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203、第一百八十六章 尖叫之人

　　一个小时前。

　　“往这边走！”普兰这么喊到，示意着伊芙琳他们跟上。

　　伊芙琳他们和卡西尔听见那女子的求救声，稍有些犹豫，便看见普兰往声源处走去了，他们也匆匆跟上。

　　一路上那些本该向他们发起攻击无脸的木偶，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并且源源不断地向一处汇集而去。

　　“那尖叫声出现的地方，有什么在吸引他们。”伊芙琳一边走着，一边分析到。

　　虽然对这些木偶奇怪的行踪稍有疑虑，但他们还是决定跟随着木偶的行动轨迹。

　　很快，伊芙琳他们就看清了那声音所出现的地方——

　　一座白色砖瓦砌成的小教堂。

　　说是教堂，其实并不能明显看出到底信奉什么，但那墙壁上门上雕刻的图纹却隐约透露一种神秘而圣洁的气息。

　　卡西尔目光在那图纹上滑过，他很确定在自己印象中并没见过这个图纹——至少在那些‘打过交道’的‘神明’中没看见一样的，但却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就像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见过。

　　“那些木偶进不去。”伊芙琳低声说着，不愿意惊动身边的木偶，她目光盯着那座教堂，“那里应该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挡着这些木偶……但看样子应该不能长久支撑……”

　　伊芙琳微微眯起眼睛，她看见了类似光罩一样的东西笼罩在前方，但那光亮太弱，也看得不是很清晰。

　　“……那，那怎么办啊……”林奇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那密密麻麻向前方一步一步走去的无脸的木偶们，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乖乖，这要是这些木偶没被教堂里面的东西吸引，就自己现在站这地方，被这么一被包围，可不得直接完蛋？

　　林奇心下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能退。”普兰面色有些严肃，他认真分析到，“我们并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面有些什么，我们对这地方所知的信息少之又少。很明显，那个教堂里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我们需要去看一看。”

　　“……好，好吧……”林奇苦着一张脸，看着那挤在教堂两米外，被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光罩隔开的木偶，有些愁眉不展地问到，“那我们……该怎么进去啊……”

　　伊芙琳略微沉思，平静说着：

　　“走过去。”

　　“哈？！”这简单粗暴而又再普通不过的答案让林奇有些发蒙。

　　——要不跑了算了？

　　林奇心中不自在暗想。

　　伊芙琳并没给林奇更多的思想挣扎世界，一手推开挡路的木偶，一手拽起林奇后领就拖着往教堂走去：

　　“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女子一定就在教堂里面，我们只需要穿过这个光罩，走过去敲门就行了。”

　　——？！

　　猝不及防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的林奇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了，然后苦着一张脸仰望天空。

　　普兰没有再说什么，也快步跟了上去。

　　直觉让他并不想留下和卡西尔相处，但他又说不明白自己在戒备这个看起来就十来岁的金发男孩什么……

　　——或许是被那【末日黄昏】的名头吓到了？

　　普兰这么暗忖着。

　　卡西尔的目光在这密集的无脸木偶上一一扫过，他其实也对魂技能伤到木偶这事有些好奇，但这好奇心并不重，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探知欲，所以这个时候是不会像某个家伙一样停下来研究的。

　　他只是以防万一，在这些没有脸的木偶上扫视，确保这些木偶里面不会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粗略扫视一圈之后，卡西尔也迈步缓缓跟上了伊芙琳他们。

　　而在此时，伊芙琳已经成功试验，发现光罩的确对他们没有什么阻碍作用后，就放心大胆踏入了，然后她走到教堂门前，叩响了门：

　　“您好，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在这个距离，她已经能听见细微的哭泣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但礼貌起见，她还是开口询问了。

　　伊芙琳也敏锐感觉到，那啜泣声在她声音响起时就突然停住了，似乎是因为害怕屏住了呼吸。

　　——可能就是她发出的尖叫声。

　　这么猜测着，伊芙琳没有放松任何戒备，她微微眯起眼睛，手已经搭上腰间但长剑，可声音依然平静地继续问到：

　　“您好，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刚才听见有尖叫声从这里传来，在想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她的鼻翼微微抽动，在她这句话说出口之前，她已经闻到了门内些微的血腥味。

　　——很有可能，这里面的情况已经……

　　伊芙琳沉下双眸。

　　听见了伊芙琳的询问，里面传出一点点声响，似乎是有人在走动，可那脚步声响了几下，又停了下来，像是十分踌躇。

　　伊芙琳对着身后的林奇和普兰比了个手势，他们二人从门边散开，退了几步，也做好了当眼前的门一开，就准备攻击的架势。

　　而这时，门内响起了颤巍巍的女声：

　　“你……你们真的能帮到我吗？”

　　这声音很是轻柔，音调不高，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怯弱之人鼓起勇气说出的话。

　　——但这声音却很奇怪，不是什么顶尖的好听，只能说是悦耳，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亲近。这种感觉并不突兀，而是自然而然地让人觉得亲近。

　　伊芙琳顿了顿，依然没解除戒备，她并没意识到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当然，我们就是听见这边的动静才来的。放心好了，我们和那些木偶并不一伙的。如果遇见了什么困难，或许我们能够帮到你。”

　　那门内的人在伊芙琳的安抚下犹豫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才又一次响起，向门口靠近。

　　没过多久，教堂的门就打开了，最初只是开了一条缝隙，慢慢才露出半张脸——

　　那是一张十几岁的少女的脸，皮肤光滑得像鹅蛋壳一样，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门外，不是什么让人难忘的极致艳丽，而是清澈自然得像一股风一样。

　　她虽然露出了大半张脸，可双手依然紧紧抓着门把手，像是受了惊会一下子关上一般。

　　——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坏人。

　　伊芙琳顿了顿，依然没有收回警惕，但看向那少女的眼神有些放松。

　　——身材很清瘦，没有什么肌肉，力量不行，甚至连推开厚重的教堂的门都有些费力。

　　从头至尾，这个少女就不是什么危险的家伙。

　　伊芙琳看向林奇，又看向普兰。他们都摇了摇头。

　　——那一直以来作用的危险预知并没有拉响警报，那是在战斗和训练中逐渐磨练出来的感觉，也正是这个感觉能让人避开一些危险。

　　虽然这么说起来有些玄学，这种“危险预知”也是时灵时不灵，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感觉的时候，这种危机警惕也解除了大半。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她脸上有着泪痕，眼眶附近也很红，显然之前哭了很久。

　　她不知道眼前这些家伙为什么这么看着她，甚至被伊芙琳他们的注视吓到有些害怕，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开口：

　　“你……你们……是来帮我的吗？”

　　这如蚊蝇一般细微的声音还是没有逃过伊芙琳他们的耳朵。

　　伊芙琳上前一步，看向她。伊芙琳没有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感受到特殊的能力波动，大多数能力者之间都会有互相吸引的感觉，可这个少女没有。

　　换而言之，伊芙琳她这时可能面对的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深陷苦难的普通人而已。

　　一些责任心，和从小受到的教诲，让伊芙琳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因此她目光坦诚而真挚：

　　“我是来帮你的。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少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侧身让开。

　　“进来吧。”她这么细声说着。

　　“是个普通人。”林奇小声嘀咕了一句，戒备已经散了大半，跟着伊芙琳走了进去。

　　普兰皱了皱眉，他的判断和伊芙琳，林奇一样。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能给他带来什么威胁。

　　——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当普兰这么想着，也放松警惕的时候，却觉得一阵眩晕。

　　——在这个鬼地方，这个都是诡异木偶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位五官清晰的普通人，这合理吗？

　　普兰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

　　他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少女，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迎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她的脸上是纯净的笑容，单纯而又有些亲切，让人不自觉升起保护欲。甚至她的面目在这阳光下都有些温暖，如同天使一般。

　　——当然合理。

　　这几个字在普兰的脑海中浮现，随后带着普兰之前的疑惑与纠结一起消失无踪。

　　普兰的脸上有了短暂的空白，然后他回过神，也迈步向着小教堂里走去。

　　在普兰动身后，卡西尔也跟着走了过去。

　　事实上，这个金发男孩至始至终站在稍远处，他的目光也多次停在那少女脸上。等那少女和伊芙琳交谈后彻底打开门时，他的目光则是从那少女的脸移至了她的裙摆上——那白色的连衣裙的底端沾上了血液，凝固的，还不曾凝固的，深深浅浅在裙摆上绽放，就像一簇簇盛开的花朵一般。

　　虽然有许些疑问，但卡西尔还是决定和伊芙琳他们一起行动。

　　而当他从教堂的门走进，在与少女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那少女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那少女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震惊，这种带有明显情绪的表情，让她那如瓷娃娃般虚假的面容更加真实鲜活。

　　“？”卡西尔在压制住冲动后，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

　　“不……没什么……”那少女收敛好表情，刚才的震惊也如潮水般在脸上一点点退去，很快她恢复成了之前那般纯净而脆弱的模样。

　　“不好意思……”那少女松开手，向着卡西尔道歉到，她脸上混杂着一些不知所措和为刚才的无理举动的羞愧，“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外面这么危险……”

　　“……没什么。”卡西尔淡淡收回了目光，平静地回答道。

　　这边的伊芙琳他们虽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可他们的注意力还是被教堂内部的情景吸引——

　　为什么那个少女的白色连衣裙下摆上染上了大大小小的血迹？

　　这答案也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伊芙琳愣了愣，走进了些。

　　这教堂并不大，两侧是一排排长凳，中间露出的过道直接通往前方的讲台——而那里，正有一个伏在梯阶上的身影。

　　——那血腥的气味，正是从此处传来的！

　　“那是教士……雪莉教士……”那少女几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悲哀地注视着那个身影，她的裙摆浸在那人流出的血液汇成的血泊中，那红色又一次加深。

　　伊芙琳此时也走到了那里，她皱着眉，低头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伏在梯阶上的，被少女称为“雪莉教士”的女子，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命的气息，无论是脸色肤色还是唇色，都透露着这人已经彻底死亡的信息——但这死亡时间似乎并不久。

　　雪莉教士有一头深棕色的卷发，与少女有些相似，她的头半侧着压在一直手臂上，面色安详平静，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另一只手紧紧拽着一个吊坠——她握得太紧了，伊芙琳也仅仅能看见那伸出的一半，如星星一样的外形，还有上面雕刻着的复杂花纹，若要仔细辨认，就不行了。

　　伊芙琳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把吊坠拿出来仔细辨认的想法，但顾及少女在场，也考虑到少女和这位逝去的雪莉教士或许有什么牵连，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不礼貌的想法。

　　好在那个少女看出了伊芙琳的疑惑，解释到：

　　“那个吊坠是我们信仰的神明的标志，是我们沟通神明的信物。只要紧握着这件信物，雪莉教士的灵魂便会回到神明的身边。”

　　伊芙琳有些赧然，低声道了句“抱歉”，目光也从雪莉教士身上移开，看向了上方——

　　这讲台后的墙壁上是一块巨大的玻璃花窗，五彩斑斓的颜色被阳光透入教堂内。

　　这块花窗的最中央绘着一个男性，闭着双眼，微低着头，手中拿着一个很大的银白色齿轮，头上披着白色的纱，身上也穿着白色的长袍。

　　伊芙琳粗略一想，就猜到这画上描绘的估计就是少女她们所信仰的神明了。可相比起来，这教堂也太过寒酸了，一座教堂连信仰的神明的雕塑也没有，仅仅一扇花窗……

　　伊芙琳心中低叹了一声，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等，等等……”林奇顿了顿，他看着那伏在地上的雪莉教士，有些疑惑，“她是怎么死的……？刚才的叫喊声又是怎么回事？”

　　伊芙琳的目光也回至了少女和雪莉教士身上，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觉得亲切，她对这个少女有些好感，但这不至于忽略掉这最关键的问题——雪莉教士的死因。

　　雪莉教士表情非常安详，脸上，手上，以及露出的皮肤，都没有看见任何明显的伤痕，周围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可她身下，却是汇了一滩血色。

　　林奇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原因，也没什么想法，索性就这么开口问到，他还走前了几步，去仔细打量。

　　普兰也是，他离伊芙琳他们不远，目光从少女又移至雪莉教士身上，然后来回往返。

　　而至始至终——只有卡西尔站在门边。

　　他抬头扫了眼教堂内部，那阳光透过五彩的花窗投影在地上，洒在除了他外的在场每个人脸上，那已经失去生机的雪莉教士就像是匍匐在神明脚下一般，安静沉睡。

　　卡西尔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移动过脚步，抵着门，也不让教堂的门关上，反而是侧头打量起了那些被光罩困在外面的木偶。

　　他一句话也没说。

　　那花窗投下的五彩斑斓中藏匿的阴影，无法靠近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