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缺糖》一寒乍暖

3、谁是反派

　　因为秦晓笑和纪相钰都是未成年人，最终医生还是问纪相钰要了父母的电话号码。

　　秦晓笑担忧地看着纪相钰神情冷漠地报出那串电话号码。

　　纪相钰却不知道秦晓笑在担忧什么。或者说，他已经忘记了在刚刚精神有点失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如果阿姨来了有什么不对，要告诉我。”秦晓笑的手靠近纪相钰的手，然后忍不住握紧，带着些贪婪。

　　这是还是少年的纪相钰的手啊。瘦，硌手，皮肤干燥，但却让秦晓笑很安心。

　　纪相钰用沉沉的眼神看着伏在病床上的秦晓笑，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抱住秦晓笑的头，摸着他的发旋。

　　秦晓笑突然觉得纪相钰像鲸头鹳一样，呆呆的，但实际上很凶猛；很笨拙，但破坏力很大。

　　不然，为什么自己心跳得那么快

　　像被人放在手里抛来抛去一般，自己想叫那人小心点对待，却招来更肆意的把玩。

　　想逃开，却往那人手里钻；想停下，却不住地蹭了蹭那双手。

　　迷迷糊糊间，秦晓笑抬头，对上那双寒寒的黑眸，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吗？

　　不是的，不是我要狠心抛下你，我离开你是因为我深爱着你，是因为我坚信有人更适合你。

　　秦晓笑勉强笑着，说了一句突然有点渴出去打杯水，就如逃兵一般跑了，纪相钰没有看他的背影，而是看着自己还维持着刚刚动作的手。

　　缓缓把手放到鼻翼下，深吸一口气。

　　啊，是少年的汗味，混杂着淡淡薄荷的洗发水味。

　　不算好闻，纪相钰闻了好久，然后沉醉般眯起了眼。

　　自己真是有病。

　　那个人也真是有病。

　　自己身上散发的腐败的气息明明连那些愚昧的混混都能察觉到，他却似乎若无所觉；明明当时都哭了，明明是个胆小鬼，却偏偏喜欢多管闲事。

　　不过没关系，我都会包容的。

　　纪相钰缓缓露出一个笑。

　　如果你想当勇士，那么我就会是你的公主；如果你想当王子，那么我就是守护你的恶龙；如果你想至高无上，那么我就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人。

　　条件是，你永远无法摆脱我。

　　我要你的心成为我的墓地，我要安息在你的心上，让你每一次心跳都想起我。

　　然后你就会开始追悔莫及，你失去了我，是多么折磨。

　　我要你用一生来祭奠我灰浊的灵魂。

　　我要你作首诗都有我的踪迹。

　　我亦会如影随形。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

　　纪相钰扭曲的神色僵硬了一瞬间，然后面无表情地慢慢滑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那个女人来了。脚步的节奏，轻重，他都记得，敏感到神经质，熟悉到想吐。

　　纪相钰在被子里颤抖着。

　　怎样才能压制住一个神经病很简单，找一个更疯狂，手腕更高超，心思更阴险的的神经病。

　　那个神经病此时在心灵歌唱: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妈妈来了

　　给你血，是我的爱

　　给你痛是我的泪

　　给你伤害，是我的印记

　　记住，你属于我

　　你必须接受我全部的愤怒与哀痛

　　所有的哭嚎与伤痕

　　这样我才能更爱你，更爱你

　　神经病微笑着。

　　她是一个微笑的贵妇。

　　她的相貌、身材、气质、举止，几乎满足所以男人的幻想。

　　她的感情从来只在皮上滑过，进不到骨子里。她有着欺骗世人的浮夸的演技。

　　她一生挚爱是她的儿子。

　　没错，她爱她的儿子。爱到想一片片撕碎了他，然后藏起来，藏到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

　　她打开了病房。

　　她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啊，她慨叹，并问这被子里的人。

　　你把我小小的纯洁的孩子藏到哪去了？他刚出生，很可爱，你看过，一定不会忘了他。

　　你不会想吃掉他吧？他那么小，那么软，可是不能吃哦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她的儿子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纪相钰在瑟瑟发抖。

　　他不想害怕，他不想认输。但敌人太强大了，毕竟他还那么弱小，是一个拳头就能打倒的人。

　　他隐忍着，女人开始抚摸他的脸，尖尖的指甲划过他的皮肤。

　　啊，谁来救救我。

　　听过一个故事吗？

　　被困在瓶子里的巨魔，在几次被抛弃后终于愤怒地大声诅咒:“谁要是来救我，我一定要一口吃掉他！”

　　那个人来了。

　　他被吃掉了吗？

　　纪相钰缓缓转头，看着喘着气站在门口的少年，笑了。

　　被我吃掉了哦。

　　不然你还想被谁吃掉呢？

　　女人优雅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你是鱼鱼的朋友吗？我是鱼鱼妈妈，很高兴鱼鱼有了这样一个优秀朋友。”

　　女人的笑容简直天衣无缝。

　　如果纪相钰的脖子和脸上没有抓痕的话。

　　实际年龄已经差不多三十岁的秦晓笑也不禁冒冷汗。

　　太强了，这个女人。

　　但我一定要保护他，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秦晓笑知道，那时候即使自己没有服用安眠药过度而死，也会得抑郁症。

　　实际上当时他的心理评估并不乐观。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他可以改变什么。

　　即使自己不幸福也好，就这一世，他要纪相钰活着，快乐地活着。

　　毕竟，他早该没命了啊。

　　毕竟，现在拥有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啊。

　　其实比起纪相钰，秦晓笑更像是是典型的男主标配。

　　父母在上初二的时候车祸双亡，自己凭努力名列前茅，能力在学生会也尤为突出，一张冰山脸是不少女生喜欢的类型。

　　而纪相钰他更像反派。糟糕的家庭背景糟糕的性格，却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闪闪发光。

　　主角和反派不应该在一起的。

　　可奇迹发生了。

　　他们的结局会想童话一样吗？

　　上一辈子有了答案。

　　要保护纪相钰，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变成主角，这样世界才会爱他护他，这样他的眼睛才不会所及之处皆为黑暗。

　　那么，秦晓笑要变成反派，因为世界不可能有两个主角。

　　秦晓笑当然愿意。

　　所以他在这。

　　“阿姨好。”

　　他出声了。他竟然说话了。

　　那一刻，他在纪相钰心中真的是勇士，不管他最终有没有打倒恶龙。

　　因为他在这里。

　　因为秦晓笑为了纪相钰站在这里。

　　纪相钰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笑了。

　　怎么办，他一想到秦晓笑就想哭，他一想哭就要笑。

　　为什么，心反而烦躁不堪，明明他在关心自己为什么自己反而更难受了

　　你有病吧

　　我有病吧。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笑容越发灿烂。

　　腐败的心，蛆虫在笑。

　　这颗心因为蛆虫的笑而在颤动，似乎还鲜活。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女人问道。

　　“秦晓笑。”他回答得字正腔圆，像在作报告一样，女人一下子就笑了。

　　“鱼鱼有你这样的有趣的朋友真幸运，”她说，“我姓云，你可以叫我云阿姨。”

　　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容，她叫云容。

　　只有纪相钰知道她的真正意思。

　　“他有你这样被光明笼罩的朋友，简直是奇迹。”

　　奇迹。

　　纪相钰最不愿意相信世上有奇迹。

　　是的，没有所谓奇迹，他不是奇迹。

　　因为他不是我的，不是独属于我的。

　　那种廉价的光明，根本不是奇迹，而是空气，给我这个快窒息了的人的一点稀薄的空气罢了。

　　而就连这点空气，我吸过之后还要给别人呼吸。

　　怎能叫奇迹这明明是悲剧。

　　由我的贪婪导演的悲剧。

　　拥有你，我堪堪活过来，然后开始感到痛。

　　我是快窒息的人，再一呼吸就会痛。

　　我给过你机会离开，是你自己选择让我活过来。

　　那么，坦然接受世上又多了一个怪物吧。

　　“妈。”

　　他抿着嘴，扯了扯云容的衣角

　　云容一愣，随即笑容更大，像儿童绘本里咧着大嘴笑着的怪物。

　　别想哦，你是属于我的。

　　你的身心都是我的所有物，我怎么能容允随便什么东西就可以把你骗走呢

　　云容将秦晓笑拉了过来，让他坐在纪相钰床边，然后捂嘴笑着说道:“阿姨先去附近买点吃的，你们就先在这说说话。”

　　然后转身，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有秦晓笑和纪相钰两人。

　　很安静，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秦晓笑低着头，摆了摆脚，然后转头看向纪相钰，又低头。

　　纪相钰有点想笑，只得使劲憋住。

　　“那个，医生说，等下可能要做手术。”这么说着，秦晓笑不自觉摸到纪相钰腰部，纪相钰怕痒，瑟缩了一下，秦晓笑才猛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纪相钰想，这个人可真大胆。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上辈留过疤痕的地方。

　　但实际上纪相钰不是疤痕体质，那道疤痕涂几天药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秦晓笑也是才发觉自己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留不下疤痕的身体。

　　在自己遇到他之前，或是遇到他之后，他是否受过伤，他从未知道

　　纪相钰看着秦晓笑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了下来，有点慌。

　　自己刚才躲他……他是不是以为自己讨厌他

　　纪相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不然他怎么会真的把秦晓笑的手又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没……关系的，我不讨厌。”他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想摸就摸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哟。

　　只要你保证你的心是我的。

　　这该死的心动。

　　仿佛自己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秦晓笑觉得自己身上负罪感更重了。

　　这小孩，这个时候就开始有心思勾着自己了？秦晓笑咬牙。原谅他之前钢铁直男，原来之前只有他一厢情愿认为是兄弟情

　　手却仿佛被吸住了似的，没有离开。

　　纪相钰仿佛营养不良一般，瘦瘦小小的，他记得是高二下学期纪相钰才开始蹿个儿，一开始有了点肌肉。

　　现在的他像一个初一的小孩，齐刘海，看上去很乖。

　　秦晓笑想到什么，把脸别开，离纪相钰远了几步，说道:“自重，我有事先走了。”

　　秦晓笑跑走了。

　　纪相钰一脸惊愕。他是真的在吃惊。

　　抬头，看到云容紧贴着窗子的变形的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在嘲笑。

　　你什么也得不得，你只有我。

　　纪相钰心中莫名的愤怒，像海浪一样将这个瘦弱的身躯拍打，翻滚。

　　云容从窗户那边消失了，亦或是她从未出现过，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纪相钰放弃思考。他可以等啊，如果你不能属于我的话。

　　纪相钰等着，一直到手术结束，回来学校，他都没有再见到秦晓笑。

　　很好，你尽情的跑吧。

　　纪相钰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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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晓笑黑化进度:6%
纪相钰净化指数: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