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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立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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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浅川禾就被墨潼赶了出去,自个儿则待在屋里和姜刑说着什么。浅川禾有些不忿,侧耳贴着门缝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见,无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屋内,姜刑和墨潼相对而坐,墨潼早就停了筷子,姜刑还在不停地吃。
“刚刚那个……”,姜刑扒了一口饭,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眼墨潼的神色,“小美人,看上了?”
墨潼一笑,道:“没有的事。”
“屁话!”,姜刑瞪了一眼墨潼,伸手夹了一筷子菜,道:“连着七天双份小方糕我不知道?天卫司都要给你吃穷了。没看上你刚刚一直给人家夹菜,也没见过你给我夹菜。”
墨潼抬手就往姜刑碗里塞了一筷子生姜,“好好吃你的饭。查的怎么样了?”
姜刑将碗一放,道:“藤原家直属没得跑,兵器服饰整个扶桑独此一家,这次他们要玩真的了。”
墨潼眉梢微微一挑,“怎么说?”
姜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带头的不对。之前他们在你住所其实是佯攻,知道天卫司在护着你,就打起了山上那群妇孺的主意,得手了就能让你腹背受敌。那天在山上是我带队,和他们领头的交了手,那犊子的身法叫我认出来了,是‘林’没得跑。”
墨潼沉吟不语。
“‘风林火山’向来喜欢以多欺少,但凡出现了一个,其他三个必定离得不远。而且风林火山是藤原家的家将,他们来了……”
“就说明有姓藤原的亲自来了。”墨潼接过话茬,“藤原端康自己必定不会以身犯险,那来的,只怕就是藤原家的少主了。”
墨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先前我猜到扶桑这次要有大动作,但我还是推断他们不会动用“神风”,如今藤原家少主亲临,可就难说了。他们的老巢查到了吗?”
“临杭以南,雁荡山东侧,有扶桑人活动的痕迹。”姜刑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件晃了晃,“昨儿一早温州天卫司发来的急件,应当是可信的。可惜叛徒未除,苏杭一带天卫司的调动又必然经过临杭,啧,麻烦恁多。”
墨潼喝了口茶,站起身来,拢了拢外袍,向门外走去,“事到如今敌暗我明,大批人马不可妄动,姜稚留下来主持大局,你我带上老金阿禾分两路出发,离城之后再各自分散,应该足以掩人耳目。”
“另外,让姜稚急修书一封送去北都,言明“神风”的危害,至于怎么应对,那是他们的事情。”
姜刑也站起身来,跟上墨潼的脚步,道:“你要去找那几个老家伙?”
墨潼道:“嗯,雁荡山少说百里,山中可藏之人不下数千,却轻易被我们发现痕迹,此事已非天卫司一己之力所能解决,何况…”墨潼一把推开房门,屋外的风立刻裹杂着雨水倒卷而入,扑在人脸上有已无多少凉意,夏日已是将至,“这是他们欠我的。”
次日,夜。
浅川禾一身短打,头发挽起,外披一件袍子,戴着斗笠,跟着墨潼轻轻走出只开了小小一条缝的城门,又紧了紧身上的包裹,厚重的城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合拢,最后发出了一身沉闷的钝响。
他们二人走南门,金以明和姜刑走北门水路。
墨潼也是差不多的装束,二人出了城门便上了早就准备在城边的马匹,一路向南,直到天色将明,方才停在一座路边野驿歇脚。
天蒙蒙亮,驿站一楼除了墨潼一桌并无他人,伙计靠在柜台前不住地打着哈欠,大概也是纳闷怎的平明就来了客人。
“再复述一下,你要做什么?”,墨潼就着一筷子腌雪里蕻喝着一碗稀粥,问道。
浅川禾答道:“向南走,去洪州城,找一家食肆叫‘侪流’,把信给老板严绘千先生。”,说着摸了摸包裹,“信在这里。”
“很好。”墨潼双手不便,点点头以示表扬,“让姜稚给你的刀换上来了没有?”
“嗯。”
“前朝古刀,曾经有过剑灵的,爱惜些。”
“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只剩下筷子有时同碗沿磕碰到的细碎脆声,墨潼没来由地胃里一阵发虚,饭也没了胃口。
墨潼将碗筷一放,说道:“没什么要问我的?”
“没……”浅川禾也放下碗,瞄了眼墨潼的神色,语气中底气有些不足,“真没什么。”
见了此状,墨潼没再说话,眼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又想起昨夜当金以明得知四人皆是单独行动时表情惊愕的像是墨潼把他的伞给拆了一样,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动身吧。顺着官道走,就能到洪州。”
“好。”
“路上仔细些,莫抄近道,少走夜路。”
“好。”
“遇到危险,拿令牌找当地天卫司。”
“好。”
“天热了,遇到什么想吃的就买,银钱应当是够的,但别贪凉。”
“好。”
“……路上仔细些。”
“好。”
墨潼感觉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曾如此没有条理的唠叨过,而此时浅川禾已经戴好斗笠跨上马来,背对着他,正待纵马,他又开了口:
“阿禾。”,用的汉语。
浅川禾一愣,双手一勒缰绳,调转过马头坐在马上看着墨潼。
小姑娘戴着斗笠,但墨潼依旧能看清那双杏核眼里如水的目光,心里突然松了一松,轻轻笑了。
“你能听懂很多汉语了,对不对?”
浅川禾握绳的手微微收紧,骑在马上不自然地动了动,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却见墨潼像没事人一样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不敢答话,看准了方向,双腿一夹马肚,浅川禾便跃马而出,不过须臾,已是消失在官道的另一头,待到回头已经看不见驿站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后背都是冷汗。
而墨潼则立在原地了一会后,骑上一匹马,往东而去。
金以明北上,去往徐州济城;姜刑往西,入荆州境,而他,则直奔雁荡山。
只是眼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依旧是说不清道不明。
浅川禾疾驰在道上,心思却有些走神,来大墨数月,很多汉语她虽然不知其字,但听说已无大碍,故而小院那晚,姜稚和一众天卫跪下称呼墨潼的那句‘殿下’,她其实是听懂了。
而自从听懂之后,她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墨潼相处了,便是吃饭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尽管自觉已经把这点小心思藏的很好,可墨潼刚刚意有所指,一下子便戳破了她的心里安慰。
殿下,殿下,这个年纪被称为殿下的只会是当今大墨皇帝墨鹤的兄弟,出身于帝王家的墨潼,本该是她这个小小扶桑流寇一辈子都难以接触到的。浅川禾不傻,知道天下别有用心者居多,她不愿将墨潼往那个方向想,却偏偏又忍不住有些怀疑……
正在胡思乱想,马儿刚好走过了一个颠儿,差点把浅川禾从马上给甩下来,浅川禾忙的稳住了心神,也不敢再去想些旁的,直直往洪州奔去。
此刻,还有两日,便是立夏。
作者有话要说: 雁荡山:山名,位于今浙江省温州市东南海滨。
洪州:古地名,今江西南昌。
济州:古地名,今山东济南。