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朝拜

9、第九章

　　当梁镜看到周明媚轻而易举地从看护员那里拿到藏品阁的门卡时，不得不承认，周明媚在公司还是有些威力的，毕竟这些藏品珍贵，专门有人保养，可不是说看就看的。

　　刷了卡，她就跟着周明媚进了古董的收藏区。

　　即将迎来一场盛大拍卖的藏品被安置在玻璃柜台里，而要想鉴别这些古董，像梁镜这样的外行人，就只能依靠玻璃上贴着的标签来辩识。

　　正因如此，周明媚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将梁镜引至玉器区。

　　宝物易碎，这么多古董放在一起，被灯光一照，瓷器上精美的图案和条纹与光同影，光彩夺人，倒是给人不小的视觉冲击。

　　房间里只有两人轻缓的脚步声，周明媚来过几次，加之周父也爱收藏古董，因此面容再平常不过，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梁镜竟然也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她还记得就连刘余海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垂涎与贪婪。

　　梁镜发觉周明媚频频回头看自己，不由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周明媚回过神，摇摇头说：“没事，就是好奇，你怎么不看看其他的藏品？”

　　梁镜有些奇怪，“有什么好看的，弄坏了我又赔不起。”

　　周明媚：“……”

　　梁镜要求看的碧玉雕，就放置在专门订制的囊盒里，周明媚将盒子拿出来时，梁镜的呼吸都轻了几分。

　　周明媚没发现梁镜此刻的表情已经和刚才大不一样，反而在心里觉得梁镜很有眼光，当初刘余海将这玉器送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是这藏品不寻常，果然，找内行人看过以后，更让她出乎意料。

　　真不知道刘余海那种人还能弄到这等上品珍宝。

　　翠绿的玉雕就躺在丝绒布里，浑身的光泽被衬得非常明亮。梁镜静静看着它，半天没有说话。

　　周明媚见梁镜眼神怔怔，便问：“你很喜欢它吗？要不要摸一下？”

　　梁镜恍惚地摇摇头，可周明媚已经自作主张地将盒子放到展览桌上，又转身去柜台里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周明媚拿的是布锦和放大镜，这些都是给鉴定专家准备的，见梁镜的目光望过来，周明媚解释道：“喜欢的话可以摸一摸，这种真品手感独特，拿着放大镜看，还能观察到里面的纹理。”

　　梁镜见周明媚做到这个份上，冲她感激一笑，看向玉雕时，真的抬手摸了一下。

　　手指触碰的那一瞬，梁镜到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被冰凉的质感刺激到，这种感官立刻激起藏匿在梁镜脑海深处的记忆，那带有某人的画面，即刻之间排山倒海地涌现眼前。

　　那些纠葛的过往，以一种怀旧的形式再次呈现。

　　梁镜曾经真真切切见过这枚玉雕，那时它被张家当做宝贝一样藏着，赵筹光偷偷来找她，带着她直接去了库房，把这个送给她，“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少时的赵筹光单纯直接，精致的面容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少女独有的神韵，声音清脆如铃，悦耳动听，说出的话却是让梁镜大吃一惊。

　　再后来，赵筹光失望地将玉雕送回去，到底是年纪轻，把家族珍宝当个不值钱的玩意一样随意丢放，第二天东西便失踪了。

　　自那时，这枚玉雕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好像真的丢失了一样。

　　而在那之后，张家为争得利益起了严重的内讧，乌烟瘴气的，赵筹光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如同局外人一样游走其中，好似站在道德制高点，姿态睥睨万千，语气倨傲地说：“再好的东西，被分得七零八落，再也发挥不了它的所有功能，看得眼前，断了后路，愚蠢！”

　　……

　　“梁镜！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周明媚凑近梁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梁镜再抬头时，神色茫然，“赵……你说什么？”

　　周明媚终于发现她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她原本想问缘由，又想起还没回答梁镜，只好说：“你……很喜欢这个吗？我是说，这是我的一个亲戚送来拍卖的，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

　　话说到一半，就见梁镜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周明媚中断了后半句，转而问：“怎么了？”

　　梁镜将盒盖轻轻放上，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什么？”周明媚心中更疑惑了，“你不是一直想看吗？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不是，”梁镜面容变得冷静异常，“我只是想来鉴定一下。”

　　“鉴定什么？”

　　“这东西时常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梁镜说完这句话，忽然直视周明媚的眼睛，直看得周明媚下意识地问：“什么意思？”

　　梁镜直白告诉她：“这个最好不要拍卖，因为，这不是靠什么正当渠道得来的。”

　　见她一本正经的，周明媚忽而笑了出来，“你在说些什么？不是靠正当渠道……难不成是偷来的？”

　　梁镜说：“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偷来的。”

　　周明媚没有在意，“你就看一眼，就说是偷的，哪有证据？就算是偷的，怎么可能敢拿出来拍？”

　　梁镜眼神微闪，“那可就要问问你那个亲戚了。”

　　周明媚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摇摇头说：“不可能。”说完忽然看看梁镜，“你对谁都是这么防备吗？”

　　梁镜看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她何出此言。

　　周明媚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说：“薇薇都告诉我了，你喜欢女人。”她看着梁镜，一字一顿道：“但是，你并不喜欢那个叫‘赵筹光’的女人，对吗？”

　　听到她提到那个名字，梁镜立刻皱着眉头，她看着周明媚，重新审视她，“首先，我不喜欢女人，其次，我喜不喜欢赵筹光，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明媚心里忽然有些不悦，不由闷闷道：“她对你很好吗？以至于让你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连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梁镜并不觉得自己对赵筹光念念不忘，但她更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一时间有些后悔和周明媚来这里，于是迈着脚步往外走，“走吧！不看了。”

　　周明媚却站着不动，她有些看不懂梁镜这种刻意的逃避，“值得吗？那位姓赵的没给你留下任何东西，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梁镜顿了脚步，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她回过身，叫了一声周明媚的名字，“周明媚。”

　　周明媚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梁镜发怒的征兆，她只是迫切地想知道那一位在梁镜心中的位置，想到近乎口不择言，“难道不是吗？我早就查过，赵筹光的集团那么厉害，当年在祈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却还让你住那样的房子，连个车都不送你，梁镜，你真的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吗？她不过是见你单纯好骗！你知道那些人以前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是被包养的！”

　　终于说出心里的话，周明媚有一瞬的解脱。

　　梁镜站在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变得很冷淡，“包养？你在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吗？那你有什么证据吗？难道是就凭这些小道消息来定位我？”

　　梁镜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另外，擅自打听别人的私事，可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

　　说完，梁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周明媚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周明媚看着梁镜很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这才意识到梁镜可能生气了，不禁有些懊恼，再看向盒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开始那么喜欢了，只是气闷地拿着布锦擦拭了一下，又放回原位。

　　一下午，梁镜的办公室门紧闭，每个去交材料的人都明显感觉到那里面弥漫的低气压，但谁都不敢问，等熬到下班，都慌忙溜了。

　　梁镜去十五楼交了最后的策划案，等电梯时，周明媚刚好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助理，梁镜看见她，立刻把头扭了过去。

　　周明媚在梁镜身边停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梁镜进了电梯，随后是周明媚和助理。

　　空间一下子变得窄小，梁镜看着楼层数字变化，并不说话。周明媚到底还是忍不住，憋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居然是：“梁镜，你值得遇见更好的。”

　　梁镜却没有给她半分眼神，只平静地说：“那我真是谢谢你。”

　　像是计算好了时间，她刚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就开了，梁镜这次回头冲她们点了一下头，出了电梯。

　　回到小区已经是傍晚，夜色沉沉，泛黄的灯光不知何时打开，将地面的人影照得有些落寞。

　　其实在藏品阁里发生的那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周明媚为什么要专门查她？甚至去贬低赵筹光？虽然可笑地冠上了关心她的名义。

　　她当然知道周明媚无意冒犯她，可这无意的背后，又暗示着哪些有意的事情呢？梁镜不敢深想，她花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快忘掉赵筹光，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会提醒她，好像那个人已经在她身上按了一个她看不见，却总能被别人注意到的烙印。

　　这让她非常的不舒服，非常。

　　梁镜刚进大厅，手机嗡嗡作响，她拿出一看，依旧是一个显眼的“爸”字，想到下午开机后有十几条未接来电，不由蹙眉。

　　拇指动了动，梁镜犹豫着划开接听键，那边像是有些意外能打通，语调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小……小镜啊！你下班了。”

　　梁镜淡淡地“嗯”了一声，按了电梯上升键。

　　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梁镜还以为是信号不好，看了一眼屏幕，上面还在计时，便问：“爸，怎么不说话？家里还好吗？”

　　梁父在那边“欸”了一声，这才说：“是，是你奶奶……”

　　果然，那边声音弱了之后，梁镜的脸色也随之一沉。

　　这时电梯门开了，梁镜踏进去，冷笑一声，“怎么？她又逼我回去结婚？”

　　梁父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你奶奶有些不舒服，看了镇里的医院，拍了片子后……大夫说是可能癌症。”

　　“癌症？”梁镜愣了一下，才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父既无奈又愧疚：“我想让你回来，带你奶奶去市里医院看看，万一是什么误诊呢？毕竟咱这镇里医院设备都老化了。”

　　自己的奶奶得病，梁镜并不觉得伤心，只觉得这报应来得太晚。她出了电梯，对着梁父毫不留情道：“别看了，万一不是误诊呢？”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扭头便撞上了人。

　　梁镜手里握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摞资料——这里都是额外加入的藏品，其中包括那枚碧玉雕，她想拿回去好好看看，这时一不留神全掉下来。

　　被撞的人飞快蹲下，一声不吭地给她捡文件，梁镜肩膀被撞得发麻，见对面也是个女人，于是说：“抱歉，我刚才没看见，你怎么样？”

　　那人摇摇头，一头长发遮住脸颊，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浮动。

　　梁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穿着别致，年纪估计和自己差不多，怎么偏偏带着个黑色口罩，这也太不搭了。

　　散落的文件不多，几下就捡完了，梁镜收了手里的那摞，就要去接对面的人的，“给我就好，谢谢你了。”

　　谁知对面的人看了手里资料愣了一下，递给梁镜时不自觉抬起头。

　　梁镜和她对视一眼，一时忘了去接文件，倒是眼前的人慌了一下，急忙低头，有些强硬地将文件放到梁镜手上。梁镜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你是谁？”

　　看见那双莫名熟悉的眼睛，梁镜心里突然腾起巨大的惶恐。

　　这人挣脱了一下，没挣开，袖口上的一圈刺绣被抓出了褶皱，很显然，梁镜握得很紧。

　　“啪”的一声，这人将忽然将文件按在梁镜胸前，在梁镜下意识地自卫时，轻松地推开了梁镜，转身向楼道跑去。

　　梁镜反应慢了半拍，等她跑到楼梯口时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回过头，看着撒落一地的资料，梁镜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怎么可能是赵筹光？

　　可刚刚那双，那双妖艳魅惑的桃花眼，哪怕刻意回避，也遮不住那里面兼具摄人与潋滟的魅力。

　　可那躲闪的姿态又确实不像她，赵筹光永远都是骄傲的，如同女王般高高在上，何曾会躲人？

　　更何况，躲的那个人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