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政敌烧坏了脑》半枫荷开

7、踏青

　　夏风和煦，翠浓红盛，熙熙攘攘，车马不息。

　　“小哥儿，来一碗吧。”
　　“这位公子，我看你气度不凡，正好店内进了一批新扇……”
　　“这位爷，暑气蒸腾，来店内坐坐解乏……”
　　“让一让！让一让喽……”

　　叫卖声，吆喝声，充斥着整个京城，声声都在炫耀着这座首都的繁华与先进。

　　谯门画戟，下临万景，金碧楼台相倚。

　　余鸿彦没有走进任何一家商铺，他也并未把自己隔绝在繁华之外，只是现在心思沉重，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今日休沐，余鸿彦难得起了个大早。

　　小厮惊异地看着自家大人，自家大人这几日休沐期间何曾在鸟鸣日出时起来过？今日怎么无端起这么早？大人就是不一样，总能不时地带给自己非一般的惊喜。

　　余鸿彦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便准备在这芒种时节去踏个青。

　　至于为什么心血来潮去踏青，就得益于昨晚看过信后在床上的冥思苦想。

　　他对这个时代根本不了解，要想知道变法改革的利害，必先亲自考察民生。

　　东京城太繁华了，繁华到迷人眼，让置身其中之人，永远无法注意到在忽视了的黑暗中，滋生着怎样的邪恶，压抑着多少的不公和哀怨。又有多少最底层担负起繁华的生命在怅惘嗟叹。

　　从朱雀门走向保康门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这段路途上，有十来家客栈，五六家酒肆，三四家布庄，两三家当铺，一家青楼，也有七八个行乞之人，数十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手工艺摊贩，不胜数的花甲老人依然挑着重担，亦步亦趋地踏在青石板路上。

　　繁华固然是好的，说明这个国家无战乱烦扰，经济发展好，这也是大多数上位者耽于安乐的原因。可是封建社会的阶级分差多么悬殊，鄙陋肉食者可能认识不到，余鸿彦却是清清楚楚，弄清楚这个时代里农工商的弊端所在，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现在已是亭午十分，灼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炎夏的日光晒得人口干舌燥，寸步难行。这个时间，酒楼茶肆的生意总是格外的好。

　　余鸿彦找了家有冰鉴的茶肆坐了下来，叫了一壶黄山毛峰，摇着扇子自斟自饮起来，饮茶边陷入沉思之中。

　　以方才看到的场景来看，这里大小商户林立，人们的消费意愿旺盛，这个时代是一个经济发展迅速的时代，有一些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在商业的买卖中初露头角。可惜士农工商的传统阶级概念根深蒂固，许多商人在取得巨大的经济财富之后，并没有选择扩大再生产，而是以这笔钱投资后代的教育，或者是购买大量的田地，希望可以跻身进入仕人阶层或者是农农业阶层。每每刚发展出来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这样被他们自己扼死在了摇篮中，不得不说，可怜又可惜。

　　而广大百姓还是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他们偏安一隅，几乎不参与商品流通的任意一环，并且在政府鼓励农业的政策下，并不愿意去改变自己的阶级现状。安于此现状的结果就是，世世代代只知耕作农桑，永远无法拥有大量可支配收入，甚至无法负担后代的教育，所以国民教育普及率低。

　　良好的教育，依旧只是大多数上层阶级、商业富户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这也就导致了阶级分化更加严重，富者愈富，穷者就愈穷。

　　“先生……”

　　余鸿彦正在思索，软软糯糯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打断了他的思路。低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花裙子，梳着两只朝天辫的小姑娘正站在旁边，比木桌都要矮上少许。

　　“敢问先生，可知这个字念什么……”

　　那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仰视着他，手中拿着一张宣纸，上题几句诗词，声音虽羞涩，表现却毫不怯懦，让人心生欢喜。余鸿彦虽被打断了思路，也完全生气不起来。

　　他拿过那张纸，纸上的字迹工整生涩。

　　“戍。戍客望边邑。”

　　“这位郎君，真是抱歉，家女年幼无知，可曾叨扰到您。”

　　余鸿彦抬起眼便看到茶肆老板满脸笑容地站在一旁赔不是。

　　“无妨，令女爱学习是好事，何况小姑娘这么可爱，我也愿意充当一回临时先生。”

　　同样回以笑容，再看看那个小姑娘，仍然睁着大大的眼睛，只不过嘴角弯弯上翘，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来。

　　“多谢公子，这样，我请公子免费吃上一壶茶，公子费了些口舌，权当作润嗓。”

　　老板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眼里满是骄傲。

　　“那便劳烦店家了。”有免费的午餐，何乐而不为呢。

　　女孩又问了几个字，还有诗词的意思。余鸿彦一看，几乎全是民生、边塞类的诗词，不由得有些惊异，这个时代的私塾不都应该是教一些四书五经，史家典籍之类的吗。

　　“小妹妹，你在哪里上的私塾啊，你的先生又是何许人士？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些啊。”

　　“我上的不是私塾，私塾不收女子也不收我这样的家庭的孩子，是玉先生自己办的学堂，我也不知他是哪里人，听人说好像是一个大官。玉先生说了，四书五经要大些能理解了才可以学习，要不然只会固化人的思想。”

　　“可否带我见见你这个玉先生。”

　　余鸿彦听完小女孩的话就提出些许兴趣来，他很想看看这个玉先生是个怎样的人，竟然有如此不俗的思想和言论，也想见识见识，他办得究竟是个怎样的学堂。

　　“好啊，今日正好玉先生来学堂授课，我带你去见见他。”

　　小姑娘说完就与父亲支会一声，遂拉起余鸿彦的衣角往外走，刚刚的沉稳不见了踪影，活脱脱一副稚气孩童的模样，两个小辫子随着一蹦一跳随脚步上下摇晃了起来。

　　看他这兴奋的模样，可见那玉先生一定非常招孩子的喜爱。

　　来到一条小巷，小巷安静狭窄，更显得读书声悦耳，小女孩在一个小户前停下脚步，指着那个挂着‘兼爱堂’牌匾的木门道：“就是这里。”

　　余鸿彦轻轻推门而入，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面积不大，院中青树翠蔓，简洁舒适。共有三座屋子，传来声音的就是主屋。

　　他放轻脚步，穿过树荫小道走了过去，夏蝉在耳边叫嚣，却丝毫没有带来浮躁，反而更显孩子们的专注。

　　“那就是我们的玉先生，他现在正在授课，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透过稀疏的雕花窗鉴，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人，身着素色棉布直领长衫袄，腰系黎色暗花带，首戴黑色镶边儒巾，俨然一位学堂夫子的样子，可再看那侧脸，高挺如玉柱般的鼻梁，弯弯的桃花眼，开合的双唇，清晰的下颚线。拥有这副样貌的不就是最近余鸿彦再熟悉不过的中书王侍郎，王麓生。

　　那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往过一瞥，看见他之后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很快就又把目光移回手中的书卷上。

　　王侍郎诧异，余鸿彦心里就更是惊奇了。好不容易休沐期间出来逛街都能遇到他，而且最近种种事情又都与这个王侍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余鸿彦恨不得长叹一句。

　　缘，妙不可言。

　　既然老天都让他们次次碰到，那就再会一会他，顺便把心中的诸多疑问问问这个迷一般的王侍郎。

　　余鸿彦这样想着，向那人的方向展颜一笑，就坐在了树荫下，翘着腿，静候他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