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202、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中的‘神明’

　　【苍色之翼】一行人在这裂缝裂开的地底行进着。

　　某个坐在巨蛇头顶上的家伙，硬是和这个缓慢行进队伍的画风格格不入。

　　菲丁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侧头，目光频频落在那家伙身上。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倒是让安泽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差点在巨蛇头顶睡着。

　　——别的不说，这一晃一晃的，倒是很适合睡觉。

　　左右【苍色之翼】的人都安静沉默，安泽打了个哈欠，就躺在了巨蛇脑袋上……

　　真的睡了。

　　而在睡梦中——亦或是这半睡半醒中。

　　安泽听见耳边传来的窃语。

　　那些声音极低，极轻，稍一集中精神捕捉，却发现只有支离破碎的语调，无法确切地辨认是哪些字词，更无法明晰其中含义。

　　——而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声音不属于安泽他所在的这支【苍色之翼】中的任何一人。

　　可那些语气语调，又让人觉得莫名的熟悉。

　　只是这种熟悉并不精细，它无法确切地指向某一个特定人物，而像是笼罩在白雾中，无比朦胧，又似乎是隔着时间的的跨度，来自记忆的最深处。

　　这仿佛就在不远，又不能伸手清晰抓住，像是看见了清澈泉水，俯身捧起便从指尖流走的感觉，让人并不好受。

　　因此安泽皱起了眉。

　　即使他明知自己身在梦中。

　　「你相信有‘神明’存在吗？」

　　这一次，一个声音清晰地在安泽耳旁响起，那声音厚重，又带着一丝干涩，像是来自一个不常说话忘却发音的男子。

　　“不相信。”

　　梦境中的安泽少了很多弯弯绕绕，直接了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明明见过‘神明’。」

　　那个声音再次开口说到。

　　「那个时段，你分明见到了无数代替‘神明’行走世间的人，接受过‘神明们’的‘馈赠’，也亲手送给了祂们末途……」

　　“抱歉啊，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安泽这么说着，打断这个声音。

　　「……」

　　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又一次响起：

　　「你觉得祂们不是‘神’，那是什么？」

　　“不知道，怪物什么的吧？”安泽给出了自己的猜想。

　　“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在末日后显露存在，一昧地要求他人的信仰，却也未曾真正地将那片凡间从燃烧的业火中救出，不曾看见苦难哀嚎的弱者，却自得地要求他人信仰，奉献生命力量乃至灵魂……这种存在，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安泽这么说着。

　　那声音又一次沉默了，而再一次响起时，却是止不住的笑声：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种言论我还从未亲耳听人说过。」

　　安泽对这种似乎是在夸赞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问到：

　　“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

　　面对这种似乎有坑的问题，那声音倒是没有纠结，直白而坦然地承认了：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怪物’之一。」

　　安泽的表情依旧平静，没任何变化：

　　“……竟然还有残余啊。”

　　那声音的主人当然知道安泽所指的是什么，倒也没什么意外：

　　「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让‘神明’全部消失不见，自然也会有人费尽心思想要‘神明’重现人间，这并不奇怪。」

　　“【神之守望者】吗？”安泽开口问到。

　　那声音却有些无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什么组织什么名字……这可大多是你们人类搞出来的。」

　　“你这听起来可不像一无所知的样子。”安泽笑了一声，也没再在这纠结下去，“那你呢？这么千辛万苦地和我搭话，就是为了宣布你们将要复苏，重降于世，提醒我要赶紧做些事情来阻止你们？”

　　「你这嘴可真……」那声音顿了顿，感叹了一句，「怎么能说千辛万苦呢？神明动用祂的能力，顺手给渺小的存在一些告诫，看着他们在命运面前无力挣扎的模样……」

　　“那我出去就把那条巨蛇杀了，有事下次再谈。”安泽淡淡地说着。

　　那声音突然安静了，就像被噎住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妥协般开口：

　　「所以我讨厌和聪明人说话。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本来还想不通那蛇死而复活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是自己的特性吧？”安泽说着，“联系你那‘神明’的身份，就说得通了。怕是你留了一股力量在这巨蛇身体里，给了它超凡的能力，而它就像哪些代替‘神明’在世间行走的使者一般，替‘神明’传达声音。”

　　「不错。还有吗？」那声音继续问着。

　　“还有就是……”安泽顿了顿，“一个眼神就能催眠，未免有些太过了容易了吧？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想借此接近，来达到现在交谈的目的。”

　　「这一点你说的可不算完全正确。」那声音说着，语气中带了些意味深长，「你为什么不想想……那巨蛇能够如此轻易被你驯服，是你自己的原因？」

　　安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应该感受到了吧。」那声音继续说着，「你从进入这地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只是像有无形的丝线将你与整块地方牵扯。」

　　“……”安泽垂下双眸，继续沉默。

　　「那巨蛇并不反抗你的催眠，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属于它主人一脉的血液。」那声音索性将一切都挑明，「而这个被三把钥匙彻底激活的而逐渐苏醒的地方，正是在末日后无人寻觅到的破碎空间——【神弃之地】。」

　　即使曾经似乎有些猜测，但在真被告知这确切真相的时候，安泽还是面色冷了一分。

　　他自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想要说些什么。

　　他半生漂泊流离，在进入塔多林之前在各个地方辗转，唯一所记得的也是一路护送守卫他的姨母，可不久之后她也死去，安泽便开始了独自流浪。

　　安泽虽然也想过去寻找血亲，去探索自己的身世，可紧接着的后面人生，不论是作为‘恶鬼’所存在的塔多林时期还是加入【末日黄昏】后的经历，都让他无暇从其中寻来空闲去思考自己的来源。

　　——这一来二去的，血缘在他眼中也没了意义。末日后多的是妻离子散，颠沛流离之人，互相扶持的人不会被血缘条件束缚而丧失亲密，有血缘的人心若存异依然可被刺他人。

　　而现在，突然得知自己身世的安泽只觉得——

　　麻烦了。

　　那声音的主人继续说着，话语间带上了几分玩味和嘲笑：

　　「不觉得有趣吗？你的家族作为某位神明最忠实的从属，在末日到来之前就在此供奉，你这一脉的祖先，世世代代的传承的也不过是这神明身边宠信之人的位置。而你呢，你先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又说神明是怪物——这可真是有意思！」

　　“神明最宠信之人……”安泽低声喃喃着，实在想不出这几个字怎么能和自己能扯上任何关系——这种话，是但凡在末日后初期和他打过交道的‘神明’听见都会当场跳起的程度。

　　也是如此，安泽肯定了，现在这个说话的‘神明’，并不是任何他曾经的‘旧时’，加之这种找不到使者能传话，只能借助巨蛇来想办法的动作……

　　安泽很肯定，这个‘神明’在末日后初期并没有苏醒，应该是直到现在才苏醒……并且混得有点惨……

　　——就是不知道这个说话的‘神明’，和那个家族所世代侍奉的‘神明’有什么关系了……

　　安泽思考完这些，才注意到那说话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住了，现场一片安静。

　　“……你还在吗？”安泽不确定地开口喊了一声。

　　那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响起：

　　「……你知道在这个梦里，你所有的想法我都能感知到吗……」

　　“……”安泽沉默了一秒，立马知道自己刚才那些“好惨一神明”的想法被对方感知了，诚恳道歉到，“下次会注意的。”

　　——深层意思是下次还敢。

　　那神明似乎深吸了好几口气：

　　「别说，你但凡真当从者，当这神明最宠信之人，来一个神明气死一个。」

　　安泽理所当然地将这当作了夸奖，心安理得收下，然后微微一眯眸子，遮住眼中的锐利：

　　“哦？那阁下要不要试试？”

　　这话自然而然得，像是随口开的玩笑。

　　这一次，那边真的安静了。

　　而安泽则是保持着微笑，在这一瞬间危险肆四溢的气氛中僵持着。

　　「你真的很有意思。」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中却暗藏着危险，「你真的不怕？我们可是神明。胆敢这么在神明面前放纵的，你还是头一人。」

　　“以后会有很多的。”安泽继续着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语，一副不要少见多怪的模样，琥珀色瞳孔中仿佛有暗不见底的深渊，“神明又不是不能被限制住，为什么要这么心惊胆颤呢？”

　　那声音笑了一声，话语中的危险似乎渐渐散去：

　　「你也不用再试探什么了。」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不是你家族世代祀奉的那位神明——」

　　祂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兴味：

　　「我是祂的仇敌。」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安泽的意料，但他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我本来在这里，是想看看那家伙仅剩的从者是什么样，如果顺手，倒也可以帮祂解决掉你，让这位神明再也没有苏醒的机会……」

　　祂看见了安泽突然皱起的眉，发现自己似乎忘了解释什么，这才补充到：

　　「哦，我忘了说吗？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好端端从几百年前到了这个时代？没有觉得之前和之后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或者遇见过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你的这次时空之旅是人为的。」祂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森，又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那可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巨大阴谋啊……」

　　安泽抬起眼眸。

　　「你作为这个家族直系的最后一个血脉，只有你的声音才能唤醒那个沉睡的神明，也只有以你的血肉和灵魂作为引子，才能让那位神明真正地在这个世上降临。」

　　那个声音继续这么说着。

　　安泽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看得起我，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死了，那个‘神明’没法子出现了？就这样杀了我岂不是能一劳永逸。”

　　「我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那个声音说着，语气有些玩味，「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仔细一想，就算那个神明苏醒，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利，反而祂若真的降临于世，神明的力量将重新在世界里得到认可，整个神明体系都将重现。这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反而是你。」那声音顿了顿，「你挺有意思的。自己所坚持的信念和出生的根源，完全是截然相反。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得知这些后受到冲击——但我非常好奇，你在知道这些后会怎么做。毕竟……」

　　「当你踏入此地，来到这个你所陌生的‘故乡’的时候，你的命已经逃不掉了。」

　　安泽长叹了口气，眼神却是无比冷静和清醒。

　　“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你的意思了。”安泽这么说着，那片本就模糊的空间也在渐渐消散，“如果是温馨提示的话，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显然安泽可没有这种听旁观者期待自己接下来表演的爱好，如果这双方角色对掉一下，保不准他还有些兴趣。

　　所以他单方面地断开连接。

　　这梦中的一切似乎被拉远，变得更加朦胧。

　　那声音的主人自然意识到这是安泽单方面拒绝了继续交流，开始赶人了。但祂并没为此恼怒，也没说什么这是对神明的无礼之类的话。

　　祂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许遗憾：

　　「老实讲，我对你这个家伙还有些兴趣。」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希望我们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语气却像是这是最后一次对话，那什么‘未来合作’的期许，也不过是一句空谈——

　　这个‘神明’应是切实地认为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安泽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没意义的话，这声音从耳朵里进去了，也就从耳朵里出去。

　　而当他终于从梦中醒来，还没来得及为梦中经历叹一口气时，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白狼——

　　这家伙不知啥时候扒拉上了巨蛇，正扶着巨蛇头顶某块凸起的骨骼，伸着脖子瞅着他。

　　“……你干啥呢？”正想叹气又憋回去了的安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搭顺风蛇呢。”白狼随口说着，又看了一眼他，“做噩梦了？”

　　那眼神满是稀奇，就和之前听说安泽‘感冒’时一副模样。

　　“可不能算是噩梦。”安泽说着，低头伸手拍了拍底下的巨蛇。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手中扩散，遍布巨蛇全身。

　　白狼微微眯起眼睛，他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那野兽般的直觉让他隐约地觉得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我正好有事准备找你。”安泽这么说着，转头看向了白狼。

　　——这家伙显然是突如其来想到了什么，临时准备搞事。

　　心底一清二楚的白狼还是压制不住那股好奇，审视着安泽：

　　“哦？你有什么想说的？”

　　安泽却笑了起来，嘴角越裂越大，这个笑容与他一贯的温和表面完全不同，反而带着好些疯狂和兴味，琥珀色眼瞳中也是深不见底的森然和冷意，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危险的漩涡，从泥泞中爬出，沾透了死亡绝望和希望的味道。

　　那一瞬间，白狼似乎隐约看见了当年那个恶鬼。

　　一切似乎都会改变，也同样有着什么亘古不变。

　　脱开表面的外壳，扔掉不同的经历，这个人似乎并没变过。

　　“我说，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安泽看向白狼，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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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外出取材了，我去找它，归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