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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姜树宏坐在船舱里,船帘挡住了他半张脸,下颌的线条流畅,勾勒得十分英俊。披散的浓发随意披在肩上,虽然旁边立着一个令人生厌的江信,但花笠还是看得入迷,就连船开走了,还在傻傻地追逐着看。

      直至船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他怅然若失地转过身,不禁被不知何时围在他身后的人群吓了一跳。

      人很多,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盖过花笠的礼貌请让声,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并渐渐演变成争吵声。

      花笠竖起耳朵,听到什么“他是我的,”

      “不不,是我发现的,”

      “我去,······”

      “抓住了五百银钿就是我的,”

      “胡说,是我的,”

      “我要抓他到王老爷处。”

      “?”花笠。

      一个中年汉子一把抓住了花笠的手,汉子晒得黝黑,一咧开干裂的嘴唇,满口黄牙,花笠莫名啰嗦一下,他虽然性别男,爱好男,可是被一只陌生的粗糙的相貌不咋地的男人牵着,内心还是很抗拒的。

      他用力地想甩开,发现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他不安地转过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双手紧握着,顺带扯得他外袍歪斜,几乎是一瞬间,个个都冲上前,竭力抓住他。

      花笠悲剧地看着胸口出一颗白发稀疏的脑袋,一个老太太正小鸟依人地偎依在他怀中,他想呐喊,想吼他们住手,但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到在地,身上的人不依不饶地爬上来,一只只手扯得衣服都破了。

      花笠不得不赞服老太太,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对自己如此执着?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双眼都突了出来,张大的嘴,口水横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样子是随时会去阎王处报到。

      花笠一脚踹开按住他双腿的男人,爆发全力抵住山般的压力,一个翻身将老太太护在身下。随后,他就被人扯住衣领拖了出来。

      一阵瘫软,花笠只觉天璇目转,胸腔刚才被捶得发痛,低头看着被撕成条缕的衣衫,直觉怒不可竭,刚想发作时,就看见一队武僧手持罗汉棍,袈裟袍斜穿在身上,露出的半边肌肉盘结的胸膛。

      花笠被眼前一幕幕搞得晕头转向,正要炸毛起来,就被武僧架起,要挟着带走。

      还是那家熟悉的佛寺,但他不是带回修心殿,而是被带到夔天场。

      花笠即便是和当今差了几轮世纪,再落后也一眼看出,这是驱魔的地方。

      夔天场位于耸山之上,傲视群山。天际白云堆积,正空日轮压顶,蓝天澄澈,折射出七彩炫光。

      花笠还是一身破烂,双手反缚在身后,跪在正中央,烈阳刺目,空气热得快要凝固住,流动着燥热与意乱,花笠在烈日当头下,汗水涔涔。

      他竭力扬起头颅,对着将他围城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百零八名诵僧和一百零八名武僧一百零八名罗汉,厉声质问:“为什么将我困在这里?!”

      诵经声此起披伏,不甚整齐,伴随着每位僧人手下敲击的木鱼声,喃喃尔尔,细细侧耳倾听,原来每每诵读的经文不一,花笠只分辨出几部,有地藏王菩萨的地藏经,往生咒,大悲经。

      一名身穿红金袈裟的和尚,缓步走入圈中,花笠看得他的地位不一般,広光大师身材高大,面目和善,自带一种悲天怜人的佛家气息。

      花笠面前筑起宽广祭台,台上降魔师尊金像怒目而视,左手执金刚棍,右手捏指作诀,似要将一切孽鬼撕裂毁去。降魔师尊金像后,是六大地藏王。

      檀陀地藏,左手持人头幢,右手结甘露印。

      宝珠地藏,左手持宝珠,右手结甘露印。

      宝印地藏,左手持锡杖,右手结如意宝印。

      持地地藏,左手持金刚幢,右手结施无畏印。

      除盖障地藏,左手持锡杖,右手结与愿印。

      日光地藏,左手持如意珠,右手结说法印。

      半人高的香烛点燃,飘拂不定的烟雾后,看不清広光大师的表情。

      広光大师一手执柳枝,一手高举日月塔,塔中供奉的是一节西迦牟里的佛骨,面容不怒而威,佛相庄严地诵念:

      “伏世间之孽,度地狱之鬼,

      为地狱道之能化,手持人头幢者(檀陀者译人头幢)。

      为饿鬼道之能化,手持宝珠者。

      为畜生道之能化,伸如意宝印手者。

      为修罗道之能化,能持大地拥护修罗者。

      为人道之能化,为人除八苦之盖障者。为人除掉八苦之盖障,专门济度人道。所谓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盛苦,为苦谛所摄。

      为天道之能化,照天人之五衰而除其苦恼者。照天人之五衰,而除其苦恼。

      ·······”

      花笠因是从秦广殿上的转魂镜换舍而来,灵魂与肉身的融合度不同于普通厉鬼的夺舍,纵使得道高僧佛法再高深,也终究是凡胎□□,想要将花笠的魂体逼出,还是难以办到。

      走到这一步,花笠也明白过来,自己是漏了陷了,被当作鬼怪来驱除,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日头渐渐西移,花笠除了热得汗流浃背和有点饿了,就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慢慢地,原先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没有了随时决一死战的狠劲。他看着周围的僧人就像看着一群小孩在玩闹剧。

      跪得腿脚发麻,听着没完没了的念经声和木鱼声,花笠有点烦躁了,语气不太好地对広光大师道:“哎!师傅!大师!还有完没完呐。”

      広光大师闭目迎面面向太阳,阳光将他的影子拉伸得很长,汗水顺着刀刻般的皱纹涔涔流下,打湿了袈裟,面庞晒得红黑,但他依旧不徐不慢地诵念经文,经文咿咿呀呀的,花笠没听懂,可他不得不承认这老和尚的宝象,果真庄严。

      就连续几个时辰,也不见颓态。

      经在念,木鱼在敲,时间被拉伸得漫长。

      漫长得,让花笠以为会无尽头,自己不被烦死,也会饿死。

      毫无预兆中,四周变得静悄悄,花笠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有点虚弱地睁开眼睛,他看到広光大师也在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慈悲之怜。

      花笠冷笑,“老秃驴,别这样看着我,说吧,还想怎么处置我。”

      広光大师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青黑一片,嘴唇泛白,嗓音嘶哑,“你走吧,不论是谁也好。”

      花笠浑身一震,他以为不反抗就不会让他们找到实处,原来他还是看出来了,花笠保持着沉默。他的双手被解开,他动动肩臂,疼得直抽气。

      后方出现小小的骚动,王立打着伞和林雄居冲过来,却是被僧人挡在了外层,王立大呼小叫着。

      広光大师挥挥手,僧人们自动让出一段路,王立一把冲到広光大师面前,“为什么不处死他!”

      花笠:“·····”

      他一脸蒙了圈。

      広光大师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缓缓说:“此事贫僧无能为力,也不必多问。”便在弟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出金刚圈。

      王立还想追上去,但被林雄居拉住,林雄居一言不发,就连经过花笠时,也一眼没看。

      官府前,一农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击鼓申诉。

      官府师爷匆匆赶来,一文差说:“韩大河前来报案,说自己的妻子前两天要进城看望娘家老父,结果一去无音信。”

      师爷年约四十来岁,上唇曾留着两撇小胡子,前两天城守醉后拍着他肩头开玩笑道:“一看到你这两撇胡子,就想起当尚书台的赵敬,他老爱参我一章,写的狗屁不通的文章对我冷嘲热讽。”

      于是,通明剔透的师爷稍加思虑,第二天就把胡子给剃掉了。

      但他身材较为娇小,都人到中年了,还肤白不长皱纹,没了两撇小胡子,倒是几分像个小黄门。城守见到后一言难尽,本是无心玩笑,被较真到这份上,也不好对他说什么了,也不敢轻易再说什么,生怕师爷一个误解,再去干些匪夷所思的事。

      “韩大河呢?”师爷问。

      “情绪挺激动的,反复唠叨着他的妻子,被安置在偏厅,等候大人审理。”

      师爷习惯性摸摸上唇,摸到一片空白,觉得心里落空,便随手卷起一纸团捏在手中把玩。

      城守的外甥傍晚才到,前一天开了个酒会,和一众诗友词友把酒言欢,对月当歌。他去当官都是被逼的,城守三个儿子都战死沙场,而他又年事已高,传宗接代这事也有心无力,便从妻子的娘家抱来一男孩抚养。并改姓梁,唤有田。

      可惜这有田大人无心从政,一心想做个浪漫诗人,钟爱田园风光,向往水天一色,但面对养父一片热枕之情,便勉强答应下来了。

      而衙门内向来事务稀少,城民有什么纠纷都会去自家族里开个表决大会,会议开完了,事情也解决了,会来官府报案的,一般都是谁家的牛丢了,那家的茅房塌了,等等一些族里人都懒得管的事。

      按照着尿性,富虹城父母官梁有田毫无顾虑,一如既往地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直至日落西山才悠悠转醒。

      一醒来就被挟来了衙门。

      梁有田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一套官方开庭用词也因使用次数少,而忘得七七八八,他也懒得打官腔,只想着家中的高床暖裕,想尽快解决,就直奔主题,问:“何事击鼓。”

      “小人韩大河······”便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

      梁有田循例问一句:“师爷,怎么看?”

      师爷走到他身边,半掩嘴巴,悄声对着他的耳朵道:“可能是街市碎尸死者的家属。”

      城东富安街头的死尸惨状太过震撼了,击得梁有田的小心脏几天都扑腾跳个不安,午夜梦回也老是惊醒,就差找老陈摸摸惊了。

      “韩大河,妻子可有什么物件可以辨认?”

      “内人的脸上有块红色的胎记,就在右眼眶上。”

      “我是说她身上有什么小饰品之类的东西。”

      韩大河心里突突跳动几下,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忙说:“大人,我妻子是不是出事了。”又是哀嚎几声。

      梁有田拍动惊堂木,厉声道:“肃静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随后又放缓声音,思考着怎么说才能把悲剧说得不那么悲剧,此时他伤风感月,看着门外昏黑中雨声滴答,想起了“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又忽然疑惑,刚才还见到夕阳,怎么就天黑了,他疑惑问问师爷,“现在什么时辰了。”

      师爷看着堂中水钟,嗒嗒嗒,水滴不断,回答说:“现在是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

      门外,城中主干道富丽大街,空无一人,袭黑一片,没有星辰,没有月色,风吹得窗户噼啪作响,烟雨凄迷,朦朦胧胧中,一点紫黑幽光缓缓驶来。

      官府里,除却师爷,个个都正值青壮年,但一场小雨中,堂内骤然降下温度,他们不得不裹紧身上的单衣,冷,冷得侵入心肺。

      呼呼风声卷着雨雾吹进公堂,灯罩内,烛火火焰摇摆不定,窗台纱幔摇曳,木窗吹得关关合合,嘣叭嘣叭,在这昏暗中,分外刺耳。

      富丽牌坊下,电龙奔腾,瞬间劈亮牌坊上“”四个朱红大字,转眼间又熄灭。

      広光大师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稳重,犹如泰山般,怒号的狂风卷起他的袈裟衣摆,此刻他的袈裟变得异常金红,淡淡的金光笼罩全身,挡住漫天铺地而来的骤雨。他不怒而威。

      広光大师的身后之处,尽是电闪过后的残垣断瓦,地表上留下一片比夜更黑的焦土,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肉类的烧烤味刺激着鼻蕾。

      闪电劈得火光闪现,雷鸣震得惊天动地,厉风吹得肆虐蛮横,夜黑得不见五指,一把笑声却是笑得尖锐无比。

      广愿寺修生殿侧房里,花笠蓦然醒来,站在窗前,望着天际一轮红得妖魅的圆月,“鬼月夜!”

      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起潮落。而鬼月之夜则在满月后的一天,月初损,损精气,而邪秽之物则容易在这一晚出来兴风作浪,皆因此夜阴气最重。

      花笠感应到森然鬼气,不同于地府的阴森,而是一种充满膨胀的杀戮欲望,这夜必定不得安宁。

      花笠不敢耽误,也没想要惊动佛寺中人,毕竟他们都是凡胎,去到也是送上门的猎物,也指望不上地府会搬救兵来了,毕竟连连系也连不到,都不在同一条频率线上!

      城中群山连绵,山不高,但路却是九曲十八弯,石梯索桥都要走个遍,花笠喘得像只狗一样,舌头脱力般梗得难受,胸腔跳得打鼓般激烈,他悲催地看着眼前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石级,想当个救世英雄也是不容易呐。

      花笠强烈地谴责林颢尧的身体,太弱了,娘的,才跑了几十里路就跟断了气般。

      他咬咬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号,花笠,你行的,你最棒,你最最棒!又是一阵摇头晃脑的狂奔。

      走到快要脱力时,花笠急剧地呼吸,忽然嗅到极淡的血丝味,等他想要认真辨认时,气味又消失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花笠警觉,是幻术,女煞使用了幻术,迷惑了自己,他一直追着女煞身上的煞气,却是忽略了其他,其实女煞隐藏了自己,留几分煞气让花笠像个白痴一样徒劳无功地追跑到底。

      花笠心里怒得翻江倒海,居然被耍了半夜,直把女煞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遍,但很快,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人命关天,虽然还可以轮回转世,但每一次生命都是极其可贵,无法重复,他绝对不允许女煞这样对生命的糟蹋。

      他咬破指尖,以血作墨,以空作符,凌空快速画符。

      凄厉笑声叫嚣着腾腾杀意,黑暗中,女煞缓缓走出来,紫黑的鬼火燃烧全身,却毫发无损。

      29号更新)))))))))))))))))))))))))))))))

      她一身红衣,红得触目惊心,红得像血的唇色,白得像雪的肤色,黑得浓墨似的发丝。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刚被雷火烧得漆黑的死婴,脱水缩成一团,连四肢都粘糊得没法分开。

      罗娘低头看着死婴,眼底荡漾开笑意,哼起咿咿呀呀的哄睡曲,自顾自地说:“我的孩儿,今年也该二十三了,可惜,”忽然,脸色一变,凶狠之气爆射而出,“可惜,我死了,他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死蜡般苍白的手猛然抽紧,怀中的一团血肉,被捏握得支离破碎,浓稠的血液,一滴一滴重重坠落地面,融入黑暗中。

      煞女双手血肉淋漓,一尺长的手甲泛着凛冽寒光,她一掌夹带着呼呼掌风,凶狠扫向広光大师。

      広光大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掌风打破了他的结界,雨水顺着他铮亮的脑袋,瓢泼而下,袈裟变得沉重无比。

      他右手横在胸前,左手刚劲而不失温柔地轻轻一摆,温暖的金光重新笼罩,被打湿的衣衫,水珠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滚离衣服,转眼间,干透,依旧是衣衫寐玦,飘荡飞舞。

      広光大师用充满慈悲为怀的嗓音,不紧不缓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被迷惑了,分不清真虚,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秃驴,哈哈哈!!!”尖锐笑声震得枯枝断丫抖震不已,“回头是岸?你怎么就不劝劝那几个畜生?可惜迟了,不用他们血祭我孩儿,誓不罢休!神挡弑神,佛挡杀佛,休怪我不念旧情!”

      言罢,罗娘浑身火焰暴涨,奔腾至高空,如同一条狂怒的紫黑色巨龙,不断左右剧烈挣脱,血红色衣袖卷起汹涌暴风雨,操控着火龙。

      罗娘猛然甩动衣袖,火龙得到指令后,龙啸惊天动地,似要震裂天穹,弓脊积聚力量,呼啸而至张开巨大的龙口,狰狞地想要将広光大师撕咬粉碎。

      広光大师右手合十在胸前,左手飞速转动一串佛珠,闭目喃喃念经,将包围自身的金光圈撑到极致,“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破!!”

      指尖激聚七彩绚烂佛光,骤然点指像紫黑火龙,刹那间,佛光形成一束光束,所到之处,瞬间,焦土换新泥,绿草钻出地表,殷殷向荣,不可阻挡的霸道而暖意温温的光,射穿了火龙。

      衙门上,梁有田伤感归伤感,公事还得公办,便命几名衙役将装着尸泥的酒坛子搬出,放在韩大河面前。

      韩大河不明所以,下意识就回了句,“大人,我不喝酒。”

      这是一个笑话,但梁有田就笑不出了,将一个玉镯子也放在他面前,“你可认得此物?”

      韩大河细细辨别半刻,直呼是我妻子的,没想到光是看到一个随身物品就激动得语无伦次,若是知道眼前这一坛,是·····唉,梁有田不可抑制地又叹了口气。

      他终究觉得太残忍了,自认为愁肠满腹的自己,不宜说出,便眼神示意师爷,要他讲出事件。

      不知师爷是会错意还是另有打算,没有顺着梁有田的意,倒是关心起案情,“韩大河,实不相瞒,近来富虹城并不是很太平,早在你妻子失踪前,一户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惨死,另外,城中几个村庄也有几单命案,由于城民村民都没有前来报案,官府无法插手,只想向你打听下,死者生前的一些事。”

      “你问吧,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你妻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与谁结过仇怨,失踪前曾接触过何人。”

      师爷一下子抛出这么多的问题,砸得韩大河有点蒙,就捡一些急得的回答。

      “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平时也安安分分,就一个大亲戚,可他也不搭理我们,我家没财没势的,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前几天,我媳妇的娘亲病了,就是我丈母娘,就她一个外嫁女,不回去看看也说不过去,便·····”

      韩大河的话语没个重点的,且啰嗦,师爷便出言打断,“你媳妇叫什么。”

      “王喜意”

      醉后犯晕的梁有田,犯二道:“什么,王立立。”

      “是王喜意,王立是她表舅舅。”

      梁有田翻动着案台前的文件,随口问道:“这么巧,听说前七八天,他家好像死了个谁,捂得神神秘秘的,连尸体也处理了。”

      话语像外面的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地冲开闭塞的思路,但师爷总觉得隔着一层雾,朦朦胧胧的,真相渐近,却找不对合适的方向。

      “王立王立。”师爷喃喃唠叨着。

      梁有田似联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该不会怀疑他吧,那绝对不可能,他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至于要杀人灭口吗?”

      师爷突然作出大悟状,嗓音也高了几个调,“大人,上个月死的那个妇人是梁家的亲戚,对吧。还有,富悦街前,也是死了个夫人,那谁林家的亲戚。”

      一个衙差插嘴道:“还有那个据说是林家公子杀害的姑娘,也是林家亲戚,那个,那个····”他挠挠脑袋,“哪里人就忘了,还有一起命案,死者好像也是李家的亲戚。”

      听到这里,梁有田打了个寒战,窗外风跟雨,更大了,寒意丝丝涔入肌理。

      带血的手指迅速划过半空,花笠颔首捏指作诀,“道法阳阳,旭日高央,日光普照,横扫不详,提捏光芒,震慑邪方,开吾金眼,堪破汝谎,降伏厉怨恶煞,化为吉祥。符破!!”

      龙飞凤舞的血符凝结定住,花笠指尖挥洒,符咒随之腾飞,天门八角一一掠过,最终在西南处猛然撞击,交撞处火花崩现,闪烁不定中,花笠看到了一层结界,紫黑色流光在结界上,快速流淌。

      符毁,火光过后,结界如初。

      花笠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红月高挂正空,星辰暗淡,妖异的红光洒在山间大地,退避人群的狼群叫嚣不停,呜呜的嚎叫声此起披伏,绿莹莹的眼睛写满对血肉的欲望。

      风迎面拂来,四周的血腥味浓重了,恐怕女煞在里头展开了一轮残忍的杀戮。

      花笠再次在伤口上挤出血,手指飞快滑动,一副更大金光更强的符咒腾起,强劲撞往结界,两股能量在半空中剧烈较量,惊得远处山头的狼群掉头逃离。

      为了支撑符咒,花笠啃咬着手腕,瞬间,手腕鲜血淋漓,更多的血液如同有一条红线,直直地延伸到符咒上,潦草连贯的红字变得瑰丽,金光照到极致。

      “玄武天帝在上,借我无边道法,驱魔灭鬼,破孽邪障物,受人间安宁,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花笠牙关咬得发白,面部线条崩到极致,用力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了。

      紫黑色的涌流渐渐弱下去,原本看里面的山草书木似隔着水缸一样,弯曲变形得抽象,而现在,随着结界的衰弱,也慢慢地看得出个子丑戊申。

      猖獗肆虐的火龙在空中猛然一震,罗娘阴沉一笑,“原来找你的,不仅有你,简直不知死活。”

      立刻红得流血的长袖杀气一挥,攻击着広光大师的火龙,抽身改道,径直飞往东北方。

      広光大师佛法再高深,但是他也只是凡体肉胎,对抗一个煞气浓重地化不开的鬼,渐渐地也落下风了。

      罗娘站在那牌坊上,红衣飘拂,长发荡漾,远远看,自带着不可一世的声势,如同恶魔般端倪着一切,残肢断足,曾经活生生的人,在她眼中也如蝼蚁,死不足惜。

      她忽然抿嘴一笑,伸出舌尖轻添着手上点点血迹,露出尖尖白牙,“秃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离开,我就不杀你!”

      広光大师袈裟褴褛,血迹斑斑,面头上翻开了皮肉,左耳只剩一点耳垂连着,堪堪挂在脑袋上。脚下鲜血汇聚成片,不断往外渗去,但他依旧是站得笔直,丝毫不见神色狼狈。

      他还是那副样子,双手合十,话语不缓不慢,“施主已非尘世中人,何必苦苦纠缠于此,林家李家王家三位家主孽已铸下,因果循环,自然会付出代价,你强行逆扭,牵扯他人,杀孽罪重,只是害着自身呐。罗娘。”

      “哈哈哈,老秃驴铭顽不灵的是你!哼哼!刑天地府归位,镇守一方,手握重权,早已挣脱六道轮回,但是,你呢?难道你不妒忌!可知道当年名谱选中的是你。”罗娘猖獗一笑,裙摆得到法力般,不断长长、延伸,血红欲滴,直到将広光大师包围。

      衣衫轻如蝉翼,柔柔不见力度,袖口抚上他的面庞,如对待珍宝般,轻轻擦拭着流淌的血迹,口吻也是柔柔的,“阿楠,你还爱着我吗?”

      “阿弥陀佛。”

      “那你还恨我吗?”

      罗娘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本地藏王菩萨座下一棵睡莲,百年成长,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周而复始,等了不知多少个百年,渐开灵智,哈哈哈!世人只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却不知泥底下的藏污纳垢,哈哈哈!”笑声回荡,顷刻间,电闪雷鸣,“转世历劫却步步错!”

      “后悔了吧,痴心蹉跎,错失神格。”

      “老衲不曾后悔。”

      罗娘白得僵硬的眼帘往下半瞌,笑意不改,只是停留于脸颊上,眼底空洞一片。

      随即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喉咙深处笑得花枝招展。

      “但也是放下了。”

      笑声停下。

      忽然静谧了,电雷风也止了。

      “我知道,又是会劝我放下,但是,告诉你,即便是欠你,我也不会收手,我不是只要他三人的命,而是要整座城池陪葬,将来是灰飞烟灭,还是世世为畜,我也绝不后悔。”

      “阿弥陀佛。”

      罗娘衣衫收紧,网般将広光大师不断不断勒住,身上的伤口渗出流流血液,涔在红衣上,红衣似是吸血鬼般,转眼连血印也不见,吸得干干净净。

      “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醯唎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多·那摩婆伽。破!!!”

      金光自红衣中破射而出,红衣萎缩后退,飞远躲避金光。

      罗娘狰狞,发丝黑色褪去,火红火红的头发与衣服混为一色,发梢飞扬,裙衣飘荡,青白色的脸泛起丝丝黑气。

      “那我只能杀了你!!!”

      血符幻化,红金色的能流顽强地突破着结界的最后一道防线。近了近了,结界变弱后,空气中流动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扭曲的枯树,烧得面目全非的屋舍,估计方圆十里开外无人生还!

      眼看着结界就要破灭,偏偏人生处处有惊喜,但花笠就觉得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有惊无喜!

      百丈紫黑色巨龙腾云驾雨地摇曳飞跃而来,花笠看到它扭腰摆尾的飞姿,不得不在心里骂娘,骚龙,你也是来阻挡小爷吗?

      他心急如焚,但是这巨龙恐怕非肉身的他能破解。

      花笠此刻无比想念白娘子和他家的杀神,无比思念那个蠢蠢的立芯,还有很多很多他爱的,爱他的,他不爱的,不爱他的·····的地府同伴,至少有一个在,都不会让他感到这种挠心挠肺的孤立无援。

      一个念头惊现脑海,随即他就否决了,但转头又想想,还是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时,他咬咬牙,心一横把脑袋重重撞在树上,他是本着长通不如短痛,卵足劲直接求晕死过去,好让魂魄离体,但是一直被嫌弃成白斩鸡的林颢尧身体,此时却是爆发出惊鬼的“意外”。

      都头破血流,疼得花笠眼泪都哗哗流了,也只是晕晕了,离晕死过去还是有一段距离。

      巨龙越飞越近,张开的血盆大口叫嚣着要将花笠撕裂粉碎,恐怕进了它口中,连魂体都会受损,花笠必须在巨龙到来前,灵魂出窍。

      他随手搬起块大石,愣是闭着眼睛,直往脑袋上招呼,那一刻,他解脱了,忽然心一转,会不会真的就永远解脱,林颢尧的身体还能用吗?

      不过转眼间,他又把注意力都放在巨龙身上,这次花笠就是有持无恐了,毕竟是千百年的老鬼,平时再偷懒,也在立芯几百年的噂噂教导下,对鬼术的运用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上次就是太大意了,被女煞伤到,但这次还不有仇报仇!

      右手打一响指,青色火焰立在指尖,花笠吹来几口气,火焰开始暴涨怒张,形成张牙舞爪的火舌,花笠继续鼓起腮帮子吹着,火舌幻变成与巨龙差不多大小的青炎龙。

      巨龙呼啸奔飞而至,身后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也随之而至,夜色袭黑,只有在闪电的片刻中,朦胧看到周围。

      花笠没时间同巨龙耗时间,捏指一挥,仗着气势上的威严,青炎龙扑咬在巨龙咽喉上,巨龙龙啸震裂天穹,风更加猛烈,雨更加磅礴,紫黑色龙身剧烈扭动,丝质锐利无比的足爪,破釜沉舟般撕捅在青炎龙的龙腹上,伤口划破之处,喷射而出青色火焰。

      花笠五指大张,集聚起更加纯青的火焰,猛然一推,暴融在青炎龙身上,青炎龙精神一震,死死咬住的咽喉,瞬间断裂,巨龙随之消散,一团紫黑色魂气归化天地。

      与此同时,罗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远方天际,“归化了?”她看看空中那轮半边隐入黑云的红月,喃喃道,“时间快到了。”又悲凉看着広光大师,“对不起了。”

      红衣化利剑,力度强悍地直直插在他心口上。

      她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愤怒,然而,他只是道一句阿弥陀佛后,单膝跪地,便闭上了眼睛。

      利剑抽出,足尖轻点,飞到広光大师身侧,轻轻抚上他的脸,痴痴道:“我不要你的魂魄,来生长点心眼吧。”低头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老了。”

      富丽大街干道上,罗娘御风而来,身后的云层翻滚,雷声惊鸣,泼墨般浓黑中,断垣残瓦被风肆虐得哀鸣,鬼魅,阴森,练就人间地狱。

      闪电将衙门两个朱红大字照得铮亮,罗娘抬手一挥,木匾粉碎破落。

      梁有田疑惑道:“师爷,照你这意思,多宗案件都是针对三大家族的,不对啊,那此不是往火炕上撞吗,这地方连朝廷都管不着。”

      锐利笑声划破耳膜,众人疑惑抬头,却见一袭红衣登堂入室,待到看清脸庞时,纷纷骇得失声尖叫。

      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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