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
-
“砰！”
符箓亮起的那一瞬，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爆鸣声，一股无形的气浪将岑晓晓掀翻出去，亦将昏迷中的慕泠音打回水中。
“慕泠音！”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跌倒在沙石地上的岑晓晓被震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短暂地愣了愣，随后慌忙翻身爬起，抬头向眼前望去。
一身红衣的青年发丝散乱，狼狈而无声地躺在水与岸的交界处，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身下有大滩大滩的暗色液体在水中弥散开来。
“慕……慕泠音？”很快意识到了那暗色是什么，岑晓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她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想要将他从水里拉起。
可她没能成功，不知从何而来的虚幻光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阻止了她的前进。她想要突破它，却猝不及防地被这屏障狠狠弹了回来。
“这是……”再度跌坐在地上，岑晓晓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无数朱红的符箓飘飘摇摇地从月光照耀下的湖岸上升起，它们在半空中连缀成浩大的环形，将整片湖水都圈了起来。
庄重的红色光影倒映在湖面，如同在水上燃了净世的火，而这火光亦一点一点地蔓延至昏迷的青年身上，将他的身影包裹吞噬。
“月光为引，离火……奉召……”不可置信地，岑晓晓喃喃出声，眼前的场景牵引出她前世斩魔的记忆，“不对，这怎么可能？这，这个阵法……竟是……”
“……镇魔阵？”
吞吐于喉口的三字终于落下，像是与之呼应般，在那个被火焰包围的青年身上，一直潜藏的磅礴魔气亦被迫做出了反击！
“哗啦，哗啦。”如同得到了指令，整片湖水都蓦然沸腾起来，漆黑的雾气在水面跳跃着，想要将湖面的红光扑灭。湖岸上环绕着的符箓也不甘示弱，愈发庄重的红芒照耀下，明净的火焰灼灼腾起，与魔气交织厮杀。
这并非是势均力敌的场面，澄澈的月光源源不断地自天际洒落，给予镇魔阵天地灵气的支撑。而与之相对的魔气则不然，因为慕泠音的昏迷，光凭护主本能而做出抵抗的魔气无法得到补充，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减弱。不过片刻时间，阵法引来的明净火光已烧的大亮，将湖面上残存的魔气驱散开来。
望着眼前明显一边倒的局势，岑晓晓焦躁地握紧了拳，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如她记忆中的那样，眼前的阵法名为“镇魔阵”，而既然用的是“镇”非“诛”，便说明阵法的作用只是封印，并不会真正危害到慕泠音的生命。但麻烦的地方也就在于这里，用作封印的阵法向来难以打破，她今世只是凡人之躯，纵使得到了传承，却终究力量微弱，根本无法破开眼前这镇魔阵。
那么，她难道……就只能抽身旁观了吗？
就在岑晓晓还在犹豫如何行动的时候，眼前的局势竟又起了变故。如同最开始起阵时的那样，那些悬于半空中的符箓忽而渐渐会聚起来，以灵气钩织的虚幻线条如活物般流转着光芒。再之后，朱红的符箓排列成行，一个一个地接连对准了青年无知无觉的身体。
“砰！”一声惊雷般的炸响，慕泠音的身体猛地弹了起来，向一边滚落。
“砰！砰！砰！”更多的符箓自天际坠落，毫不留情地击打在这具蕴藏魔气的躯壳上。
“不对……慕泠音！”阵法的威力完全超出了岑晓晓的预估，她心中先前的犹豫登时被惊慌所覆盖。岑晓晓猛的从地上弹坐起来，掌中腾起“斩灵”灿金的光芒，狠狠地击向面前阻拦着她的屏障。
她忽而意识到，镇魔虽然只是“镇”，可若是被镇压的“魔”本就奄奄一息，那么这镇压的过程便足以让慕泠音丢了命！
因为力量不足，“斩灵”的光芒只是微微一闪，便轻而易举地被屏障拦了下来。屏障之后，艳红的火光已吞没了青年的身影，失去的恐慌在岑晓晓胸腔中蓦然炸开，她心跳地飞快，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开始一遍遍回放青年在血水中渐渐下沉的样子。
“不行……停下，快停下！”岑晓晓的手一顿，随后更为拼命地砸在屏障之上，“慕泠音他不是坏人，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砰！”又是一道符箓落下，击溃了附着在慕泠音身上的最后一层魔气，大片大片的红光辉映下，青年单薄的身影似是随时都会融化。
“可恶！”岑晓晓一拳砸在面前纹丝不动的屏障上，因为过于用力她并起的指节处都渗出血来，“是谁，到底是谁布下的阵法？！”
没有人回答她，阵法的攻击也不曾停下。群山间再不复之前的静谧安宁，刺耳的符箓破空声中，湖水发出虚弱疲惫的低吟声。
火光涌了上来，通红的光泽倒映在岑晓晓的双眸中，染红了那个不久前曾盛满了月光的静美湖泊。
“怎么会呢，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么短的时间……布下这么大的镇魔阵？根本不可能啊……”布阵的人迟迟没有现身，而眼前的形式却更加危急，岑晓晓咬着牙，尽力想要保持冷静的思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眶仍是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中也渐渐绝望。再是一次倾尽余力的攻击，“斩灵”的光芒却不待展现便被屏障吞没，岑晓晓的手顺着屏障无力地滑落下来，不由颓然地重复喃喃道，“……到底是谁？是谁布下的阵法？”
“……你猜不到吗？”就在她以为这一次也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一个清泠冷淡的声音忽而在她身后轻轻响起，“这是慕泠音自己亲手布下的，排除后患的阵法。”
岑晓晓猛然转过身来。
一身青衣，气韵如兰，那个原本只出现在梦中的友人——湛清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正透过她，遥遥地投向阵法中被火焰焚烧的青年。
“湛清？你怎么在……”一时不能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岑晓晓不敢置信道，“等等，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湛清淡淡回答她。
岑晓晓蓦然愣住。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毕竟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蠢到自我封印的魔？可是紧接着，那些之前所发生的点滴细节尽数涌上她的心头。
短时间内无法布下的阵法，慕泠音出口的道别，湖泊中托举着她上升的水流……
如果……她不曾半途醒来的话……
那么当她睁眼的时候，旭日初升，晨风柔糯，湖水的冰冷与黑暗如幻梦般褪去，少女毫发无伤地醒来，对一切发生在长夜里的故事全然不知。
召来离火的封魔阵自会将身染魔气，动机不明的危险妖魔彻底封印在湖底。而大梦初醒的她，则会在时间的流逝下将那个莫名其妙的青年忘却，怀揣着前世的力量与记忆，如愿以偿地重新踏上登仙路。
“慕泠音……”岑晓晓狼狈地垂下眼，她的嘴唇颤抖着，“可是……为什么？”
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湛清的眼神再度投向慕泠音，他望着青年如今的惨状，一贯漠然的声音中也不由带了淡淡的遗憾，“违逆天意，堕入魔道。慕泠音，这眼前的一切，算是你的逃避……还是牺牲呢？”
“可是……”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既然我已知晓，你……便失去‘资格’了。”
“不过……我想这‘资格’于你，本就是一种折磨。”
低低的喃喃声毕，湛清略显讥嘲地闭了闭眼，他向着慕泠音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来，浅青的布料如流水般滑落至腕间，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而在他的掌心，明净澄澈的青色光芒浮动，一线华光蔓延而出，轻而易举地穿透那层岑晓晓无论如何也破不开的艳红屏障，向那个正无知无觉地倒在火焰中的青年身上飘去。
“你要做什么？”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那线光华却忽而停顿了下来，因为岑晓晓伸出了手，萦绕着破碎金光的手指按在了仙人的手腕上，打断了术法的运转。
淡漠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诧异，湛清转过眼神，望向身旁一脸警惕之色的少女。
“岑晓晓，你在维护他？”青衣的仙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不是该称为“笑”的表情，“可明明，你还没有记起他。”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不起具体的情形。”话语微微迟疑，岑晓晓沉默片刻，却忽而抬头坚决道，“但是这没有关系，我相信我曾欠他因果。我得要他活着，那些曾被我遗忘的一切，我可以让他亲口告诉我。”
听得岑晓晓的话，湛清微微扬了扬眉。
“湛清。”岑晓晓按住他手腕的手微微添了几分力度，她澄澈的双眸直直地望着这个自己前世的“好友”，“你能不能回答我，‘资格’是什么？还有，之前你明明说过不插手，那么这次你是为何而来？”
“……”迎着少女坚定的眼神，湛清沉默了片刻，他的神色有片刻的怀念，可他仍是轻轻摇了摇头，反手将岑晓晓的手拂落，叹息道，“如果可以，我的确想好好和你聊聊。只可惜，在有些事情上，我的立场……总归是与你们相悖。”
“湛清…？”岑晓晓忍不住皱了皱眉。
青衣仙人掌中的光芒再度亮起，那一线光华乘着风轻轻落于慕泠音的身上，没入他的眉心，不过转瞬时光，便又抽离开来，回到湛清的手中。
他收拢掌心，复又张开，光华隐去，仙人原本空荡荡的掌中，忽而多出一片书页来。那片书页上一行一行地写着什么，文字后还带着朱红的印迹。岑晓晓探头想要去看，但湛清显然没有给她看的意思，他只是瞥了掌中书页一眼，就很快将它收入袖中。
匆匆一眼望去，岑晓晓只大致看清了前面的几个字，可就是这么短短几个字，却令她的心神震颤不已。
“罪仙岑晓晓，命……”——那是书写于最顶端的字迹。
书页取出，湛清眉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思量，他沉吟片刻，忽而长长地叹息一声，没等岑晓晓反应过来，竟又伸出手去。
一点微光亮于指尖，沉沉的夜里，似有幽兰舒展长叶。朦胧的影子于月色下张开，轻柔地覆在水面之上，属于仙人的力量飞快蔓延开来，隔绝了魔气与阵法的接触。失去了针对的目标，湖水面的火光渐渐熄灭，而漫天盘旋的符箓亦跟着静滞下来，群山间风音寂寂，仅有虚弱的水声脉脉作响。
“湛清，你！……咦……？”想着湛清之前所说的“立场相悖”，岑晓晓还以为这回他出手是想要伤害慕泠音，不由脸色白了白。可当术法落下，运转的阵法随之停下，她才反应过来湛清竟是在出手相助，不由挠了挠脸，略显窘迫地向他道出一声“谢谢”。
“不谢，此番局面……或许本就是由我一手造成。”湛清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那时……我果然不应该插手吗？”
“嗯？”没有听清湛清的话语，岑晓晓疑惑地望着他。
湛清却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打算，他侧头打量着一脸困惑的岑晓晓，沉默了片刻，忽而伸出手来，轻轻拂上少女的脸庞。
“湛清？”岑晓晓吓了一跳，若不是前世遗留给她的若有若无的熟稔与信任，她差点忍不住一记“斩灵”招呼在湛清的脸上。
“我本该坚守我的立场……”青衣仙人眉眼不动，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的手指浅浅划过少女的眉眼，明明是亲密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没有半分暧昧的意味，“果然，我这无情之人，本就不该插手救你。”
湛清的话语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仿佛曾在哪里听过，岑晓晓正努力回想，忽觉眉心一烫，一点光芒自湛清指尖没入她的额心，紧跟着，她整张脸都突然痒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湛清的手已收了回去，那股钻心的痒意却没散，岑晓晓用力地揉着脸，莫名有种自己五官都痒得挪了位的感觉。
她倒也没猜错，月色照耀下，她的面容正发生着细微的改变，脸庞粗硬的弧度渐渐柔和，带着男子英气的眉眼亦变得精致秀美起来。若她此刻能揽镜自照，便会发现她终于不再是不男不女的长相，而是变回了前世那个清丽秀美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多管闲事，我曾插手扰乱过你的命局。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望着少女渐渐变化的面容，湛清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一分淡淡的怀念，“果然……还是之前的你看着顺眼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