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梓霖夜燨

7、第 7 章

　　“村长，您再看一下……”一个满脸胡茬且矮胖的中年男人将一根中华烟递给坐在八仙桌旁的黑黝黝的男人。
　　黑黝黝的男人接过香烟，随手一个打火机将其点燃，吸了几口，从鼻子里吐出一束云雾。他慢悠悠的拿起扔在八仙桌上的文件，随手扫了扫八仙桌上飘落的烟灰，然后将手撑在翘起的二郎腿上，不屑的装个样子看几眼，开口道：“喝茶吗？”
　　“诶，谢谢！”递香烟的男人站起来稍稍鞠了个躬，“那个……村长，您看……”
　　黑黝黝的村长瞧了一眼站在那个男人身旁面无表情穿着校服的学生，道：“你儿子？”
　　“哈哈……小的，大的出去打工去了。”那个男人赔笑着。
　　“哦——不错啊，考上了文中。”村长继续说着，“我家那个真是一点书也都不行，比不上你儿子。”
　　“没有没有，一般般。”男人继续赔笑着。
　　“喝茶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村长笑道，枯黄尖锐的牙齿里露出一丝微光。
　　“哦，好，好。”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抿了几口。
　　村长看着男人喝下茶水，随即装作不知情是样子问道：“民啊，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不是为了喝茶吧？”
　　男人怔了一下，笑道：“村长，你看……我这也没带些什么，小峰他下课就……就……”
　　村长招招手，道：“这都到饭点了，留下吃个饭再走吧，你陪我喝几杯。”
　　“不是，村长。”男人解释道，“我老婆他已经做好饭啦，我还要回去……”
　　“诶——难得来一次。”村长躺在椅子上，吸了口浓密的烟雾。
　　“这……”男人有些对不上话。
　　“诶，别动爸胳膊，爸昨天开了一晚的夜车酸死了。”男人转身对着儿子细声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吃饭？”
　　儿子默不作声，只是把头扭到了窗外的方向。
　　“要吃饭了吗！”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响亮女声。
　　村长泯灭了烟头，缓缓站起来，道：“民啊，我先去吃饭啦。你要留下一起吃就跟过来吧。”
　　男人的脸上瞬间冒出了无数个汗珠，男人终于豁了出去，喊道：“村长！您就帮我签个字吧！”
　　村长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男人竟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签吧，心里一万个不情愿，那个恨呐，恨不得现在就急匆匆走人；可是不签吧，村长的形象可就崩塌啦，以后谁还选他做村长呢？村长坐回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尴尬的笑笑。“民啊，不是叔不给你签啊，叔活了大半生就是个农民，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咋写，你说是不？”村长一脸无奈的说道，“这还要盖章，我哪来的章啊？”
　　“不是，村长，”男人随即赔笑说道，“章我再去村委会盖，您先帮我签个证明就行。”
　　村长抹了一把脸，“这……那个，你带笔了吗？我这没笔。”
　　男人懵了一下，叫道：“峰，带笔了吗？”
　　峰望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村长，道：“带了。”
　　男人拿起笔递给村长，赔笑道：“村长，带了，给。”
　　村长瞟了一眼峰的方向，然后潦草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村长叹口气道：“唉——不错啊，文中的学生！我儿子有你这样，我我们做父母的就开心啦！”
　　男人接过文件，一把将桌上的茶喝光，笑道：“谢谢村长，改日请客喝酒啊！”
　　男人吧文件塞进了峰的书包里，顺手拍了一下峰的肩膀，峰一个踉跄。
　　峰望了村长一眼，道：“谢谢村长。”
　　“诶——叫叔！”
　　“谢谢叔。”
　　“要好好学习啊，到时候请叔喝升学酒！”村长笑道。
　　“那个，村长，”男人拉着峰，叫道“走啦！”
　　“嗯。”村长重新点起了一根烟，缓缓吸了一口，慢慢的从鼻子里吐了出来，若无其事的，双手耷拉在扶手上，随后神情凝重起来。
　　男人用沾满汗水的上衣撑起一片阴凉追着越长越急的峰，炽烈的阳光就这么毫无阻挡的打在男人白皙的背上。峰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男人随即冲着他笑了一下。
　　回到家后，男人立即拿起桌上的铁杯喝了口水，笑道：“村委会就容易多啦！”
　　峰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的老爸，默默道：“嗯。”
　　“峰，吃饭啦！”
　　“知道啦，妈！”
　　峰背着书包回到卧室，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桌前望着窗前的大树。的确是太久了，以至于腿脚已经站得发麻，我舍不得脱下这个书包，不知为何，今天的书包格外的沉。

　　已是傍晚时分，调皮的太阳依旧在西边逗留着不肯离去，惹得月亮像个小姑娘一样按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的就从东边的天上露出了脸。玩得正开心的太阳被月亮这么一闹，气红了脸，红艳艳的霞光浸染了半边天色，像极了北国漫山遍野的红枫，枫叶似火一样灵动，水天交界处，浪漫的紫罗兰色更是高贵而淡雅，也难怪古人常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呢。
　　“阿霞，今日回家这么早啊？”一个戴着箕笠穿着长胶靴的女人站在水井旁打水洗手。
　　“今日老师下课早，就先回来了。”霞应道。
　　“肚子饿不？你阿爸还没回来，再等等。”女人脱下箕笠和长靴晾在一旁，双手端着一点水，轻轻的擦着霞的脸蛋，“哎呦，土都溅到脸上了！”
　　“阿妈，鸡喂了吗？”霞跑到鸡窝前叫道。
　　“现在喂！”
　　“哥没回来吗？”
　　“那两个鬼崽肯定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等伊们回来用棍子抽断伊们的腿！阿霞，过来帮妈切一下菜。”
　　“哦——”
　　霞一手操起一把生锈的大菜刀，一手按住大白菜的尾部，然后重重的往沟壑纵横的砧板上砍去。一行行汗珠顺着鲜红的脸蛋流了下来，滴在白菜碎上。鸡窝里的鸡已经饿得咯咯叫，几只双眼对视，眼看着煽动翅膀就要打起来，女人一双手掐住它们的翅膀硬生生的分开了。
　　“过年就靠你们啦，打乜打呢！”
　　霞伸手擦了把汗，叫道“阿妈，菜砍好啦！”她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菜碎走到鸡窝前，然后一股脑的全撒下去。
　　一只接着一只的鸡听到响动纷纷杵着脑袋大摇大摆的跑了过来，圆溜溜的小脑袋不停的啄着菜碎而上下摆动，看起来可爱极了。霞又捧了一把菜碎丢到了鸡窝里，看着一个个的小脑袋在菜碎堆里扭动着。霞笑道：“粗粗吃，今年就有鸡肉吃啦！”
　　“阿霞！”阿妈唤道，“汝阿爸回来啦！”
　　“哦——”
　　各家各户渐渐升起一缕青烟，熟悉的吵闹声逐渐飘荡在村子的上空，又是哪家孩子哭闹着不肯吃饭呢 ，亦或是哪家的饭菜又弄淡了当家的在埋怨；清风划过屋檐，逐着最后一抹霞光，催促着还未归巢的鸟雀；天，渐渐暗了……
　　啪——一声闷响从大厅里传了出来。
　　阿爸坐在饭桌旁，沉闷的抽着烟，眉头紧皱，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丝无奈。霞躲在阿爸的身后，看着阿爸鼻子里不断吐出的烟雾渐渐湮在煤油灯微弱枯黄的灯光中，阿爸还从没有在这种事情面前沉默过，她还是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到了。
　　“汝两个鬼崽！”阿妈操着一把大扫帚站在墙角前，对着两个所在墙角里的两个哥哥吼道，“不知天暗要回家是不！走哪玩去乎！”
　　二哥躲在大哥身后，缩着不敢出声，就连阿妈的眼睛他都不敢正视一眼。大哥直勾勾的盯着阿妈的眼睛，冷汗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冒出来，全身肌肉都紧绷着，他已经知道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了。
　　“走哪乎！”阿妈又吼了一声，一把扫帚直直的砸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沉闷的一响连饭桌上的灯火都震三震。整个大厅里忽明忽暗的，一阵清风吹过，让人毛骨悚然。
　　大哥颤巍巍的答道：“看球赛去了。”
　　啪——又是一声闷响，大哥腿一抽倒在了地上，眼眶里逐渐漫出了泪水。大哥使劲揉着小腿肉上红彤彤的一道印迹，狰狞着脸，恨得擦了一把眼泪。
　　“这个鬼崽真是不怕死啊！”阿妈骂道，“几个月前阿才家的儿子跟村头那个傻子走后就不知走哪乎！汝们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二哥一下子失去了大哥的保护，死死的缩在角落，豆大的泪珠从两颊滑了下来。
　　啪——大哥凄惨的叫了一声，彻底倒在了地上，小腿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这个大男孩默默的哭了，一顿一顿的抽泣声吓得二哥也不禁哭了起来。
　　阿妈使劲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骂道：“哭乜哭！汝还要躲在墙角里是不！”
　　二哥哭得更大声了，他也就刚上初一的孩子呢，哪见过什么大场面啊。阿妈气急攻心，又一扫帚抽了下去，这些阿爸坐不住了，急忙上去夺下扫帚。
　　“阿妈啊，这么打子打坏了怎么做呢？”阿爸搂着着阿妈，柔声安慰着。
　　阿妈哇哇哭了起来，手打脚踢，“这两个崽啊，要人怎么做啊！这迟早要被那个傻子给拐走咯！”
　　阿爸使劲搂住闹得跟个孩子一样的阿妈，耐心道：“这么大个人啦，上那么多学，人家也是会这些事的啦！咱不怕哦！子要慢慢教是不，不要急，急是没用的。咱不哭哦，这么大的人哭了让人笑。”
　　阿妈哽咽着：“谁敢笑！抽伊腿断乎！”
　　“好啦。”阿爸叫道，“阿霞走回房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哦。”霞心有余悸的跑回床上，方才的恐怖的一幕仍历历在目。
　　霞将被子盖上了头，紧紧闭着眼睛。一会儿后，又因为太热，把被子给踢掉了。霞望着屋顶上模糊的星空，想着丽的事情好久。霞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这样会不会加重家里的负担？家里紧靠着地里那份微薄的收入，阿爸有空还要弄些小吃的去街上叫卖补贴家用，大哥高中还差一年就毕业了，考上大学的话还需要一笔钱，二哥刚上初一，还需要学费，自己今年才刚从小学毕业，这个家还能撑下去吗？
　　困意紧接着杂乱的思绪逐渐袭来，霞抱着一团的被子睡着了。

　　“好啦，睡啦睡啦！”阿爸小声叫着突然在床上坐起来的阿妈。
　　阿妈道：“睡乜睡！汝刚刚把獾油那过去没？”
　　“哎呀，拿啦拿啦！”阿爸不耐烦的侧过身道，“睡觉！”
　　阿妈皱起眉头，往床底下看了一眼——嗯，瓶子不在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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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海南过年吃鸡，特别是文昌鸡，琼菜四大名菜之首，以散养的肉质最为鲜嫩可口
奈何文昌鸡不易存储，所以产业也无法发展太大
但近几年很多文昌鸡的副业都发展起来，例如鸡肉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