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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取证 ...

  •   6月17日,周一。

      司墨照常在司命屋摸鱼,打发完那个来算财运的秃头大叔后,又摸出《渊海子平》继续看。这书虽然在他看来仍然有一堆值得吐槽的地方,毕竟他一看便知,这就是在书房打坐打出来的思想颗粒,但这种为了窥视天命而努力归纳规则的精神,还是很值得赞扬的。

      司墨用一种老学究看初中生作文的态度看着这本命理宝典,突然有人敲门。

      “请问……有人吗?”

      司墨抬头看去,见一个长发女生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见司墨看过来,她解释道:“听说这里可以算命,不知道……能算感情吗?”

      “当然可以。”司墨让她进来,看她的瞬间已经知道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了。

      刚在他这儿算完财运的秃头大叔听从了他“投资慎专,理财均摊;小机勿失,大喜勿满”的建议,出门就买了张彩票,中了六百块,他兴高采烈地冲出去,正好撞上了心事重重的林静文——就是这个长发女生。秃头大叔向林静文道歉,并表示这一撞也会将好运分给她,劝她也进去买张彩票。秃头大叔拿着彩票边念叨着“司命屋的大师太神了”边绕过林静文走了,林静文一抬头,就看见了司命屋不怎么吉利的招牌。

      本来,她作为一个整天被社会科学和先进思想洗脑的当代大学生,偶尔看看星座就是极限了,实在是不怎么信这些封建糟粕,但最近实在是太烦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而且这里的老板居然很年轻,乍一看有点颓但仔细看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帅哥,不会是个因为不想工作所以出来骗吃骗喝的新时代死宅吧?

      她从门口到司墨对面的座位也就五步左右,思维却已经翻越了几个山头。

      司墨照例拿出他的四套行头:“星座、塔罗、八字、看相,请先选择您喜欢的算命系统。”

      “呃……”林静文选择了她最熟悉的,“星座吧。”

      司墨:“……”星座?怎么会有人相信这么伪科学的东西?

      司墨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卖弄了一下神棍的技能:“算感情,星座只能算表面,是个很笼统的概念,网上都有免费的分析供你查看。而且,星座套餐也不包括实操建议。”

      林静文疑惑道:“那……哪一项包含实操?”

      司墨:“看相。”

      “那就看相吧。”

      林静文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想问问,喜欢老师要怎么办才好?”

      司墨微一凝神,林静文的头顶上便出现了半透明的剧本胶片。不难看出,她喜欢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叫韦谦的美术教授。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每次公共课都几乎满座,这在大学里是很难得的。林静文本来是学水彩的,但自从迷上了韦谦,便转成了油画方向。

      在她的剧本中,她与韦谦的邂逅带有十足的浪漫色彩。

      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林静文独自在画室完成作业,她画到一半,有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了进来。她当时还不认识韦谦,只以为他是同专业的某个学长。韦谦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画。林静文性格内向,对方又是个气质出众的异性,她自然不会搭话,便闷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落日时分,林静文画完了自己的画,韦谦却还没完工。她越过画板,偷偷地看他——他认真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灿金色,更显得鼻梁高挺,就连微微蹙起的眉都带着忧郁的美感。林静文怦然心动,她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气氛,便再次拿起笔,将韦谦的样子画了下来。

      窗外风起,纯白色的窗帘纷飞起来,林静文的画板被这阵意外的风吹得摇摇欲坠,最后啪的一声倒在了韦谦的脚边。林静文惊慌地跑过去,韦谦却已经扶起了她的画板。他的眼神落在画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在林静文手足无措地抢回画板时,已经变成了欣赏,还带着一丝温柔。

      “我……我……”林静文偷画对方现场被抓包,正是窘迫难当之时,低着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韦谦十分绅士地替她拂去了画板上的灰尘,笑得真诚又得体:“画得很好。”

      林静文一下抬起头,韦谦看着她红彤彤的脸继续道:“谢谢你把我画得这么好看。”

      ——不,你就是这么好看。

      林静文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傻透了。她呆愣愣地看着韦谦,完全溺死在他嘴角的那一点笑意里了。

      韦谦将他自己那天画的一副油画送给了林静文。

      后来林静文陪同学去上课,才发现韦谦是油画系的副教授。他温文尔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难掩的绅士感,都让林静文着迷。她毅然决然转到了油画系,还头一回毛遂自荐当了韦谦那门课的课代表,这绝对是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事之一了。

      今年大四,马上要毕业了,她对韦谦压抑已久的感情越发浓烈。想到要带着这份憧憬离开校园、离开韦谦,她就觉得遗憾和痛惜。

      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迷茫地对司墨说:“我从来都是个乖乖女,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我对老师……我知道我不该对他怀有这样的感情,但我很不甘心,我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司墨:“你想告诉他吗?”

      “我……我不知道。”林静文紧紧地捏着衣角,神色有些凄惶,“老师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爱慕者吧,我偶尔去送作业都能看见有女人来找他。我不够漂亮,也不够特别,老师说不定根本就不记得我……我不配得到他的关注。”

      这女生心理负担够大的。难道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总是忍不住自降一等又一等,降到最后,把对方奉为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变成卑微的信徒,才能让这份爱慕物超所值呢?还是说低到尘埃里开出的爱情之花,才有被细心供养的价值?

      司墨实在不懂这个逻辑,他对林静文道:“他是你的光,却不一定是别人的光,那个来找他的女人,也许只是来讨债的也说不定。”

      林静文立刻反驳道:“不可能!老师不会是那样的人!”

      “冷静,”司墨摘下那装神弄鬼的墨镜,露出一双琥珀般温润通透的眼睛来——他的瞳孔颜色偏浅,凝视别人的时候总带着神秘的审视意味,“我只是在告诉你,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同理换算,你把老师当成光,也总有人把你当成光。”

      林静文茫然地摇头:“不会的……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呢。”

      司墨本来就对这种爱情难题没什么解答欲望,而且也实在不擅长心灵鸡汤,刚刚那两句已经掏空了他这一块的库存。他看了两眼林静文之后的剧本胶片,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便打算结束这场浪费时间的恋爱咨询。

      他持有因果律,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过去的事作为“因”,他能像检索一般查看得清楚明白。但未来的事是“果”,这些未发生的事,位于时间轴的前端,变数太多,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过于玄妙,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又创造了千万条分支。就像林静文被秃头大叔撞到,也属于一个小概率意外。若没有这个相撞,她不会来到司命屋,也就不会跟司墨产生这一番对话。人的命运线每一个瞬间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数量上接近无限的选择肢无时无刻不在交织重叠,生机勃勃地组成新的“线”。如果将它比作一条壮阔的长河,在地图上看,流向是无比清晰的,但放大了看,便会看见无数条细小的支流,它们流向各异,但最终会汇聚到主干上。

      司墨平时对于未来,都采取“普通眼”的基础技能,看到的是一个人未来特定的命数,比如生死、大劫、灾祸、转运,但看不全每一个选择肢,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它的数量是正无穷。当然,他可以逐一查看细枝末节——这就属于“认真眼”的技能范围了,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对于他这种混吃等死的节能型神棍来说,这实在是太费神了,一般情况下他只会用到“普通眼”。印象中,他用到“认真眼”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司墨大部分时间看到的未来,也仅仅只是主干的方向。

      “你其实已经有了计划,到我这里来,也只不过是想求个稳。” 司墨对林静文说,“你不向韦谦告白,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但你向他告白,只需要一个理由,我说得对吗?”

      林静文若有所思地走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而忘了给钱。

      ***

      陆停风听完司墨的话,露出同款若有所思的表情。

      司墨道:“所以现在韦谦死了,林静文有嫌疑?”

      陆停风一脸“你怎么知道韦谦死了”还没问出口,司墨已经准备好了三个答案:“我家有电视,我还订了报纸,我楼下书吧的老板娘是《葱花日报》头版记者的奶奶。”

      山竹坐在地上翻今天的报纸,没有感情地朗读头版硕大的标题:“《年轻英俊的美术教授遭人残忍割头,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记者,钟海生。”

      司墨:“……”钟海生,我劝你最近别回家。

      陆停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你这边关于林静文,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没有了,”司墨摇摇头,又补充道,“不是她干的。”

      “你怎么知道?”

      ……陆停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歹也是市局鬼见愁,怎么今天来这儿之后就跟无知小学生一般,“你怎么知道”成了他的口头禅,他痛恨自己对着这个神棍小子就变得弱智无比。

      司墨也不可能告诉他,我扫了她之后的剧本,杀人这么大的事一点提示也没有。于是他只好装神弄鬼,故作神秘道:“她的守护星还在闪耀,我没有察觉到一丝煞气。”

      陆停风:“?”

      这人说什么呢?

      山竹转过头:“那我的呢?”

      “你没有守护星,”司墨一脸正经地道,“你的使命是守护别人。”

      山竹又问:“守护谁?”

      司墨将视线投向山竹的身后,那空洞的视线让他看起来像个法力高强的瞎子:“你的命定之人还未出现,待你找回失落的记忆,线索将逐一浮现。”

      陆停风一个成天被社会主义价值观洗礼、讲究证据链和逻辑链完整的当代人民警察,实在听不下去这种只会出现在三流奇幻电视剧中的台词了,他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多谢配合。”

      “不送。”

      陆停风走了,司墨举着书,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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