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句话拆成好几句，大概就是差点儿崩溃，我想看热闹，但不想处理人类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来去毫无征兆不说，还很难平复下来。

　　嗯，在这点上，我觉着我就很非人类。我根本不记得我有过类似的崩溃的经历，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好像什么事都很平静的就过去了。

　　就像我看见的蓝色窗框后那个白胡子老人，会无喜无悲的对待一切人世无常。

　　当然，遇见莫里和闻回就成了过去保持的常态的破口，是意外，我就开始有了些很真切的情绪，像是被人握住了把控情绪的开关。

　　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然后莫里突然又回来了，带回了一口袋早餐，比昨天的还丰盛，说还热着，就又出去了。

　　我看着莫里的背影，又看看坐在轮椅上追逐着莫里背影的闻回，突然好想笑啊，但我过去的经历告诉我，此时笑会很不道德，我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