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奇谈》竹杖轻马

12、儿女情义长，英魂归故里。（四）

　　一蒙家住在东边的一座草屋里，房子不大，甚至还有点简陋，但是屋子却布置得十分温馨。

　　此时他与自己的母亲双双坐在屋子里，一蒙沉默不语，而他自己的母亲坐在他对面掩面哭泣。
　　深深地破坏了这温馨的摆设。

　　见到芦璞进来，一蒙慌乱起身，脸上挂着难看的笑。
　　一蒙的母亲却像看到救世主一样，扑到了她面前，正欲下跪，却被芦璞一把搀扶起来。

　　芦璞看着眼前哭的老泪纵横的女人，慌乱的说。
　　“阿婆，您这是要干什么？”

　　“芦璞，你救救我儿子吧，你是苗王的女儿，你去告诉苗王，让一蒙留下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一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说
　　“阿娘，你不要为难芦璞了，是儿子自己要去的，就算她为咱们求得了情，儿子也不会留下，更不会做一个逃避的懦夫。”

　　“你糊涂啊！”妇人泣不成声，眼见得快哭晕过去，芦璞用手搀扶着她，忍不住训斥道
　　“你没见到阿婆都快晕过去了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话？”

　　受到训斥的他只好乖乖地待在一旁，芦璞扶着老人躺到了床上，端了一碗水，仔细地喂给她，又猜测从早上到这会儿，母子两人应该都没有进食，便下了厨房，洗手做羹汤，宛如一个贤惠的好媳妇儿。

　　一蒙坐在中间手足无措，他性情坚韧，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一个人在旁边气自己的无能。

　　饭菜上桌后，芦璞又扶着妇人坐到了桌上，三个人默默的吃顿饭，一片愁云惨淡。

　　许久，芦璞打破了僵局，她说“自从我知道朝廷征兵后，心里也很难受，一蒙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原本我想和你一起去战场……”

　　“不行”还未等她说完，一蒙砰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桌子都抖了一抖。
　　“你一个女儿家，就算再怎么好强，又能同一帮大老爷们儿上战场？”

　　一蒙太过于激动，打断了她说的话，芦璞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后，叹一口气继续说。

　　“我原本的想法是如此，但是刚才……我想了想 ，如果你走了，阿婆一个人在家，必然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所以我打算留下来，照顾阿婆”

　　她顿了顿，终于将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思量说了出来。
　　“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咱俩成亲吧，在你出征之前。”

　　“……”
　　一时间房间安静地落针可闻，芦璞虽然是匆忙作出的决定，但也有她自己的想法，自认为自己打算的很不错。

　　“不行”沉默了许久后，一蒙说。
　　“为什么？”芦璞不明白，明明就是他说的喜欢自己，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似乎有些扭捏，一蒙转过头没看芦璞的眼睛，却语气肯定的说。
　　“芦璞，我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但你若只是因为心怀愧疚，想照顾我的母亲，才答应与我成亲，那就算了……”

　　芦璞终于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这个呆傻的木头，还以为自己与他成亲只是因为对他这一年多的付出感到的愧疚。
　　“我……”她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对方打断。

　　“你是一个好姑娘，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来对待你，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随时都可能丢去性命的人身上。以前做的那么多事，全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也不必想着怎么回报。”

　　“……”
　　接连被人夺去了话语权的她已经有点心浮气躁，旁边的婆婆左看右看，不知道到底要帮谁说话，索性直接保持了沉默让两个年轻人在一旁对着吵。

　　婆婆还在一旁看着，有些话她也不好意思说，索性将他扯出了房间，寻一块较为暖和的草地自己坐下。

　　一蒙还在为刚才她的说辞感到介怀，在芦璞旁边，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无措的立在一旁。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响，最后芦璞轻轻的说。
　　“你真的以为我想与你成亲，只是因为心怀愧疚吗？”

　　那一丝话语轻轻柔柔，绕在他的耳旁，磨得他耳根发痒，耳朵发红。
　　“我不知道……”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又像三月的风一般飘飘忽忽的。

　　他突然对接下来芦璞的话感到期待。

　　“一蒙，我实话告诉你吧。”她拉着对方一起坐了下来，距离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以前的我太目中无人，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对我的好，但是这一年多，你一直在默默付出，一直用最温柔的方式惯着我，包容着我，我真的很感动。”

　　空中吹来一阵轻柔的暖风，她说出的话仿佛实质，被吹散在了空中，一蒙觉得不太真实，心里却又满满当当的塞着不知名的心满意足。

　　“以前是我一直忽视了你 ，但是当我刚听到征兵的消息时，心里第一时间想的却是你，我舍不得你，所以才想着去战场”
　　“但是当我看到阿婆的时候，我才知道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分担的人，我爱你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是我希望我选择的是你能感到安心的那一种。”

　　芦璞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逐渐升起了光明，一蒙紧紧的抱住了她，因为激动的原因而变得语无伦次。
　　“芦璞，谢谢你……”

　　“所以你不要再说什么我能找到更好的人了，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够任性”
　　她紧紧抱着他，像是要将二人骨血相融。

　　“我愿意为你穿上嫁衣，愿意为你守着这个家，你要上战场，我就是你勇往直前的动力。”

　　不远处的树上一直叫不出名字的鸟正悄悄地望着这对刚出炉的恋人，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窃窃私语，耳鬓厮磨，似一对交颈的鸳鸯。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芦璞想，她什么也不求，只希望自己的良人有一日能骑着战马平安归来。

　　苗家的人向来说一不二，芦璞这般直爽的性子更是如此，与一蒙商量好了之后，当即便回了家，向自己的父亲提起了此事，也顾不得选什么良辰吉日，只粗陋的定制了一套喜服，将一切流程从简，便在第三日嫁入了对方家里。

　　芦璞决定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拦住她，苗王也不好说自己的女儿什么。只能安排人尽量给自己女儿一个完整的婚姻。

　　芦璞母亲看自己的女儿挑着喜服的款式，摇头笑着打趣说女大不中留，自己的女儿居然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这急匆匆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她夫笑，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红晕，平生第一次有了娇羞的模样，红着脸嗲怪道
　　“母亲，您可就别再打趣女儿了，您过来帮我瞧瞧这几套喜服哪套穿着最好看？”

　　红色的喜服往身上一套，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犹如瓷玉一般，透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转眼就要投入他人门下，试问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会不舍？更何况还是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转眼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马上就不能再陪着自己这个娘了……

　　一股酸楚从心中溢出，她转头悄悄的擦了眼角的泪水，沙哑着嗓音说。
　　“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便宜了那个臭小子娶到了沉鱼落雁的美娇娘”

　　“娘……”芦璞抱着她撒娇。
　　“您别哭嘛，咱们两家离的也不远，以后女儿天天回来看你好不好？”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感觉像是把自己心头肉给挖走了一样，阿里荼荼最终还是强忍下心头的不舍，亲手给自己的女儿搭配了最好看的衣服，带上最漂亮的发饰。

　　当地结婚有一个习俗，新娘会将彩色的丝绳编入发中，象征着出一个少女蜕变成人妻的过程。

　　阿里荼荼为自己的女儿编着彩色发绳，一手拂过乌黑的长发，在满眼喜庆的红色中送出了最美好的祝福。

　　两对新人历经重重“艰险”，终于有了自己独处的空间，灯火葳蕤中，一蒙挑开了自己新娘的头帘，被烛光照映中的人儿迷住了眼，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岁月漫长，怎待思量？

　　穿喜服，盘发髻，戴头饰，点红妆。
　　跨门槛，拜高堂，敬喜酒，闹洞房。
　　红烛高照，被翻浪。
　　夜色遥遥，暖鸳鸯。
　　真真是一个良辰美景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