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129、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开

　　“我们可以出去了。”

　　安泽这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众人身上。

　　现在好了，之前说到啥完全忘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能出去了？”

　　——我们辛辛苦苦想了半天，了解了这么多相关内容，听那个笑脸面具男人讲了这么多，都做好了烧脑解谜准备……

　　——然后你突然出来，哦，大家不用忙了，我们通关了？

　　——？

　　林塞阿连娅他们脸上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有些人没想这么多，只单纯“哇，能出去了”这样感叹着——一如亚米伦；而有些人想的多了一些，比如“安泽怎么找到的出去的办法”，比如林塞他们；而有些人，想得更多一些，比如安可，他的目光在安泽和哭脸面具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几分怀疑——“在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安泽这家伙是不是又秘密谋划了什么”。

　　“可以出去了？”阿连娅有些惊喜又有些困惑地问到，“可是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她是对这消息感到最开心的人，前一个幻境里的马拉松长跑几乎要磨光她所有的耐心了。而对现在这个幻境，她也是恨不得早点离开的。

　　“是的。”安泽微笑着说到，他向哭脸面具和笑脸面具的方向走去。

　　——？

　　——干嘛啊？

　　笑脸面具看着这家伙一步步走进，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忍不住想往后退几步，却被哭脸面具拍住了肩膀。

　　“嗨，你怕什么，又不是找你。”哭脸面具轻笑着说到，头上的呆毛晃了几下。

　　“……我觉得把你和那家伙单独放在一起就是个错误的决定。”笑脸面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轻声说到，“你们想搞什么事？”

　　“嘛，说什么呢。”哭脸面具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伤心模样说到，“我只是送他们离开而已。”

　　“……哈？你怎么送他们出去？”笑脸面具更加疑惑了，他目光在哭脸面具身上打量，盯着他腰间的手‘枪和匕首看了一会，也想不出具体的办法。

　　“什么怎么送他们出去，当然是用我的异能咯。”哭脸面具一副“你怎么这都没想到”的惊奇样子。

　　而听了他这话的笑脸面具更像是见了鬼：

　　“异能？？”

　　可笑脸面具并没来得及详细问出声，因为安泽已经走了过来，并站在他不远处。

　　而他身后的哭脸面具也走了出来，站在安泽身前。

　　两个人非常平静地对视，近在咫尺，又仿佛隔了百年时光。

　　安可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安泽和那个戴着滑稽的哭脸面具的男人格外相像，即使隔了层层迷雾，即使具体身形都模糊不清……

　　是光，是影，又再次重叠。

　　这种诡异的违和感几乎窜上了每个人心头，场面一下子寂静无声。

　　也正因此，所有人都听见了安泽的平静的话语：

　　“‘原序世界'。”

　　这是安泽的异能，当他念出声时，就意味着他们该走了。

　　伴着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的一挥手，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无法描述的能量波动，空间一点点破碎瓦解，眼前的一切更加模糊不清。

　　安可张了张嘴，他总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可现在又完全想不起来。

　　等再一晃眼，那两个戴着夸张的笑脸和戏剧性的哭脸面具的家伙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那个笑脸面具的家伙的话其实并没说完……

　　不知为何，安可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而这一切，因为安泽和那个哭脸面具的出现而戛然而止……

　　——似乎看起来，像是有人并不想他们知道得太多一样……

　　安可的眼中闪过一片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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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脸面具和笑脸面具是目送着这些人消失的。

　　哭脸面具之前说的是实话，他是真的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弄得头晕，再一睁眼，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些家伙。

　　而在这些家伙离开后，他们仍然呆在了这片无尽的灰雾中。

　　“为什么我们没有回去？”笑脸面具侧头看向他，金色的长发在这片灰雾中有些黯淡。

　　“啊啊，可能是因为我们是虚幻的吧？”哭脸面具这么事不关己地随口说着，头上黑色的呆毛一晃一晃。

　　“你真的相信这些人的说法？我们只是那什么‘杀戮者’的回忆中的存在？”笑脸面具有些许不耐烦地反驳到。

　　“嘛，谁知道呢……回忆的话可也算不上回忆吧。”哭脸面具耸了耸肩，“毕竟我可是听那家伙说，他的记忆里可没什么刺眼的白光……”

　　“他们成功了？”笑脸面具问到。

　　“看样子是的。”哭脸面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半分急切，“嘛，说不定是什么平行世界呢。”

　　笑脸面具没有说话，他面具下的眉头紧皱。

　　“不过，我们的话，应该是失败了……”哭脸面具说着，语气里也没什么遗憾或者后悔，“啊啊，boss还真敢炸了这片地方啊，现在回忆起那片白光，依然让人头晕。”

　　笑脸面具依然沉默不语。

　　“行了行了。”哭脸面具随手拍了拍笑脸面具的肩膀，“反正这奥莫拉区域不也曾是你的家乡？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不也是挺好？”

　　笑脸面具侧着头看着他：

　　“我早说了让你走，现在好了——”

　　“我可懒得再继续给后面的搭档搭墓碑了。”哭脸面具叹着气说着，“一年年的扫墓可真是累死我了。”

　　“……你看着那些爬满墓碑的荒草和藤蔓再说一次？你这叫扫墓？”笑脸面具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

　　“很显然，我不擅长这个。”哭脸面具义正言辞地给出解释，“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每年扫墓的事就交给boss了。你说他给我们烧纸钱的话我们能收到吗？”

　　笑脸面具闭上了嘴，他不想和这家伙在这种奇怪的话题上继续探讨下去。

　　“啊……说起来……”哭脸面具的语气正经了些，他看着刚才阿连娅他们消失的地方，问到，“……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笑脸面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哭脸面具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笑脸面具说着，侧头看着他，“血色和夜色无法洗涤干净，过去的回忆即使忘却也会刻入骨髓里。即使暂时同行，在更大的风浪席卷而来时，也终归会分离。”

　　“你——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笑脸面具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哭脸面具。

　　哭脸面具沉默不语，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

　　他抬眼凝视着那片消逝的虚空：

　　“他就是明白这道理，才会在隐约探知到无法预测的风暴前那么着急——因为他知道，他注定没法和他们继续走下去。”

　　笑脸面具盯着他，没有说话。

　　“嘛，说到底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哭脸面具伸了个懒腰，觉得不再继续这种沉重的话题，“不管我们到底是死了，还是虚幻的——这都没我们什么事了！”

　　“让我来试试，我刚刚‘学会’的‘异能’……”

　　哭脸面具盯着这片灰白色的虚空，他琥珀色透亮的眸子闪了一下。

　　他说到：

　　“‘原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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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阿连娅再一睁眼的时候，几乎要抱着拉斯蒂娜喜极而泣。

　　她看见了满眼苍郁，很显然，他们脱离了那片灰白色雾气，而现在所在是一片树林。

　　——这应该就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阿连娅正准备激动地大喊：

　　“我们终于出来了！”

　　可余光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就像是掐住了嗓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因无他——这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女孩，看起来格外陌生，又……格外不像人。

　　那女孩其实穿着十分普通，一个亚麻色头巾，一身有着碎花的长裙——如果忽略那几百年前的复古样式，和裙褶上的泥泞的话，是没什么奇怪的。

　　可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的皮肤，苍白而毫无血色，泛干又泛黄，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

　　阿连娅高兴的心情瞬间消失干净，甚至还起了一身寒颤。

　　林塞和基堤他们已经先一步进入戒备模式，警惕的目光停在那麻花辫女孩身上。

　　可这麻花辫女孩却没任何反应，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兴趣。

　　林塞和阿连娅对视一眼。

　　——怎么办？

　　——……不知道。

　　正当林塞和阿连娅纠结着要不要上前试探下的时候，安泽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开口说到：

　　“我和我的同伴们只是路过此地，可遗憾地——迷了路。”

　　阿连娅眯着眼睛看他睁着眼说瞎话。

　　“刚才有两个戴着哭脸面具和笑脸面具的家伙说要送我们离开，但似乎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没能到达预计的目的地。”安泽耸了耸肩，似乎非常无奈地说到，“……所以，能劳驾你，指引我们离开的方向吗？”

　　他抬眼看着麻花辫女孩，淡淡地说着。

　　麻花辫女孩也不知是否是被这段话吸引了注意，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安泽身上。

　　——老实讲，这有些吓人。

　　阿连娅不禁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那麻花辫女孩的眼中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像是刻入骨里的恨意，像是怨憎，又像是悲哀……

　　想到此，阿连娅又觉得有些可笑，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中看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的，也只能归咎于自己在幻境呆了这么久，终于被逼疯了。

　　麻花辫女生沉沉地凝视着安泽，似乎要把人剥皮拆骨吞下肚，又似乎在透过安泽看向其他什么。

　　可安泽似乎一无所知，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份可怕的沉重。

　　他只是歪了歪头，继续问到：

　　“劳驾？”

　　麻花辫女生继续看着他，久到林塞他们都忍不住了，她才开口说到：

　　“好。”

　　单单的一个字，声音嘶哑而平静，就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再次开口一般。

　　——充斥着怪异。

　　但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步伐不快不慢。

　　——这在林塞他们看来更加怪异了。

　　“这就答应了？”凯丝使了个眼色。

　　“要跟上去？”阿连娅同样用眼神询问着。

　　“会不会有坑？”亚米伦极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安泽非常疑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然后他迈步跟了上去，跟在了麻花辫女生身后。

　　自然而然地，仿佛曾经也这么做过一般。

　　安可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疑惑。

　　但他没说什么，也和林塞他们跟了上去。

　　这路程不远，却十分安静，或许是气氛太过古怪，一路上也没什么人说话，期间也只有亚米伦尝试着说几句，可毫无反响，也沉默了下去。

　　好在这诡异的寂静并没持续很长时间。

　　没走一会儿，麻花辫女生便停了下来，她的面前有一扇门——一扇凭空出现，立于虚无的门。

　　“到了。”她用她干哑的嗓子这么说着。

　　她空洞的眼睛看了一会安泽，又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不再言语，沉默地站在了一旁——就像是一个完成指引任务的NPC一般。

　　阿连娅他们也眨巴了下眼睛，看看麻花辫女生，看看门——然后齐齐转头看向安泽。

　　——？

　　“都看我做什么？”安泽时候被吓了一跳，脸上带着迷茫无助和惊恐。

　　“……”

　　阿连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凯丝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哦！你们是怕这门有陷阱，问我怎么办？”安泽一敲掌心，这才恍然大悟地说着。

　　“……”阿连娅瘫着脸看着他。

　　“这简单。”安泽打了个响指，转头对着凯丝那边喊道，“诶——亚米伦，你过来下，我给你说个好玩的！”

　　——？？？！

　　——不，我不想知道！

　　亚米伦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惊恐，他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然后他往凯丝身后一躲，想要逃避这飞来横祸。

　　——然后被凯丝毫不留情地提起衣领扔了出去。

　　——变了。

　　——凯丝大姐，你真的变了。

　　亚米伦麻木地走了过去，一边在心底念叨着。

　　他的目光扫过林塞，扫过基堤，最终停在了阿连娅身上。

　　他记得不久之前，不，十几分钟之前，这个女人才说他是个孩子，需要爱护，而现在就这么冷漠地注视着他一步步步入未知的危险。

　　亚米伦不由得从心底感到悲哀。

　　他沉默地扫视了眼众人，然后对凯丝摆了摆手：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他在众人的目光下，沉痛地走到那扇金闪闪的门前，打开门，踏入了一片白色的雾气。

　　“……”

　　阿连娅他们看着亚米伦的身影在踏入门后就消失不见。

　　他们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任何音讯。

　　——这让他们有些担忧又有些着急了。

　　凯丝和阿连娅频频看向安泽，似乎想示意这家伙说点什么。

　　安泽的表情非常迷茫，他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到凯丝他们的意思。

　　安泽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一锤手：

　　“啊！没有音讯就是最好的音讯！你们想想，要是成功去到现实世界了，哪能和我们联系上？这说明实验非常成功啊！”

　　“……”凯丝瘫着脸看着他。

　　安泽打了个响指：

　　“诶，那下一个谁？不要急啊，大家排好队，人人都份！”

　　“……”

　　——不……

　　阿连娅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反驳：并没有人“着急”。

　　——算了……

　　然后她义无反顾，猛地一头扎进了门里。

　　——她实在受够这些个幻境。

　　——但凡有机会，就让她离开吧！

　　——？

　　这下别说是其他人，连安泽都惊呆了。

　　安泽呆了好几秒，才迟来地鼓着掌。

　　然后看见阿连娅进去的拉斯蒂娜也跟着走进了门里。

　　接下来，林塞，凯丝他们也一个一个跟着进了去。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在倒数第三走的安可，这时，门的这边只剩下了安泽，金发男孩，和那个沉默不言的麻花辫女孩。

　　安可的目光扫过了麻花辫女孩，扫过了金发男孩，然后深深地看了安泽一眼。

　　他没问什么，只是安静地走进了门里。

　　安泽看着安可的身影完全消失，他伸手戳了戳金发男孩：

　　“卡卡，你要不要试试？”

　　金发男孩不耐烦地皱着眉，抬头看着他。

　　“按理说，这门你应该走不出去……”安泽说着，“但是要不要试试？万一呢？”

　　金发男孩皱着眉看了安泽一会，啧了一声，抬手打落安泽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迈步向门那边走去：

　　“……不喜欢道别的混·蛋家伙。”

　　伴着这声抱怨，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内一片白色的虚空中。

　　终于——轮到了安泽。

　　他和前面的林塞，安可他们一样，往门的方向走去，可又在距离门一步之远处停了下来。

　　他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你后悔吗？”

　　而麻花辫女孩依然沉默不言。

　　安泽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的虚空，又问到：

　　“……那你……是否感到了解脱？”

　　麻花辫女生依然没有作声。

　　安泽也没有继续等下去了，他迈步踏入了门中，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其实这答案对他来说早毫无意义，不论是怎样的结局，都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可他在见到后，还是忍不住支开旁人问一问。

　　只是这问题到底是问她，还是问他自己，也难以说清。

　　两个不同的结局，不过是看他们是否狠下心再杀她第二次，是否狠下心毫无犹豫地让噩梦在这片区域重演。

　　如果当时没有在血色的太阳升至正中时破开幻境，解决掉那个合成的怪物——毫无疑问，他们会死；而这么做了，或许会在篡改的记录中，留下恐怖的一笔，或许会在后世的称谓中记上一个血色的名字——就如，“杀戮者”。

　　——也……不过如此。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那扇金色的门也逐渐消失。

　　这片空旷的树林只剩下麻花辫女孩一人，似来时，也似归时，始终如一。

　　她的嘴唇动了动，不知的高兴还是痛苦——她早已失去对面部表情的控制了。

　　就像此时，她觉得有什么要从眼睛中流出——可低头一看，是一些蠕动的蛊虫。

　　这终究是他们的既定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