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57、第五十七章

　　意识到自己可能“心怀不轨”后，江渔自觉拉开了和杨纪堂的距离。

　　既然知道不会有结果，不如早点把这份悸动平息下去，她又不傻，不会不顾现实情况就没头没脑地栽进去。

　　于是干脆全身心投入到自家新宅的建设里。

　　改造后的府邸很别致，保留了后院花木池景的格局，新增一条直通厨房的碎石小道，又搬出两间卧室里的卧具，摆上屏风书架，纸笔棋具，麈尾瑶琴，装点得像是文人墨客清谈之所。

　　而杨纪堂一连许久见不到江渔，几次派将将去寻，都说她在整饬自己的宅院，没空前来，杨纪堂不知该作何感想。

　　尤其听说她有空在大兴城四处游荡，品尝各处食坊酒楼，还将自己宅院改得乱七八糟，却对自己召请推三阻四，不肯履行奉御之职，杨纪堂再也按捺不住，带了人前去江渔宅邸，美其名曰路过。

　　院门没合上，裴一刀在前开道，挎着刀闯了进来，和抱着一罐白漆往树干上刷的江渔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江渔，你……”紧随其后的杨纪堂也愣住。

　　江渔连忙放下白漆，取下手套，不敢置信道：“你怎么来了？”

　　杨纪堂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不是安排了工匠吗，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累着。”她指着一排被漆了半截树干的树木，像是在夏日被白雪淹过，太过怪异。

　　江渔心里还别扭着，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自己都主动避开了，杨纪堂还非要来眼前晃，这种不可言说的情愫，真的好讨厌啊。

　　她叹了口气：“这是石灰水，我见后院林木多有虫害，刷一层石灰水可以防虫，你还没说怎么来找我了。”

　　“我……”杨纪堂也不知，明明不爱出门，几乎每次出来都是寻她，需要什么理由吗。

　　江渔睁大了眼，略含期待：“你？”

　　“我听枝槿说，好久没见你了。”

　　“枝槿？”江渔眨眨眼，确认没听错，那个小兔子竟然会想自己？她有些失望地微笑：“好久没见我这件事，还需要她说么？”

　　杨纪堂不能确定她是否在失望，解释道：“我最近有些忙，刚抽出空。”

　　江渔点点头，到池边洗手，随口问道：“还是鸿雁楼那事吗？一个酒楼又不打紧，大不了花钱再开一家呗，你实在生气，就把一鸣楼搬过去，就搬到鸿雁楼对面！”

　　院内再无他人，裴一刀已退回门外，杨纪堂道：“倒不是这个……”

　　江渔躬身洗手时，衣襟露出一丝缝隙，随着她的动作，一页纸滑了出来，落在池水上，浸湿了大半。

　　“哎呀！”江渔连忙湿着手捞起，好在她是用炭笔写的，要是用墨水，肯定已经洇没了。

　　她急忙找了块干燥的青石铺开，杨纪堂仔细一看，几个认识和不认识的字夹在一起，错字百出很难看懂。

　　“你的字还比不上枝槿，怕是连千字文都没识过。”

　　江渔撇撇嘴，有些沮丧，她会的是简体字，杨纪堂当然看不懂。

　　“谁说没识过，不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我的字只要自己能看懂就好。”

　　“那你写的什么？”杨纪堂看出她列了许多条例，共有十八条。

　　“私房餐厅计划书。”

　　“嗯？”杨纪堂一脸好奇。

　　江渔对她这幅表情毫无抗拒力，美人近距离站在眼前，好奇的目光中有一点痴态，全神贯注等着自己解答疑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只说一个字，都能这么动人？

　　“那我读给你听？”江渔小心询问。

　　杨纪堂点头。

　　江渔低声道：“一、装修以风雅为主，投入约五十贯；二、聘请杂役若干，歌女舞女若干，均要体魄健康、面目端正，约二十贯；三、包厢内置琴棋书画，约二十贯；四、无菜单设计，每日更换菜色，食材成本约五贯；五、宣传以熟客介绍为主，备有回礼，约两贯。……十八、门外设净手池与铜镜，约十贯。”她缓了口气：“你明白了吗？”

　　杨纪堂听明白了，江渔是想将宅院改成一种新型酒楼，打造成极尽风雅之处，却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多想法，照已写的十多条构想来看，的确大有可行性。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就这几天啊。”

　　将宅院改做餐厅并非江渔心血来潮，她在现代成名后，就从酒楼中抽身，开了私房餐厅，藏身于热闹的坊市间，一时引来无数豪客争相上门，算得上老本行了。

　　环境幽静，布置雅致，口味独特，是高端私房菜馆追求的几大要素，营造“大隐隐于世”的氛围，凭借“大师手艺”的名气吸引第一批客人，再用提前预定、熟客介绍等筛选要求，树立高档品牌的形象。

　　只要形象树立好了，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会以来此地就餐为荣，不愁办不下去。

　　凭自己现在的名气，应该够格了吧？

　　“你觉得怎么样？”江渔也想听她的建议。

　　杨纪堂很慎重地一点头：“很好，我方才没能全记住，你再说一遍，我抄录一份。”说完就往屋内走。

　　“啊？喂！”江渔连忙跟上：“这只是粗纲，真要落实下去，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斟酌。”

　　“能有此思路已是不易，具体的我自会找人来做。”

　　江渔苦了脸：“不是吧，你真要和我竞争啊，我这还没开业呢。”

　　杨纪堂道：“如之前那样，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江渔愣了一愣，五五分成，自己也就提供个主意，什么都由杨纪堂操办，居然又是五五分，这不是成心让自己占便宜吗？

　　可这样怎么行？正因为她太好，自己才不知不觉被吸引。

　　心跳又加快了，江渔连叹气都懒得了。

　　“可我……还不打算推广这种模式，总得先看看第一家的情况。”她如此拒绝。

　　杨纪堂听出她在推辞，抿了抿唇，转而笑道：“也是，不能夺人所好。”

　　为什么会笑，是不是在掩盖对自己的失望。江渔没来由的一阵慌张，很烦闷地将十指插入头发，低声道：“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种经营模式要求较高，至少主厨要有相当的功底。”

　　杨纪堂看着她不说话，江渔意识到自己的借口太蹩脚，长公主殿下会缺名厨吗？自己找的破理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吧！

　　“江渔，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对经营酒肆茶楼感兴趣？”

　　她的语气，温柔过，坚定过，戏谑过，却很少像这样严肃，光是认真叫出自己的名字，就让一颗心猛地揪起。江渔知道她接下来兴许要说什么正事，咽了下口水，认真道：“为，为何？因为之前身体不好，所以，所以四处收购酒楼？”

　　“不是，”杨纪堂轻轻摇头，“国之喉舌，在于文臣，民之喉舌，在于士人。自我监国之日起，就苦恼于身处皇宫，常有闭塞视听之感，与外界不能互通消息。我虽退出朝堂，却不得不为阿澈考虑。至少，让他能静听百家言，了悉天下事。而酒肆茶楼、秦楼楚馆，正是人多口杂之处，这几年来，我一直暗中经营，却一直想不到如何突破桎梏，获知更多有用的讯息。”

　　这不就是后世信息情报的收集嘛，江渔明白了，杨纪堂采用的还是比较温和的办法，经营酒楼的同时在暗中收集，不像后来的锦衣卫、东西厂，光明正大调查不说，还自成手握重权的一系。

　　“所以你对我的计划感兴趣？”比起在众多酒肆茶楼广撒网的模式，私房菜原本就对来客进行过筛选，非雅士名流、高官贵爵不得入内，也是这部分人带来的消息更有价值，所以杨纪堂才会动了想法。

　　“是，”杨纪堂没有否认，默默磨好墨，又问道：“那么，你愿意再说一遍，供我抄录么？”

　　她如此剖白，又反复恳请，怎下得了狠心拒绝，江渔也不是不懂事的人，鬼使神差下，说了：“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