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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东流山④ ...

  •   自从界外人亲口承认两人为友人之后,他同萤枝胡天海地的时候,便越来越多了。

      萤枝面上挂笑的时间,也是逐渐多了起来,然虽不知其面貌,她却也乐在其中。

      对于修炼,他想必是不怎么心急的,因为他常言:

      不是不练,是时候未到。

      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话毕,便用隐晦莫名的眼神,状似一本正经地看一眼萤枝。那一眼中,蕴含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

      似勾人、又似欣慰。

      萤枝自然是不知道有这回事的。

      不说别的,就说修炼,萤枝自然是心急的。

      不过,她也知道,高人都是要她捧在手掌心上供奉着的,自然说不得、催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

      如此一来,萤枝便提前进入了悠闲的看门狗生活。

      一只看守东流山结界的看门狗。

      不过这生活,未免也太有趣了些。

      ……

      萤枝一边运转周天灵力,一边正黯然着给自个儿打气,思绪翻涌之间,眉头微蹙。

      指尖微微颤抖的火苗相较于前些日子,确实是稳固了不少,现在的萤枝,已经可以随意放火了!

      它带着一点点幽暗的蓝色,如同深深的海,萤枝未曾见过海,却也从高人口中知晓――

      这就是海的色泽,温柔、似包容万物。

      东流山中,可不曾有海呀!

      但可怕的是,若是她放这火,怕是还烧不了几毫厘的地,便要被族中仙长捉去剥皮抽筋了。

      到时候结界之外的高人可也救不了她,毕竟结界内与外可不是同一个世界。

      思绪慢慢发散。

      她便又想着,总归已经向前迈了很多步了,而他就留在此地,还认了她为友人。

      由此可以得出:

      这人并不会随便消失。

      虽是简单推理了一番,可她自问草生百载,追求不过唯一,只因有这唯一,便什么都不畏惧了。

      那些欺她、辱她的故人,此后,便只当是故去之人。

      随它罢。

      而这东流山,若能成果,她必然不会再留在此地,也不知他会是何种想法?

      高人给了萤枝茫茫生命中唯一的希望,萤枝此刻仍不免惶惶,这是她第一次触碰火苗。

      不论这火苗日后是否会焚尽她这棵卑微的草,今时今日,她唯有寄全部希望于此,只盼他今后能够再可靠一些。

      那就更好了。

      再者他不露面,自然有他不露面的理由,草生在世,谁还没个难言之隐呢!

      就像萤枝,萤枝自然也不愿意告诉他,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草。

      就像高人虽高,可也难保他这两袖清风、仙气飘飘的高人之流,会不会有个种族歧视的恶习,那可真会让人伤透脑筋了。

      搞不好她拍马不及、好不容易抱到的粗大腿便没有了。

      不过身为一棵没朋友的草――

      她还是很有吐槽欲的!

      却总是害怕一不留神,便连老底都揭得一干二净了。

      “你今日在想些什么?”
      他似是少见萤枝会在修炼时刻心思浮动,思绪不知飘向何方,忍不住便提了一句。

      萤枝自然想确定他到底是何想法,故作惴惴不安,怆然道:“高人会丢下我吗?”

      “你不必患得患失,我既然认定了你,便不会随意改变。”他坦然道。

      见了高人的坦然,萤枝也羞愧于自己的上不得台面。

      而萤枝向来只听得到他讲话,却从不曾见他面部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思及这些日子,两人虽是为友人,距离也是拉近不少,可她从未见过此人的容颜,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以何种表情,才得以吐露出的这番话。

      羞愧的心情还没有完全过去,想要见见他长什么模样的好奇心,渐渐又泛滥开来,在萤枝心里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种越来越想见到他的念头,从她心里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可否一见?”
      萤枝小小声道,这声音似是夹杂着一层水雾,朦胧又悄然。

      界外人应当是听不清的,毕竟隔着不知多少禁制呢。

      平日里萤枝都是大声同他交谈的。

      然而他仍是回答了,硬生生扼杀掉萤枝唯一侥幸可以悔悟的机会。

      萤枝紧紧盯着结界之外漫天的黄沙,在那一片暗黄色里,未必不能开出绚丽的花朵。

      他道:“不妥。”

      萤枝了然,她早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这回只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声音浅淡,道:“无碍。”

      “为何无碍?你是我认定的草,我现今不能满足你的诉求,这是我的过失。我应当补偿你才是。”
      他突然来了一通萤枝从未听说过的歪理邪说砸下来,砸得她七荤八素。

      这一番话,听得萤枝就好像看到了黄沙中似有花朵盛放。

      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倒也不顾得是惊、还是喜了。

      换而言之,就是踩了狗屎运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萤枝复又抬起头,清浅的瞳眸中有光亮莹莹,白净的面庞上堪堪浮起一丝红润。

      他静默了一瞬,转移话题道:“今日你又唤了我一回高人,我上回对你说过,不必唤我为高人。”

      “我又不知你姓名。”
      萤枝恼怒道,面庞染上点点绯色,略略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情态,看得界外人又是沉默了几息。

      这也是萤枝介怀的一个地方。

      她常想着,若不知高人姓名,高人若是跑路了,该何处去寻找?

      哪怕是假名,也足够她开心一小会儿的了。

      她最怕的,是他不愿意告诉她,这应该就是他其实并不认可她的体现之一吧。

      果然,这人道:“我名,并不好言传。”

      萤枝心道:

      果然。

      两人之间似乎静默了一阵。

      界外的黄沙逐渐妖魔化了,它们似是有序的,毫不紊乱地排列成三个大字。

      它们缓慢翻卷的过程中,是有一直无形的手在操纵着它们的。

      萤枝愣愣地盯着那三个大字,她自然知道这是三个大字,它们那么大,每个字之间分得那么开,偏偏又怪好看的,工整得不得了。

      偏偏……

      “你可以称我为子陵。”他道。

      想必高人是一阵自得的,哪怕他的语气中并未有自得,但萤枝就是能想象到,高人必定会洋洋得意!

      这几句话下来,萤枝的想法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会是钦佩他、夸赞他,过一会儿又是消极地想着“果然如此!”

      “……子陵,我并不识字,也不知子陵的子是哪一个子,子陵的陵又该是哪一个陵。”
      萤枝细若蚊蝇的声音中,饱含着羞愧。

      “我虽不识字,可也知道,这子陵必定是普天之下最最好听的名字。”
      萤枝深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果不其然,她又在溜须拍马了。

      若是这高人,此刻必定会颔首以示认同。

      也不知他那张不知什么模样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一时没说话。

      “你呢?”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道。

      萤枝只觉恍惚,反问道:“嗯?”

      “你的名讳?”

      “我叫萤枝,就是萤火的萤,树枝的枝。”萤枝言简意赅,掩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她其实是不大愿意提起这个名字的。

      萤枝一族只剩下她一棵萤枝仙草,她紧紧盯着结界之外的黄沙,眼神中似乎没有聚焦。

      她咬字格外清晰,语气却悠悠道:“你,听说过吗?”

      诚然,萤枝是很紧张的,他明明方才还嘱咐过的“要唤他为子陵一事”又被她抛之脑后,足以见得她此时的窘迫。

      “我知你是萤枝化形成人身,只是你没有旁的名字吗?”
      他的声音传来。

      萤枝不自觉输出一口气,太好了,高人果然没有种族歧视的陋习!高人果真是跟结界中人半点儿也不一样!

      她回过神,急忙道:“没有!子陵可否取一个?”

      乍如寒流碾转入酷夏、极冻之地百花争艳,萤枝自觉一时间清爽极了,眼前也是从未有过的明朗。

      “我并非你族中长者,此事还须谨慎。”
      界外人拒绝了,萤枝并不气馁,能知道这人对她一族毫无偏见,她自然是比什么都要来得开心。

      分明萤枝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心思不纯,对他的多番夸奖,也不过是她欲有求于人罢了。

      而现在点点滴滴的欢愉,却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太过美好,反倒是像一场梦了。

      ……

      子陵不愧是行千里路的高人,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什么都能谈上一些。

      就名字这一点――

      区区两个字的称呼,高人便能引经据典,各种或文雅、或气质、或颇具古韵的名讳便接连不断地吐出。

      萤枝佩服。

      若是问起,子陵便言之凿凿,说是要给萤枝族中长辈一个建议,那些仙长若是有眼光,必定会采纳。

      萤枝并没有什么留存于世本族长辈,顿时面露难色。

      他从善如流地问:“怎么了?”

      “我并没有什么族中长辈。”
      萤枝摇摇头,她自然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为她取名,自然要给他一个台阶。

      仅仅对于萤枝而言,子陵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指点术法而毫不逊色于大能,讲起道经来滔滔不绝,似有玄机在内。

      别问萤枝如何得知,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善教,这是亦师。

      而他偏偏不止会指点术法,还能与你闲话家常,言谈之间颇具君子之风,却偶也有少年意气,这便是亦友。

      “那再好不过。”

      子陵道,似是又觉得不妥,略一停顿,“遗憾至极。”

      “子陵想叫我什么,都可以,所以……不必有遗憾。”
      萤枝面带笑容地劝慰道,眼底的狡黠似泛着盈盈的水色。

      “容我再想一想。”
      他婉拒,但这正是子陵要用心去做一件事的体现,他总归要慎重地再想一想友人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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